長大成人後的某些時候，我開始害怕突然接到家裡冷不丁打來的電話。我想，這應該是來電顯示帶來的一種影響。有了來電顯示，接聽前你就知道對方是誰，然後，就在一瞬間，你會做出種種假設：對方為什麼打來，你是否想與他們交談。

我們一家人關繫很好。一般每星期我都會和媽媽打一次電話，有時候還不止一次。我很了解媽媽，因此我知道什麼時候她會打電話來，什麼時候不會。如果她的號碼反常地出現在來電顯示上，我的心就開始狂跳。“今天我的世界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嗎？”也許這種擔心的習慣正是來自她的遺傳特征。也許我奢望自己的世界保持原樣。我期望自己的生活一成不變：安全，安心，看得見未來。

因此，2005 年10 月的那個秋日，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母親的號碼不斷閃現時，我屏住了呼吸。“會是什麼事呢？”我拿起話筒，“喂？”

我不作聲，想先聽聽她的語氣。是高興的？歡快的？還是憂郁的？或者這個電話可能是爸爸打的，這樣問題可能就更嚴重了。我強打起精神。她的聲音很低沉。她打算告訴我什麼天大的消息呢？我很想知道。不，還是別知道好。同類的電話，相同的情形，不好的回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中。比如，大學時一天清晨6 ：00我接到電話，告訴我祖父已經去世的消息。又或者幾年後的一天，也是早上6 ：00，我從電話裡得知了叔叔前一晚猝死的消息。這樣的電話對我來說意味著生離死別。

我想試著舒緩舒緩情緒，但媽媽幾乎無法開口。該來的終歸還是來了。“不，我不想聽這個。”我對媽媽即將告訴我的消息一點兒心理準備也沒有。

“你弟弟被征召入伍了。”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什麼？”

“他已經被征召入伍了。馬克就要去阿富汗了。”

她究竟在說什麼啊？馬克已經四十一歲了。他是個預備役軍人，一名海軍士兵。看在上帝的份上，他隻算個海員。

“你在開玩笑嗎？什麼時候去？”我開始發抖，雙膝微微顫抖起來。我覺得它們要撐不住我了。雖然精神開始恍惚，但我需要了解更多纔行。

“10 月底就要走了。”還有不到三周的時間。“八周的訓練，然後是一年的執勤。如果幸運的話，馬克還能趕得上明年聖誕節。”

各種情感喧囂而至，就像一輛運貨火車呼嘯穿過一個它不會停靠的車站。我不能控制我的情感。我就像站在軌道上，隨時會被碾得粉身碎骨。

當所有的情感都沉澱下來之後，害怕和愧疚隨之襲來。我害怕他身處異地，置身於肆虐的戰火中。還好，起碼他去的不是伊拉克。這算是個好消息，不是嗎？一想到一個海軍將要在炮火肆虐的陸軍戰場上，這樣的場景讓我害怕。在海灣戰爭的時候，馬克曾經接受過派遣。不過在那次行動中，他六個月都待在波斯灣中央的一艘航空母艦上。他曾告訴我，打仗時根本沒有什麼更安全的地方。P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