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 第1章鳳出江湖…001


• 第章鳳霄長離…042


• 第3章落草為寇…083


• 第4章叛國者誅…129


• 第5章重回上京…174


• 第6章拓跋門下…214

中

• 第7章南宮御月…001


• 第8章名動上京…044


• 第9章黑市冥獄…085


• 第10章暗流湧動…124


• 第11章宮變之夜…164


• 第12章信州起兵…207

下

• 第13章割據一方…001


• 第14章更名靖北…048


• 第15章連戰連勝…092


• 第16章帝王之死…153


• 第17章鳳入滄雲…194


• 第18章帝女神佑…230

● 番外靈犀·未愛…253

◆第1章◆

鳳出江湖

夜幕中，上京城十裡外的穆蘭河在靜謐的月光下蜿蜒流過。河水流淌時細微的嘩嘩聲讓夜晚顯得更加寧靜安詳，遠處還依稀能看見燈火的光芒。

一個中年男子正蹲在河邊撩起河水洗手，突然寧靜的河面傳來響動，仿佛有什麼東西要從水下面衝出來一般。

男子一驚，忍不住扶上了腰間的腰刀。

一個黑影從水下破水而出，是一個人？

男子愣了一愣，水裡出現一個稚嫩的少女。看上去仿佛隻有十一二歲的模樣，一頭濕漉漉的黑發貼著臉頰披散著，發尾散亂在湖水中。少女的容貌極是美麗，雖然臉色蒼白而消瘦，卻已經難掩絕色之姿。

小小年紀眉宇間已經有了幾分冰霜之色，更讓人覺得驚艷無比。如此詭異地出現在河水中，讓人想起了北晉傳說中的水妖。

“你……你是南人？！”男人看清了少女的容貌驚道。很快臉上又染上了幾分色欲，伸出手對少女笑道：“沒想到在這裡竟然會遇到如此美麗的南人，你是哪家的逃奴？雖然小了點兒……跟我回去吧。我會讓你做我的第七個側室。”

少女神色平靜地望著對自己伸出手的男人，冷清的眼眸裡帶著一絲迷茫，仿佛男人說了什麼她難以理解的話一般。但是這一點迷茫也隻是剎那間的事情，下一刻清冷的眼底多了幾許殺氣。少女抬頭仰望著居高臨下的男人，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手。

男子見狀心中頓時一喜，伸手抓住少女就將她拉了上來。

雖然在北晉，南人地位低賤與奴隸無異，但他也隻是一個普通的貊族人罷了。家裡除了正室是貊族人，還有五個妾室都是南人，說是妾室不如說是女奴。在北晉貊族人強搶南人女奴並不犯法，但那些女奴容貌都粗陋不堪，哪裡有眼前的少女萬分之一的美貌？

如此絕色若是獻給上面的官老爺，說不定還能換個官兒來當。男人忍不住在心中想著。

看著少女因為濕透了而貼在身上的衣裳，男人眼神火熱。正要將少女拉進自己懷中上下其手，卻見那少女臉上綻出一抹天真的笑意，伸出兩隻手撫上了他的脖子。

男子大喜，想要湊上去卻在下一刻猛地睜大了眼睛。

少女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恢復了原本的冰冷。男人睜著眼睛的頭無力地垂下，已經沒有了生機。少女冷笑一聲，取過男人腰間的腰刀和錢袋，將不遠處的幾塊石頭塞進男人寬大的衣服裡扎緊。她隨手一推，男人沉入了水底。

做完這些，少女拿起地上的腰刀和錢袋離開了河邊，片刻後消失在了夜幕中。

夜色下，靜謐的河水依然在原野上靜靜流淌。月光照在河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隱蔽的山洞裡，瘦弱的少女微閉著眼睛陷入了噩夢中。夢裡，從小生活在浣衣苑的孩子在姐姐和親人們的保護下戰戰兢兢地活著。她總是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從來不敢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臉。因為即便是她還小，姐姐和一起住在浣衣苑的長輩們也早就教過她浣衣苑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

小小的她在浣衣苑所有人的掩護下跟著姐姐學些讀寫，跟著曾經做過武婢的人學習防身之術。看著一個個曾經呵護過她的人在折辱中死去，她卻什麼都做不了。直到有一天輪到了她相依為命的姐姐，她的姐姐那麼美麗，那麼柔弱，卻當著她的面被人凌辱而死。

“哈哈，瞧瞧……這可是天啟皇帝的長公主呢。”

“什麼長公主？不過是咱們四王子不要的女人罷了。”

“說得也是，這浣衣苑裡的女人，哪個不是什麼公主娘娘的，還不是給咱們玩兒的麼？”

不要！不要！

“說起來，聽說這個小鬼也是個公主呢。”

“不要！求求你們！她還是個孩子！你們找我吧，找我吧。”

“卿兒，該怎麼辦？你要怎麼辦？姐姐太累了，實在是不想活了，但是……但是你要怎麼辦啊。你這輩子怎麼辦啊？姐姐照顧不了你幾天了。”

夢中憔悴的女子滿臉悲哀地望著她，“可憐的卿兒，你為什麼要生下來？我還過了幾天好日子，你卻從小就在這浣衣苑長大，以後……以後……姐姐真希望你永遠也不要長大。但是，姐姐實在是熬不下去了。當初母妃想要殺了你我舍不得，卻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你好還是害了你啊。”

“姐……姐……”孩子動了動唇角，握住她的手道，“我們會出去的。”

一縷鮮血從她唇邊溢出，女子的臉色漸漸灰敗起來。

“算了……我的卿兒，一定是世上漂亮的姑娘了。可惜啊，以後看不到了。”

女子眼底閃過一絲淡淡的光芒，“卿兒，逃出去吧。”

“姐姐……”

女子握住她的手，顫顫巍巍地掏出了兩塊玉佩，道：“拿著……若是有一天，你能夠回到天啟。替我告訴父皇……靈犀，想、回家……”瘦弱的手慢慢地垂了下來，女子漸漸閉上了眼睛，一滴淚水慢慢從眼角滑落……

“姐姐！”睡夢中的女孩突然睜開了眼睛，眼底閃過一絲凌厲的鋒芒，仿佛要將眼前的一切撕裂一般。然而她眼前隻有無盡的幽暗，不遠處的洞口處月光灑落進來，露出了一片淡淡的光。

伸手在黑暗中摩挲著，兩塊小巧的玉佩被她攥在了掌心。的羊脂白玉入手溫潤，少女纖細的手指用力摳著玉佩上的紋路，因為太過用力，甚至讓玉佩染上了指尖的血跡。

“姐姐、姐姐……”幽暗的山洞裡，少女一遍一遍地低喃著。隻是那個曾經用盡一切辦法保護她的人，再也不會回答她了。終於，少女頹然地低下了頭沉沉睡去。清晨，少女再次睜開眼睛時外面天色已經大亮了。少女明媚的眼眸帶著幾分清冷和堅毅，還有深深的孤單與寂寞。

她是天啟皇朝二公主，不久前大公主沒了，所以她是的公主。

天啟皇朝被貊族人趕到了南方，整個中原地區都被貊族人占據並建立了北晉國。當年天啟南遷的時候，許多皇室宗室權貴女眷都被貊族所虜。而她天啟皇朝二公主楚卿衣，年方十三，她和自己的母親姐姐被北晉人俘虜的時候隻有三歲，這將近十年來都住在上京的浣衣苑。如果不是她身份還算特殊，又有姐姐拼死保護的話，一個孩子在那種地方根本活不下來。

就像是她的祖母、母親、親姐姐，以及諸多的堂姐一樣。她們曾經無一不是高門貴女生來尊貴，然而卻在那個地方受盡了凌辱淒然死去。

她們都盡心竭力地保護她，毫無保留地教授她一切她們會的東西。她們總是對她說：“卿衣，你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

這些年，身邊熟悉的人一個一個地消失，後連她的姐姐也沒有了。她終於也逃出浣衣苑，一時間卻有些迷茫。她要做什麼？她要去哪兒？

“卿兒……若是有一天，你能夠回到天啟。替我告訴父皇……靈犀，想、回家……”

對了，回家……她答應了姐姐，要帶她回家的！

但是現在……回天啟去找她那位十幾年沒有見過的父皇嗎？不，她得先活下去，然後去天啟問問她的父皇，還記不記得他的女兒，讓他幫忙帶姐姐的尸骨回家，雖然……對此她並不抱什麼希望。

離開了浣衣苑，離開了姐姐的庇護，她從今天開始就是獨身一人了。她楚卿衣……不，如今的她不需要一個天啟公主的名字。

從今以後，她是楚凌。

對天啟人來說，北晉的日子比楚凌想像中的更難過。浣衣苑的日子算得上艱難，但是她卻也從沒有真正見過一個族群都被人奴役踐踏到底是什麼樣的。

在北晉，天啟人的待遇幾乎不能被稱之為人，完全與奴隸和牲畜無異。貊族人可以隨便闖進家裡搶走天啟人的糧食、妻子、女兒，因為每一個天啟人都是貊族人的奴隸。即使是一個不起眼的貊族人，也能娶好幾個天啟女子做侍妾，隻為了生孩子。貊族人的人口不到天啟的十分之一，搶占了大片的土地之後，他們需要更多的人口。

這些還算是有官方治理的地方，至於更多無人管束的地方，燒殺搶掠，無所不為。

轉眼間楚凌離開浣衣苑已經半個月了，這半個月來她沒有片刻的輕松。無論是什麼人，隻要看到與自己相同模樣的人全都被人當畜生一樣奴役，或者麻木不仁地活著時，都輕松不了。

即便她們並沒有什麼關繫。

這日，楚凌來到一處山腳下小村子外，摸了摸自己身上已經不多的干糧，決定去補充一點糧食。隻是還沒走進村子，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兒。

楚凌眼神一冷，身形一閃飛快地避到了隱蔽處。破敗的小村子，隻有十來戶人家。矮小的小房子，狹窄而坑坑窪窪的小路。小路的盡頭，繫著幾匹馬，馬背上還綁著不少糧食。

“畜生！你們不得好死！”一個悲憤的聲音從竹子編成的籬笆牆裡傳來。兩個身材高大的北晉人正一左一右押著一個年輕男子。那男子渾身上下滿是傷痕，額頭上也破了一條口子。他瘋狂地掙扎著，然而被兩個比他更加高大的男人押著，根本動彈不得。

不遠處的地上，躺著兩個老人。另一邊一個年輕女子正被另一個北晉男子壓在地上，衣衫破敗，滿臉淚水。

“哈哈。”男人的悲憤無助似乎取悅了兩個男子，“天啟的男人都是廢物，天啟的女人都是我們的戰利品……”

“娘子！”男人含恨叫道，“我跟你們拼了！”低頭一口咬向抓著自己胳膊的人。

“找死！”

那青年男子恨極，咬在手臂上絲毫沒有留力。那北晉人被激怒，舉起腰刀就朝著青年男子砍了過去。

“嗖！”清脆的聲音夾著破空的勁風射向舉刀的男人。

這個北晉人顯然沒有想到他會在這種地方受到襲擊，一支短小的箭矢射中了他的喉嚨。北晉人大睜著眼睛，喉嚨發出咯咯幾聲輕響，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什麼人？！”正壓著那年輕女子的人也嚇了一跳，連忙一躍而起。

“畜生！去死吧！”年輕男子趁機撿起了地上的腰刀，衝向了玷污自己妻子的男人。

貊族人並沒有將年輕男子放在眼裡，同樣舉起腰刀獰笑著看向朝自己衝過來的天啟人，毫不猶豫地揮出了刀。一個矮小的身影突然插入中間，抓著那年輕男子往旁邊一推，同樣一把腰刀擋住了砍下來的刀。楚凌此時的力氣不如一個身強力壯的北晉男人，所以她也並不硬拼。腰刀與男人的刀一觸即走，下一刻微彎的腰刀轉了個彎一刀拉下，切斷了男人右手手筋。

另一個男子這纔反應過來，怒吼一聲朝著楚凌衝了過來。楚凌不閃不避，直接衝著男人迎了上去。

男人這纔發現眼前的竟然是一個還不到自己胸口的小丫頭，頓時怒火中燒。直接伸出手朝著楚凌的肩膀抓去，“沒想到南人竟然還有如此潑辣的女人！我要把你抓回去做我的女奴！”

楚凌眼底閃過一絲冷笑，看不起她嗎？好極了，這是他自己找死！

她手中的腰刀朝著男人毫不猶豫地劈了過去，男人連忙舉起另一隻手的刀擋。這人的力氣比剛剛的男人更大許多，雙刀相撞，楚凌手中的刀立刻就飛了出去，虎口也是一陣劇痛。

楚凌見狀也不氣餒，凌空一翻一腳踢向男人的胸口。男人伸出手抓住她的腿，楚凌微微蹙眉，袖中一條繩索飛了出去纏住了男人的脖子。男人怒吼一聲，抓著楚凌的腿用力往回拉。楚凌借力使力，踩過男人的肩膀落到了籬笆外面。楚凌挑眉，轉身幾步衝上了籬笆外面的一棵大樹，繩索繞過了樹杈，楚凌毫不猶豫地抓著繩子朝樹下墜去。

繞在男人脖子上的繩子驟然收緊，男人連忙抬手想要用手中的刀砍斷繩子。卻見楚凌反手取過掛在腰間的一把小巧的弩，扣動扳機，一支小箭射中了男人的右手，腰刀脫手落地。

男子被繩子拖著朝外面滑去，卻被籬笆擋在了裡面。楚凌的體重還不足以拉動這樣一個彪形大漢。但是被一條繩子勒著脖子也絕不好受。他臉上終於有了幾分驚恐之色，手忙腳亂地伸手想要解開脖子上的繩子，身後那年輕男子舉起刀一刀刺進了他的後腰。

楚凌並沒有阻止，一隻手抓著繩索任由自己掛在半空中看著男人翻白眼的模樣。

男人抓著繩子的手慢慢地松開了，翻著白眼趴在快要倒塌的籬笆中間，眼睛還定定地望著楚凌的方向，神色痛苦。

他印像的後，是一個單手抓著繩索掛在半空中對著他冷笑的孩子。

從樹上下來，楚凌望著院子裡的人默然無語，那個被她切斷了手腕的北晉人被年輕男子亂刀砍死了，年輕的夫妻倆摟在一起失聲痛哭。

等到夫妻倆平靜下來，方纔看向站在一邊的楚凌。這纔發現，剛剛救了他們並殺了貊族人的竟然是一個孩子。那孩子看著極為瘦小，渾身上下也是髒得幾乎要看不清楚臉，但是那一雙眼眸卻出奇地明亮，裡面仿佛燃著幽暗的火焰。

“小……這位姑娘……”男子將妻子擋在身後，戰戰兢兢地看著眼前的孩子。他不過是這偏僻村落裡一個尋常的村夫罷了，這輩子見過的官兒便是裡正了。生逢亂世，這世間多的依然還是像他這樣沒什麼能力，也無力左右自己人生的尋常人。原本以為能在貊族人的淫威下苟延殘喘，沒想到他們在那些貊族人的眼中不過是可以隨意玩弄的牲畜罷了。

貊族人一個興起，他便是妻兒不保。

楚凌道：“我原本想來換一些干糧，沒想到……”

男子松了口氣，連忙道：“咱們家中還有一些干糧，送給姑娘也可以。”推了推身後的妻子，示意她趕快去拿糧食。

楚凌哪裡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淡淡一笑也沒有在意。將一塊碎銀遞了過去道：“我拿這個跟你換。這地方死了幾個貊族人，你們趁早搬走吧。”

男子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道：“村子裡本來就沒剩下幾口人了，這次……就剩下我們兩口子了還能到哪兒去？”如今這世道，他們這樣的天啟人走不出去二十裡就會被貊族人抓去做奴隸。

楚凌微微皺眉，“那你們怎麼辦？”

男子苦笑道：“聽天由命吧。”

楚凌皺眉沒有說話，那女子已經跌跌撞撞地拿著一包干糧走了出來。有些怯生生地道：“隻有……隻有這麼多了，姑娘別嫌棄。”

楚凌接過來道了聲謝，道：“在北晉過不下去，你們為什麼不去南方呢？”

男子道：“姑娘不知道嗎？咱們這邊和南朝中間隔著靈滄江。那靈滄江又寬又長，南朝為了怕貊族人打過去，將江面上原本的渡口都拆了，船也都燒了。兩岸都有重兵駐守，發現江上有人直接就亂箭射死了。若是想要過去，就要從更遠的西秦境內繞過去。那一路匪患橫行，道路崎嶇，咱們這些人……隻怕走不到西秦，就活不下去了。”

楚凌聞言，眉頭不由鎖得更緊了，她對這個世界的印像終究太過虛幻，隻聽姐姐和浣衣苑裡的其他人講過。她在瀋王府的那兩年也曾經看過一些書。姐姐似乎很擔心自己總有一天會離開她，總是想方設法地教導她各種有用沒用的東西。

但是對於一個從未出過門的小姑娘來說，這些東西無異於紙上談兵。看來想要去天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別的不說，這具身體太過虛弱了。前兩天還小病了一場，若不是她命大挺過來了，說不定現在已經客死異鄉了。

看著眼前神色愴然的年輕夫妻倆，楚凌也隻能在心中嘆氣。

......

這真是一個讓人活不下去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