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仰望歷史天空,真可謂星光璀璨,交相輝映,不能不使人魂魄震顫。且不說幾千年的人類文明史,僅前600前400年,在東方的天空,就亮麗出老子、孔子、墨子、孟子、莊子、鬼谷子等思想、哲學的巨星;也是在同一時期,西方天空,則出現了赫拉克利特、蘇格拉底、柏拉圖、亞裡士多德等哲學巨星,是他們,以他們天纔的思想和智慧照亮著人類歷史的路;是他們,以他們溫馨慈悲的心滋養著人類饑渴疲憊的心魄,繁衍著直至今日的人類文明。
然而,就在《史記》卷四十一、《越王勾踐世家》第十一中,我發現了一顆獨具光彩的星——範蠡。或許,他的光彩遠不如上述巨星之亮,他的聲名遠不如上述巨星之大,否則,太史公寫《史記》時也不至連《列傳》都不給他留一席之地,而僅僅在《越王勾踐世家》中作為勾踐的臣僚記上長長一筆。因推想,這或許因為他出身寒微,既不屬公侯貴冑,又不屬帝王世家,因此纔難登《世家》、《列傳》之列。可正因為他寒微的出身,纔了解生民之苦;正因為他的悲憫之心,纔知道天地之危;正因為他學富五車、救世之心之烈,纔突破楚國等級制度之限,遠赴越國扶弱擊吳,實現了他“功名之學”的初衷。然而,當他輔佐勾踐滅吳復越後,他纔看清,在這亂世、濁世中,無論孰興孰滅,諸侯之戰的犧牲者還是蒼生百姓。於是,就在柏拉圖們在他們的“理想國”裡進行人、神爭吵,在老子、孔子耽於出世還是入世的闡發時,範蠡改弦更張,急流勇退,帶著他的妻兒、近侍,隱五湖、建陶山,將目光投向了天下蒼生,他與民同耕同賈,以自己的智慧纔華,勤耕耘、巧經商,以達濟民、富民之願。遠在兩千多年之前,這位起自青萍之末的寒士,就以其狂熱的入世之心建功立業、一舉升至上將軍之位後,又以其冷峻的觀察體驗、毅然退出名利場,以出世之心,建立、培植並終生實踐了自己的民本思想。可以說,他纔是那個政治亂濁、哲思紛纭的時代的清醒者、超前者、無私者、腳踏實地為民謀福造福的大悲憫者。
更令人感喟的是,他對財富的認知和態度。既稱“商聖”、“文財神”,他對財富有一種先知先覺的理念,即財富是寶貴的,因為沒有財富的支撐,民不能富,國不能強,你的使命感再大、悲憫心再厚,也難了心願。為此,他以治國之智慧謀略經商,真可謂百戰百勝;然而財富積累之後,他不奢靡不揮霍,不傳於後世子孫,而是用來濟民富民,帶富一片,將財富用於公益事業,因而形成了自己的財富理念、財富道德、財富傳承法。他的這些理念,今天仍是擺在人類面前的迫切命題,對於當今我們國家民族的富者、貧者都可稱楷模,可資研究借鋻,這一點是激發我們創作這部小說的興奮點,也可說是這部作品的現實性、針對性所在。
自然,範蠡熱的日漸升溫,多數是瞄準了範蠡和西施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悲劇,這更是影視劇趨之若鹜的原因所在。我們自然不能割愛。可這段故事發生在範蠡的前半生,而他的前半生又因為吳越春秋的干戈謀略、臥薪嘗膽,加之範、施之戀,因其矛盾叢生、起伏跌宕、色彩紛呈,已拍出了多部成品,為不再重復,我們揀取了範蠡後半生落筆。如果從可讀性可視性說,我們似乎走了一個偏鋒,可若從繪制春秋風景、書寫春秋文化、塑造範蠡的藝術形像說,這卻是更沉實、更厚重、更具色彩的選擇。
為將範蠡這個藝術形像塑造得真實豐滿,我們盡自己所能,如實地將其展現在史有所據的春秋大勢與主要大事之中,以其在大事件中的姿態、作為展衍他的胸懷與修為。在個人情感波瀾中則盡力按照他的性格邏輯,作了合理的想像和描畫。這是奴隸制社會晚期,戰亂頻仍,民不聊生,血光與呻吟交雜,文明與野蠻並行,社會上風行的是俠與義,人與人重要的是“諾”,隻要為了“義”與“諾”,人們就可以不問青紅皂白,不問正義與非正義、合理與不合理,頃刻之間就可硝煙紛起、人頭落地。為了營造時代氛圍、傳達春秋文化,我們著意穿插了來自吳、越兩國為復仇、跟蹤的兩條帶有俠客風的線索;對西施的歸宿,我們幾經研究,還是以為由越王後將其沉水更合邏輯,但在我們的故事敘述中始終未做結論。我們以為,以這樣懸疑不結的講述,既符合傳說和史實邏輯,可更深入地走入範蠡的情感世界,又增加了小說的可讀性。我們反對不著邊際、不合史實、不近情理的“戲說”,因而雖做了些虛構和想像,還是遵照了“大事不虛,小事不拘”的原則。文化是民族的血脈。可堪告慰的是我們以自己的心力,通過範蠡藝術形像的塑造,盡力展現了附著在他身上的儒學、道學和東方商學的精髓,為民族文化的傳承和弘揚盡了一份力,為民族血脈的延流盡了一份心。
就我對春秋歷史和範蠡人物的了解,實在不敢撰寫這樣一部大書,礙於我的合作者、女作家胡玉琦因其家學淵源,又加之她的多年研究,力邀我加盟,纔鬥膽參與此書的創作。然限於年代久遠、史料支離、纔學不逮,難免有諸多疏漏不精之處,我們殷殷期盼方家指正,並向所引資料的學者、專家深致謝忱。
李碩儒
跋
“鼕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雪萊這詩句不知溫暖了多少顆飽受寒鼕摧殘的失意之心,安慰了多少個盼望春天的靈魂。可我,此後或許會牢記著鼕天的恩惠,不再將它視為猙獰。
因為,2013年的鼕天,讓我充滿感動。它不光讓我收獲了寄予厚望的《千古商聖》,更得感謝上蒼為眾生恩賜了一個充滿陽光的暖鼕,溫暖了父親後的生命。
然而,2014年的春天,卻並沒給我帶來絲毫美好……
家鄉的初春並非春暖花開,春節後的倒春寒往往浸濕陰冷直入骨髓。就在春節期間,一家老少從南到北還齊聚在父母膝前,沒過幾日,父親卻未能挺住這猝不及防的寒流,帶著一臉祥和,叨念著他疼愛至極的八個孫兒的名字,走了……
在醫院搶救父親的那幾個小時裡,我似乎跟著他一直在生與死之間遊離。握著那隻曾經牽著滿堂兒孫從幼年走向成年的溫暖大手,當我感覺它逐漸無力轉涼時,父親的生命仿佛是從我的指縫之間悄然逝去。心碎的無助、巨大的悲哀幾近將我擊潰。
父親走了,於宇宙間,他或許不過是一顆未被人察覺的塵埃,於他人,他隻是一個壽終正寢的老者,而於我和我的家人,父親卻是一座不可或缺的大山。大山轟然坍塌之時,我和家人不亞於身經一場天崩地裂,身心遭遇著無以復加的裂痛。
送走父親後,女兒在回京的前夜,拿出爺爺記錄著她童年的日記,邊看邊流淚,我則在一旁深深懺悔。
我和女兒是在除夕那天回到家鄉的,一見父親,我就迫不及待地將《千古商聖》完稿的消息告訴他,因為我知道,這是他惦記的一件事情,也是我能安慰他的一種方式。
果然,父親聽了,眉眼之間充滿了笑意,接著,他便提出:稿子帶回來了嗎?我幫你把把關吧。
我想也沒想地說:沒有,這個稿子不用您把關,我用的是電子版,打印出來不方便。
父親的眼神霎時暗淡下來,我慌忙補充:這次是與碩儒老師合作,他會把關的。
父親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整個下午,家人圍在一起談笑,唯有父親沉默不語。我知道,對於範蠡這個題材,他肯定有很多見解,但腦梗後的父親,已無法用語言與我交流一些深層次的東西。我惶惶地陪伴在他的身旁,與他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父親的偶像有兩個,一是範蠡,二是曾國藩。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經常給我講他們的智慧、修為。那時的父親,風姿瀟灑,語意卓然,講起故事來繪聲繪色。兒時的我,常常將聽父親講故事視為享受。
如今,父親雖然行動不便,語言不清晰,但他的大腦卻未停止過思索,這反而讓他內心更多了一些孤寂與無奈……
我選取範蠡為題材的直接起因是,在長篇社會隨筆《財富魔笛》的引子裡提及了範蠡,父親看了,似乎不太滿意。他說,對於歷史人物要寫就得研究透,否則就不要濫用。我聽了,默記於心,同時也燃起了寫範蠡的衝動。此後,我花了整整三年時間,翻閱了各種有關記載範蠡的書籍,終於將《千古商聖》完稿。
沒讓父親把關,不是不相信他的筆力,隻是不忍勞累他。父親走後,每念及此事,我便心生疼痛。如果,當初答應父親為《千古商聖》把關,說不定還能延留一段他的生命。
因為,我相信具有君子風範的父親雖然在文學上沒有建樹,卻是飽讀經書。以他對文學的鐘愛以及對我的呵護,他的生命是不會答應他輕易食言的。
二十多年前,在我辭職下海、自以為賺了一點錢時,他從沒為我露出過什麼欣慰之色,可當我的部小說《心債》出版時,他卻認為我終於走向了正途。無論走到哪裡,哪怕是生病住院,他總是帶著我的書。戴著老花鏡逐字逐句地讀,篇篇章章地做著眉批,甚至連錯別字也不放過,厚厚一本書,留下了父親密密麻麻的批注與修改。有著如此執著、認真的讀者,後面的書,我不但在書寫時不敢馬虎,甚至在尋找出版社時也極力挑選。
我的第二部書《財富魔笛》出版前先在《中國作家》上刊登了,父親一如既往地充當我忠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