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終點站——上野 001

第二章 名死者 021

第三章 夕鶴7號 045

第四章 前科者的卡片 061

第五章 第二名死者 075

第六章 津輕謠 115

第七章 橋口檀的遺書 133

第八章 東北高速公路 169

第九章 青森站的死者 213

第十章 突破口 251

第十一章 始發站——上野 297

• 終點站——上野

1

“明天我想請一天假。”龜井顧慮重重地說道。

對這個男人來說，這句話太罕見了。雖然刑警每年都有一次休假的機會，但是由於破案工作繁重，很少有人能夠享受得到。特別是一貫誠懇、任勞任怨的龜井，幾乎從未自己提出過休假申請。

他的上司十津川警部驚奇地看著龜井，想起龜井的大兒子已經是小學六年級的學生了，便問道：“明天是學校的開放參觀日嗎

龜井笑了笑，“警部，孩子們還在放春假呢。”

今天是4月1日。沒有孩子的十津川在這種問題上總是感覺遲鈍，其實他隻要回想一下自己的童年時代就會馬上搞清楚。也許是他上了年紀的原因吧，他沒能馬上想到孩子們是在放春假。

“事情是這樣的，今天傍晚的時候，我的一位高中時代的朋友要從老家來東京，我準備明天陪他轉一轉。”

“你的老家在東北吧

“對，我生在仙臺。家父因工作關繫遷到青森，我在青森上的高中。”

“就是那時的朋友

“對。是個男的，叫森下，大學畢業以後留在母校當教師。這家伙在高中時討厭學習，一心隻想打棒球，現在居然當了教師，真夠有意思的。”

龜井說著自己也笑了。其實這笑中包含著自嘲：他在高中時也根本沒有想到自己今後會當上刑警。他的父親是國鐵的職工，他原打算將來也進入國鐵，然而卻當上了刑警，而且一下子就干了二十年。

森下來信說他將乘坐“初雁6號”列車到達東京。這趟車到達上野車站的時間是傍晚6點09分。請完假的龜井在有樂街坐上山手線電車直奔上野。

十年前因母親去世，龜井曾回過一次青森，從那以後就再沒有回去過。父親比母親還早去世兩年，如今青森隻有妹妹一家人。每年一到年底，龜井總想回青森看看，見一見高中時代的朋友。然而每年的年末總有惡性案件發生，等到案件基本得以解決，年也就過去了。所以，龜井和森下已是十年沒見過面了。

其實他們在高中時並非摯友。這十年間，森下既沒來過信，也沒來過電話。這次森下突然來信，信上說：“我將乘4月1日的‘初雁6號’進京，因有事相求，能否在第二天陪我一天到底是什麼事，信中隻字未提。

電車到達東京站時，龜井看到前面有個空座位便坐了下來，心裡反復琢磨森下要來商談什麼事。就像剛纔自己對十津川講的那樣，高中時的森下拋下學習不顧而瘋狂地迷上打棒球。他是個三壘手，同時也是個不錯的重擊手。不過所在學校的校隊不爭氣，未能打入甲子園。盡管如此，森下仍想去職業棒球隊踫運氣。高中畢業後他曾秘密地參加巨人隊的考試，結果還是落榜了。失學一年後他考上了大學。但不知為什麼，大學畢業後他又回母校當了教師，教的是英語。也許是本性難移吧，他還當起了母校棒球隊的教練，嚴格地訓練起後一代。可是校隊仍不見起色，連在縣裡舉行的大賽中也未打入前八名。森下早已結婚，和龜井一樣有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當然，他不會是為家庭問題特意前來東京找龜井商量的，因為龜井不擅長處理這類問題。

難道是森下犯下了什麼刑事案？可是，如果是在青森犯了案的話，東京警視廳的龜井無權干涉；再說，如果是犯了案，首先是要被拘留的。

“真不明白龜井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2

當龜井回過神兒的時候，電車已經到達秋葉原了。

龜井喜歡乘坐山手線電車。他是從青森的高中畢業後，直接進東京上的警察學校。在警校時，每逢休假他總是要坐山手線電車出門，有時一坐就是兩三圈。因為電車每到一站，上來的乘客都不一樣，很有意思。例如，新宿和澀谷可以稱作是年輕人的街區，在這裡上車的乘客，年輕人要占壓倒性多數；而在有樂街上車的，大多是拿工薪的職員；到了神田，學生們又會擠滿車廂。當然，這些也要根據時間而定。

然而，上野站明顯不同於上述車站。

如果傍晚在澀谷或新宿乘車的話，這種情況就很清楚：正值高峰期，電車內當然是滿員，年輕的男女職員擠滿了車廂。電車駛到高田馬場、池袋後，總是下去一大批人，隨即又上來一大批人。不過，隨著電車接近上野，情況開始改變。當電車在西日暮裡、日暮裡、鶯谷等各站停車時，雖然也有些上車的乘客，但上車的人數越來越少，車廂內逐漸變得空蕩起來。

駛往東京站方向的山手線電車情況也是如此。隨著車到秋葉原、御徒町，車廂逐漸變空。山手線本是沒有終點站的循環線，可是每趟車都是在接近上野站時乘客就越來越少，幾乎沒有上車的乘客，就好像上野站是終點站。

還有一點很有趣，隨著電車接近上野站，乘客的特點也在變化。在新宿一帶和東京站周轉坐車的乘客多半是職員和學生，尤其在早晚高峰時間這一特點更為明顯。但電車一接近上野站，乘客的特點就突然發生了變化，即使在高峰時段也很少見到男女職員，乘客中還有些穿著竹皮木屐、瞪大眼睛看著報紙上賽馬或賽車預告的男人，這在東京站附近是看不見的。此外就是那些拎著大包小包上車的旅行者，很明顯他們是準備由上野站去東北或信州的，這些人和由東京站向西去的旅行者從外表上看就不一樣。

由東京站出發的旅行者一般是要乘坐新干線的。他們之中大多是忙忙碌碌的職員或商人，即使是旅行者，看上去也很瀟灑。然而由上野站出發的旅行者，與前者相比看上去就有些土氣，就連穿著一身時髦西服的年輕女性，不知為什麼那西服也顯得不那麼合體。中年男人們在這一點上更為明顯，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來東京打工的。這些人就像衣錦還鄉似的，穿著嶄新的西服，皮鞋擦得锃亮，亮到令人發笑的程度，與他們本人顯得十分不匹配。

今天，龜井就是同這樣的乘客一起在上野站上下車。也許是心情使然，龜井覺得這裡與東京站或新宿站相比，好像連氣味也不相同。

上野火車站如同一座鄉間車站，帶有古香古色的味道，是當年為了迎接東北新干線的開通而建設的。與同樣是終點站的東京站相比，這裡由於天花板的低矮而顯得十分陰暗。

隻要走進檢票口，就進入上野站特有的鐵傘下的廣場。這類似有著大圓屋頂的地方，是龜井喜歡的地方。乘客就是在這個大屋頂下消磨時光，等待著開往北海道、東北或是信州方向的列車。他們排著隊，有的是和朋友或同事聚在一起，有的是獨自一人。

在另一個終點站——東京站裡，可不存在帶有這樣氣氛的場所。盡管東京站有八重洲方向入口、丸內方向入口等許多入口，也有消磨時間的人，但這些人的表情與在上野站的圓屋頂下等車的人的表情迥然不同。他們總是沉不住氣，慌慌張張地通過檢票口跑上站臺。這些特點並不限於那些乘坐新干線的人，就是那些乘坐夜行列車的乘客中也有人如同趕乘通勤電車一樣，急急忙忙地通過檢票口跑上臺階，追趕已經拉響發車鈴的列車。

可能是由於在上野站和東京站乘車的人情況有所不同，兩個車站在結構上也不盡相同。在東京站，不管你是乘坐近郊列車，還是乘坐長途列車，都是通過同一檢票口上車，而且在檢票口前根本見不到自己所乘坐的列車。也就是說，它不像是個終點站。上野站則不一樣，中央檢票口在巨大的圓屋頂廣場的正面，站臺上一輛輛長途列車整裝待發，隻要你站在檢票口旁，就可以看到自己要乘坐的列車。

龜井認為，和電影《終站》中的羅馬站相似的，恐怕就要算上野站了。

3

離森下乘坐的“初雁6號”列車到達還有近三十分鐘的時間。龜井看著掛在圓屋頂中央的巨大時鐘，隨手掏出煙叼在嘴上。

二十七年前，他從青森的高中畢業來到東京。那時還是蒸汽機車，因為沒有快車隻好坐慢車，從青森站到上野要“咣當”二十多個小時。如今蒸汽機車已經消失，近東北新干線又開通了，可上野站特有的氣氛卻似乎一點兒沒變。

二十七年前，在圓屋頂下站內的一端有個陰暗的廁所，廁所前有一個擦皮鞋處，如今它們依然存在。

上野與淺草差不多，按理說應更像東京。可是一進入上野站就會覺得有一種東北的氣息，也許是每天從北方來的列車和乘客帶來了東北的氣息。二十七年前，龜井也是帶來東北氣息的人之一。

掛在站內的廣告牌上也是什麼“北之譽”等北方的地方酒或米制品的廣告，體現著上野站獨特的氣氛。

龜井在站前的咖啡館裡消磨了一段時間後，再次快步走回站內。

“初雁6號”列車晚點兩分鐘，傍晚6點11分纔到達上野站。滿臉倦容的乘客們從檢票口蜂擁而出。一隊老人在一名手持“和靈會”小旗的引導員的指揮下走下列車，他們的手中拿著佛珠，看樣子是要去下北的恐山。就在這群人後面，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了。

“喂

龜井向森下招著手走上前去。當年森下的身體像運動員，肌肉發達，屬於瘦型體格，而今人到中年，他過早地謝了頂，身體也發福了，隻有眼睛和嘴邊還留有昔日容貌的痕跡。

森下穿著稍稍發舊的西服，規規矩矩地拿出一瓶青森產的地方酒遞給龜井。

“謝謝，這是點兒土產，實在拿不出手。”

“這麼重的禮，這可不好

“東京什麼都有，我實在不知道買什麼東西合適。你是會喝酒的吧

“啊，是好喝點兒。”龜井笑了，他抬眼看了看車站上的大鐘說道，“你預訂住處了嗎？如果沒有預訂，就到我家去吧。”

“已經預訂旅館了。不過，現在肚子倒是真餓了。怎麼樣，一起去喫晚飯吧

“好啊。”龜井馬上應允。正巧他也餓了，再者，他也想在喫飯時向森下打聽一下他想求自己辦什麼事。

二人都是安分守己的職員，也都成了家，雖說多年不見，但也無意於豪華的晚餐，於是他們決定就在上野站附近喫素燒。

龜井與森下對酌著，不斷地用筷子夾著鍋裡的素雞。話題從回憶往事開始，他們越談越興奮，可是森下遲遲不說出來這裡的目的。

龜井隻好轉移話題。他謹慎地向森下問道：“你信上說的究竟是什麼事

森下用一隻手摸著自己酒後稍稍發紅的面頰，反問道：“當警察忙嗎

“幸好近沒有惡性案件，至少明天一天能陪你轉轉。”

“特意為我請假，真對不起

“沒什麼，你就說吧。”

“從我回母校教英語至今，已經快二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