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風海上起


• 梧桐始黃


• 海棠如珠


• 本草本草

• 月下人間


• 月徘徊


• 孤山月色


• 月色千年

• 發間流雲


• 夢在魯西


• 念


• 長調啊長調

• 家道


• 在林間


• 親親結


• 有其安心

尾聲   年年重陽

章    秋風海上起

 梧桐始黃

秋天，一年又一年的如期而至。

在中國東北地區這個傍海而興的城市裡，人們總認為刮起了秋風纔是季節變換的開始。不用看那滿街的樹木、花草，因為這些培植的物種們，能很頑強地對抗大自然。而且，秋風必定是從海上來的。雖然，城市坐落在海的北岸。

碧海連天，在初秋的高陽下更顯得遼闊悠遠，無際的波峰和浪谷起伏湧動之間蘊含著每一個朝朝暮暮。海面，永遠都不平靜，萬裡長風就是把頭埋在深深的浪谷裡，附伏著一潮又一潮的波峰登陸。在高昂的峰頭傾碎在海岸礁石陣上鋪排出滾滾浪花的剎那，秋風儀態萬方地上岸了。它悠然地漫過山丘，滿山的綠色裡就被點染出了一片片一簇簇的淡黃和微紅。然後，它開始吹進百裡市區的大街、小巷……

“別悶頭使勁兒騎，過馬路看著點兒！”林南把藏藍料子的薄風衣遞給正要出門的盧秀英。

“知道，快關門吧。”

“嗯咳！也不是小孩兒——”隨著外門關上的聲響，從南臥室出來的林巧雙走到了餐桌邊。林南趕緊扶她坐下：“可不，都快六十歲的人啦！”

林巧雙把身子往椅子裡挪挪，坐穩。然後，拿起小碗裡的煮雞蛋磕開：“我還九十三了呢。”

林南衝她笑笑，說：“快嘗嘗，看秀英給你烤的饅頭片兒香不香。媽，今天晚上吶，我和秀英有點兒事兒，恐怕得遲些回來。也許，還可能會在外面住上一宿，如果……”

“咦嗬，啥事啊，還要連家都不著了？”林老太太把舀在羹匙裡的米粥又放回了碗裡。

“媽！它是這麼回事兒。秀英啊，秀英這不是在小馮大夫那裡工作嘛，小馮大夫認為呀，秀英干得好，很好！現在秀英要不干了，得回家來伺候佟瑤做月子啊，人家就想要歡送歡送她……”

“歡送她，你去干啥呀？”

“我……”林南把老太太愛喫的蝦子醬挑在她的碗裡：“我，我都安排好啦，如果我們晚上不能回來，天淳會來的。明天還周六，他還能在這兒獃一天。”

“我大孫子回來呀？我大孫子來，那就中了吧。”林巧雙拍了一下大腿，開始喫飯。

林南又趕緊說：“我一早到單位就下區裡，中午回不了家。飯菜我都預備好了，等我告訴咱樓上董姐來給你熱上，還是讓她們娘倆也和你一起喫吧！”

“她孫女比我喫得都多。”

“一個三歲的小姑娘，多喫也喫不了多少。”

林老太太還接著自己的話頭說著：“還竟挑好喫的要呢——現在的孩子啊，嘖嘖，真是沒法子說啦！”說話間，老太太夾著饅頭片的筷子，抖抖地帶翻了裝著牛奶的杯子。

林南連忙抓起預備在一邊的小毛巾。

空氣是清涼的。

空氣是濕潤的。

清涼濕潤的空氣帶著淡淡的咸腥，傳播著火車站上的大鐘敲出的報時聲：鐺……鐺……鐺……整整七響！大鐘穿時越空的響聲，一波一波地震蕩著今天這個和往常一樣的早晨。橫貫城市東西的黃河大街，雙向六車道上各色各式的汽車已經開始多起來了。

盧秀英緊緊地握著自行車車把，在輔路上哈著腰用力地踏著腳蹬子。

在丘陵地帶的城市，自行車並不是這裡市民們出行的。而盧秀英騎的這輛自行車，現在幾乎就是罕見了。這是輛二六型的永久牌加重自行車，三角結構的梁架上還纏著已經褪色的藍色塑料線，黑色的大鏈盒兩邊很平整，兩個粗實的輪子上的輪轂和輻條，還有車把和車把上的轉鈴都是锃亮的。

三十五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秋天。盧秀英坐在這輛自行車的後座上，左胳膊挽著紅包袱，包袱裡裝著紅花的大臉盆，臉盆裡盛著成雙成對的牙具、香皂、友誼雪花膏、雙妹胭脂盒、大號蛤蜊油；右手拽著後座撥涼的鋼架管兒，奔向了去金家套和林南結婚的路。自行車是她當海員的娘家爸，用淘換來的外彙卷在海港的友誼商店裡買來的，娘家媽給車座縫制了一個添加了海綿墊的紅絲絨座套，轉邊還配上了金色的流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