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多巴胺

這世間，酸甜苦辣，若長良川。

時間從來不語，卻回答了所有問題。

南柯一夢是你，怦然心動也是你。

    多巴胺，是指能使人產生化學反應的戀愛興奮劑，它能給人帶來戀愛的甜蜜和精神上的愉悅感。可虎妞覺得，自己的大腦中一定是缺乏這種神奇的物質，不然,為何迄今為止一直都沒有出現那個能讓自已精神愉悅的男人？

    虎妞是那種一眼看上去溫婉可人，一開口讓人直想撓頭的姑娘。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配上精致的瓜子臉和小巧的櫻桃唇,怎麼看都是美人胚子的虎妞內心卻住著一個漢子，從小到大，屁股後邊能跟一堆眼巴巴的男人。總的來說，虎妞的外在形像跟名字，那簡直叫一個不匹配。可虎妞每每開口，你就覺得這姑娘是真虎，不是假虎，而且是二虎。於是虎妞的性格總是讓身邊的追求者不好意思下手，因為到最後都處成了哥們。

    但總有人私下裡酸酸地說，虎妞是最高段位的“婊”。讓一群男人圍在自己身邊，鞍前馬後，甚至肝腦塗地。可我說，虎妞這是腦子少根筋。

    作為最了解虎妞的人之一，我自小跟她在一個院裡，從幼兒園一起流著鼻涕搶糖果開始，我倆互相揪對方的小辮子，搶對方最喜愛的東西，互相打對方的小報告，就這麼相愛相殺的兩人一直到高中，我倆都在一個班。後來纔知道並非巧合，而是每每我們雙方的家長去老師那要求把我倆調在一個班。兩家的革命友誼，也成就了我倆今天能互相為對方舍命的交情。是的，沒有誇張，是舍命。虎妞能為我舍命的事發生在高中畢業的那個悶熱的夏天。

    那年高考完，如同被關了三年牢籠，得到解放的我們簡直是撒歡兒。也是那個夏天，虎妞腦袋上多了一個疤，是因為我。直到今天，我都覺得我欠虎妞一條命。

    北方的夏天少不了喝啤酒、擼串，而那個夏天，我們兩個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喝酒，家長不管了。於是，虎妞的舅舅家的大排檔就成了我倆隔三岔五去擼串解饞，再痛飲一大杯扎啤的據點兒。虎妞的親舅舅隻比虎妞大七歲,是虎妞姥姥老來得子的獨苗，寶貝得不行。虎妞舅舅從小被全家寵壞了，弔兒郎當,不好好學習，早早退學,家人給找的正兒八經的工作不干，偏偏要自己開燒烤店。還別說，那幾年燒烤生意紅紅火火。虎妞舅舅小時候沒少替我倆出頭打隔壁的熊孩子，換句話說，虎妞舅舅是我和虎妞的保護傘。

   虎妞舅舅身高一米九，典型的山東大漢形像，從小到大沒少被屁股後面一溜兒姑娘追。當然，虎妞舅舅也沒少霍害人家姑娘。可還是有姑娘前赴後繼地往上撲。我和虎妞第一次去擼串的那個晚上，就有隔壁桌的小姑娘虎視眈眈地看著我倆。

    虎妞低聲說：“看見沒？隔壁桌那姑娘，估計又是我小舅舅欠下的桃花債，剛剛看見我小舅舅又給咱加菜又來回串的，估計把咱倆當成情敵了。”

    我眼皮都不抬，拿起一個串：“這不很正常嗎，你幾時見你小舅舅帶過同樣的姑娘回家？”說完又往嘴裡塞了一塊肉。

    虎妞搖搖頭，看了看在忙碌的小舅舅，喊道：“小舅舅，再給我倆加倆雞翅。”

    我瞟了隔壁桌姑娘一眼，隔壁桌姑娘眼睛放光。

    我喝了一口酒：“得，咱倆警報解除。”

    虎妞捂著嘴：“媽呀，忘了這事了，壞了，言多必失。”

    不一會兒，兩個雞翅空降到盤子裡：“你倆又在這嘀咕什麼呢？好喫的都堵不住你倆的嘴。”虎妞舅舅看著我，“寶兒你說，虎妞又在這嘀咕什麼呢？"

    “沒有，小舅舅，虎妞說你這串烤得好喫，怪不得這麼多美女姐姐都來喫。是吧，虎妞？”我壞壞一笑地說。

    “好啊。寶兒，你這肯定是被虎妞帶壞了。”

    “說什麼呢？小舅舅，我可是你的親外甥女，你這胳膊肘怎麼還往外拐？要說帶壞了，那我倆可不就是從小被你帶壞的呢？”虎妞揚揚得意。

   “好好，我說不過你，我這就給你媽打電話，說你天天跑我這來喝酒，讓你媽把你領回去。”

   “你打吧，我可不怕，我現在都是大人了，我媽不管我喝酒。倒是我，是不是給姥姥打個電話說說一堆兒媳婦等著我小舅舅給她老人家領回家呢?我估計，姥姥又得說想抱大胖孫子了吧？”

    “好好，你厲害，我說不過你。”小舅舅邊說邊把我倆沒開的啤酒收走。

    我和虎妞笑哈哈地對視，我拍拍桌子:“虎妞，你這一招太狠了，直接掐住小舅舅的七寸。”

    虎妞得意地晃晃腦袋：“那是。從小跟我小舅舅屁股後面長大，我這些損招還不都是跟他學的？”我和虎妞哈哈大笑起來。

   就在我倆大笑的同時，毫無預兆的，隔壁桌干起了架，一個酒瓶子衝著我飛了過來，背對著的我根本不知道後來即將而來的危險，對面坐的虎妞看得清清楚楚。虎妞來不及抵擋，隻能起身一把把我推翻在地。我倒地的同時看見一個酒瓶子從我身上飛過，那一瞬間像電影的慢鏡頭-樣。我想，幸好虎妞把我推倒，不然我腦袋豈不是要開花了?可是下一一秒,來不及躲的虎妞被酒瓶子直直地拍在了眉骨上。虎妞尖叫著倒地。我慌裡慌張地從地上爬到虎妞身邊，看到- -臉血的虎妞，我傻了一樣扯著嗓子大喊。

    小舅舅從屋裡衝出來，看見倒在地上一臉血的虎妞和嚇傻了的我，以及隔壁桌傻乎乎站在那兒的酒蒙子，那人看見虎妞一臉血，瞬間醒酒，哆哆嗦嗦地往後退了兩步，結結巴巴地說：“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沒想打著她。”

    小舅舅一個箭步衝上去，兩拳揍得那人一臉鼻血。同桌的人上前勸解。虎妞有氣無力地喊道：“小舅舅你個大傻子，再不上醫院，我可就死了。”

    完全嚇傻了的我慌裡慌張地爬起來，上前拉住正一拳拳揍向那人的小舅舅:“小舅舅，快，上醫院，虎妞流了好多血。”

    小舅舅惡狠狠地盯著那人說:“我今兒打你算輕的，看誰敢在我這兒撒野！”酒蒙子一臉鮮血，完全醒酒了，同行的人不停地道歉。

    小舅舅一路風馳電掣把車當飛機開。到了醫院，虎妞的眉骨縫了十幾針，我沒出息地直掉眼淚。醫生邊包扎邊說：“真是萬幸，如果偏一點，砸到眼睛，那這眼睛可就保不住了。”

   虎妞咧嘴笑：“ 那我命真大。”

    醫生搖搖頭：“你這姑娘心真大。”

    我眼淚鼻涕混成一塊：“虎妞……”.

    虎妞拍拍我：“行啦， 我這包扎完不是好好的嗎？再說了，我就縫十幾針，那酒瓶子要是飛你後腦勺上，估計你直接就掛了，我可舍不得你。”

    那晚的結果是，我哭得涕泗橫流，虎妞被包扎著巨大的紗布，我倆各自被各自的媽領回家。說起來，那晚最慘的是小舅舅。小舅舅回家被虎妞的姥姥姥爺一頓狠揍。從小到大沒舍得動這寶貝兒子一根手指頭的姥姥、姥爺，得知虎妞在小舅舅店裡被人打了，還縫了十幾針，心疼外孫女的虎妞姥爺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可憐的虎妞舅舅那晚上被“混合雙打”。

    直到十年後的今天，我和虎妞回憶起來還猶如一切在眼前。從那晚起，虎妞成了我的救命恩人，舍命保護我的救命恩人。毫不誇張地說，自此以後的任何一個日子，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隻要是虎妞，我都會舍命保護她。因為我知道這輩子，這個跟我毫無血緣關繫的傻姑娘曾經救過我一命。

    在虎妞為我拼命的那個夏天，我們倆各自接到了通知書，兩個城市，相隔一千五百公裡。我砸碎了自己從小攢到大不舍得動的九個存錢罐，數了大半個晚上，湊夠了足以買下那個水晶發卡的錢。

    那是在我們那個小縣城裡最時尚的一家小店裡，每每我倆走過那家店，看見櫥窗裡那個亮閃閃的水晶發卡，都在想著哪天能戴在自己的頭上。

    那個亮閃閃的小小的水晶發卡，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像一個貴族小姐一樣，而我倆每次都待在櫥窗前看半天，眼睛裡露出想擁有它的貪婪的目光，可是每次看看四位數的價格，對那個年紀的我倆來說，無疑是一件奢侈品。

    第二天上午，我匆匆趕到店裡的時候，櫥窗裡已經被換上了一批新的水晶發卡。那個讓我和虎妞惦記了好久的水晶發卡不知道被誰買走了。這就像期望了好久的東西，在你終於能伸手得到它的時候，你滿懷希望地伸過手去，卻發現再也得不到了。

    就像現在的很多事情，當我們終於有能力的時候，卻發現你想得到的東西總會被別人捷足先登。

    虎妞從小到大一直是個不乏追求者的人，男生緣特別好，而女生緣就差了點，我可能是她有且僅有的女性朋友，而且有著過命的交情。   

    虎妞大學是在南方讀的，而我依然在北方。大學四年，虎妞經常從那個以喫辣出名的遍地美食的城市飛到帝都來看我，那個時候的帝都還沒那麼多的霧霾，天還是藍的，我帶她遛大街串小巷，走遍帝都的每個胡同。

    虎妞最愛逛的就是胡同，可能上輩子她就是個“胡同串子”。那個時候的我和虎妞生活費少得可憐，我倆每次都隻能喫小喫，我帶著虎妞喫了一圈小喫後，發現虎妞最愛喫的就是鹵煮。沒錯，是鹵煮。而且一定要加蒜泥。

    對於很多姑娘來說，可能鹵煮這種東西連踫都不會踫，蒜更會避而遠之，因為喫完蒜，一張嘴，就會聞到一股“迷人”的氣味。然而，對於我們兩個自幼生長在齊魯大地的大嫚兒，蔥、蒜可是飯桌上不可少的食物。大蔥蘸醬、小蔥拌豆腐、蒜泥、黃瓜、面條來瓣蒜，那可真是美味得很。

    迷戀上鹵煮的虎妞，更是每個月都會飛到帝都來看我，每次第一件事就是來一碗讓人酣暢淋漓的鹵煮，直到喫得鼻尖直冒汗，這纔證明喫到味了。對於每月生活費少得可憐的虎妞怎麼可以這麼任性地飛來飛去，答案就是，機票錢是虎妞小舅舅贊助的。

    心疼虎妞在外上學，萬一沒錢經不住社會上的誘惑，更怕虎妞節衣縮食喫不飽，每個月小舅舅都會偷偷地給虎妞打錢。大學四年，小舅舅把虎妞寵壞了，偷偷給虎妞的錢足夠買一輛豪車了。虎妞有時候良心發現，說:“你說，別人坑爹，我這是坑小舅舅呢。我這把我小舅舅的老婆本都造完了。”每每回家，虎妞看見小舅舅依然開著他那輛快散架的吉普車，總會心疼一番。

    虎妞小舅舅雖然女朋友換得勤，年輕時也干過不少弔兒郎當的事，沒少給家裡人惹事，可現在的小舅舅頗有生意頭腦,賺了錢給家裡人換了大房子，店也越開越大，還經常偷偷支援外甥女。用虎妞的話說，就是“我小舅舅就是那種外表看上去是敗家子，其實現在這個家全靠小舅舅撐著”。

    小舅舅如此寵虎妞的原因是，小舅舅算是被姐姐帶大的（虎妞小舅舅和虎妞媽媽相差二十二歲），也就是被虎妞的媽媽帶大的。姥姥老來得子，在生完小舅舅後，就患了病，根本無暇照顧剛出生的小舅舅。

    帶孩子的重任就落在了剛新婚的虎妞媽媽身上。要說虎妞爸爸真是很通情達理，為了照顧小舅子，新婚小夫妻一直沒要孩子，直到小舅舅七歲時，上小學了，虎妞纔出生。

    上了小學的虎妞小舅舅纔回到自己家。要說虎妞爸爸也是個好人，結婚了還帶小舅子。據虎妞小舅舅說虎妞爸爸對自己永遠就是寵著，有時候虎妞小舅舅調皮，虎妞媽媽不由分說就把弟弟狠揍一頓，這個時候虎妞爸爸總是把小舅子護起來，然後再買些零食和玩具哄哄哇哇大哭的小舅子。那會兒虎妞爸爸本就不多的工資全都填補了小舅子的那張饞嘴，別的小朋友還都眼巴巴沒玩過的玩具，小舅舅早在第一時間拿到手裡了。為這事，虎妞媽媽經常說，把這淘氣包給慣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