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部作品中，宏大敘事與細節描寫如水乳交融，具有交響樂的壯美，又有工筆畫的秀美。這是史詩的品格。其中的人物描寫形形色色皆現身於事件或生活之中，無一處閑筆。大大小小歷史人物成千上百，個性千差萬別，都是在細節描寫中具體展開。這裡的描寫與再現方式形成詩書畫的完美結合。宋代的歷史特點就在於其揚文抑武，文化得到充分發展，形成中國文化歷史上的黃金時代。而作為歷史文化的再現，無論是朝廷中的達官貴人，像歐陽修、王安石、蘇軾、蘇轍、文彥博、司馬光、曾鞏、呂惠卿、米芾等，一個個栩栩如生，如一曲一曲歌唱，娓娓動聽，盡情展示出歷史文化發展中的風雲變幻。其中，不同歷史人物的家族式或集團性人群的性格展示與描寫、生活再現，將歷史文化生活與風俗描寫融為一體，不斷推動情節與人物性格的發展變化，而且以生活細節制勝，或激情澎湃，或柳暗花明，令人如痴如醉。

雷達《一部震撼時代的歷史文化史詩》

高有鵬的敘述語言有一種莎士比亞化的詩意，如“春天是嬰兒的哭啼聲，每聲都激蕩著年輕的心——這是生命的宣言，它無拘無束。”這樣就給重質的歷史小說的寫作增加了一種輕盈而又細膩的特質。“耳旁還是如潮的歌聲，一聲聲頌揚、贊美的話語，此時都化作退離堤岸的浪花遠去了。他的心岸上，燃起一堆堆篝火”，進入意識領域的語言總是能用恰當的隱喻表達。

鄭鵬 史靜《文化的史詩：大歷史與小歷史之間的應答》

文學性與歷史性的處理長期以來一直是困擾歷史小說的一大難題，高有鵬則通過詩意般的語言破除了這一困境，很好地將兩者融為一體。就語言來說，詩化的語言，精煉、生動、唯美、質感，非常契合那個文風熾盛、詩詞彌漫的時代，與那些很多本為大文人的主人公們相得益彰。文采飛揚、辭藻優美，許多段落在讀的時候隱然有一種散文詩的美感，大量詩詞的穿插使用更是加劇了這一特色。

趙長亮《一曲動人心魄的歷史文化交響曲》

這部小說在思想藝術等諸多方面都有非常突出的表現，但為筆者看重的是，高有鵬在作品中對於“人學”的追求，應該說，這部小說與很長一段時期以來的歷史小說存在著巨大差異，集中表現在，作者對歷史中的“人”的一種特殊的關注，即他在書中要塑造一些能稱得上“大寫的人”的新的歷史人物形像，告訴我們什麼纔是“真正中國的脊梁”。對此筆者以五“氣”來概括、命名，即“民氣”、“人氣”、“正氣”、“清氣”、“豪氣”。

張先飛《歷史小說的“人學”追求》

在異軍突起的當代歷史文學部落裡，高有鵬是頗為引人注目的一位，這與他身兼學者與作家的雙重身份有關。他首先是著名的民俗學家和民間文學研究專家，一直以來，棲身於歷史悠久的著名大學學府中，潛心研究，著作等身；同時，又不同於一般埋頭書齋的學者，他目送歸鴻，手揮五弦，思接千載，逸興遄飛，沉潛歷史，相友古人，從事於大型歷史題材小說的創作。

歷史小說不同於史傳的根本之處，即在於歷史小說必須向讀者呈現出富有深度、生動傳神的人物形像，這是衡量歷史小說藝術性高低的基本尺度。高有鵬歷史小說不但人物形像眾多，而且這些形像皆有其鮮活的性格特征，即使非常次要的人物形像，也能給讀者留下相當深刻的印像。由此，高有鵬不但寫活了北宋的歷史人物，而且也寫活了北宋中後期那段波瀾壯闊的歷史，宋代歷史小說的藝術性，在他手裡，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劉濤《全景式再現北宋社會歷史的大型史詩》

高有鵬小說的另一個重要追求是探索歷史的繁復性，它在形式上具有中國畫散點透視的特點——在微觀的層面上，它是聚焦的，帶有鮮明的寫實特征；就整幅畫面而言，它又是“寫意”的。在小說人物的塑造上，作家有意地在王安石、蘇軾、歐陽修、趙頊等人物之間進行視角轉換，形成了“眾星捧月、眾聲喧嘩”的復調效果。在王安石視角的敘事中，蘇軾等人被敘述為改革的阻礙者或反對者，而在蘇軾視角的故事中，王安石也褪盡了改革者完美的光芒，呈現出好大喜功的歷史面貌。作家正是在這種看似矛盾衝突的敘事中，悉心尋找歷史種種微妙的關節，有效突破了某些傳統歷史小說敘事的偏執。

秦方奇《一幅具有中國氣派的歷史畫卷》

四、菊英繽紛

秋風被雁叫聲催得越來越涼，滿天寫著蒼老；秋水清澈如練，把枯黃的楊柳枝葉深埋進水底，任衝天的菊香盡情地彌漫著。

進入八月份，汴京城的菊花開放了。臨近重陽，滿城的菊花霎時怒放起來。從皇宮到裡城，從裡城到外城，從北往南，越過護龍河、五丈河、金水河、汴河、蔡河，河中湧滿各色菊花花瓣兒。衛州門、新酸棗門、新封丘門、陳州門、善利門、新曹門、新宋門、通津門、陳州門、濟水門、南薰門、廣利水門、戴樓門、新鄭門、萬勝門、固子門、咸豐門，所有的城門，連同城牆上的樓櫓，戰棚、馬面、女牆，綴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菊花。

更不用說那金明池，瓊林苑、玉津園、宜春苑、瑞聖園，都成了花園。

汴京城城高濠闊，遠遠望去，猶如巨大的金色菊盆置放在那，被玉帶纏繞著。

雁兒不停叫著、唱著，越過汴城上空，盤桓著飛落在四野。

城內各坊間，家家戶戶的庭前、窗前、樹下、井旁，到處都是菊花。

沿東大街、西大街往南，過了州橋，走出朱雀門，便是御街，到處都是發髻、鬢角、襆頭上插滿了菊花的人。有細心的人，手提著朱囊香袋，用爪一樣的鐵笆籬攏來飄落地上的菊花，裝起帶回家中，做成香枕，或制成香砣，或配成菊蜜餞。牛行街、貨行街一帶，早數天就有人設了貨棧，專門收買菊花，準備做成茶或酒，待鼕日或春夏時節能賣個好價錢。汴河沿西水門，過了州橋，上土橋，出東水門，流向順城倉橋、虹橋、直指東南霧靄中！河裡擠滿了運送花盆的船隻，日日夜夜，將各等花盆和花架送進大內、寺觀、各府衙、國子監和商鋪，以及百姓家，供天下人展覽。

此刻，從大相國寺往東大街臨近宋門處，一群歌妓往前跑著，後邊緊跟著一群挽起胳膊和腿，露出滿身花紋的少年。歌妓們的鬢髻上插著純色的菊花，紅、黃、紫、藍、白、黑、青，諸色參差堆滿頭上，少年們呼喊著“朱贏”、“金蕊”、‘更生”、“周盈”、“傅延年”等名字。這些都是菊花的雅稱，被歌妓們用來做了自己的名號。如今一群歌妓到宋門外宜春苑賞菊，被浮浪子弟攔住，她們便折轉頭，奔向相國寺南的錄事巷。少年們和這些行首[1]曾廝混得爛熟，此刻趁著酒興．趕在人多時故意追逐玩鬧，引來許多人駐足觀看，浮浪少年越發起興。正鬧瘋時，坊間來了幾個徼巡卒。某少年看見，把手往口中一填，鼓足力氣，吹得刺耳的尖叫聲，那些浮浪少年迅速散去。

相國寺前擠得人山人海，正上演著百戲。高大的山門上下掛著菊花枝蔓，左右兩列，菊花架層層疊疊，堆成兩條相向而立、昂首長嘯模樣的巨龍，隱約可見寺內菊花如海。

歧王趙顥三人擠在人群中，望著百戲和人潮，相互交換著眼色，周圍幾個精明的侍從，巡防保護著三人的安全。另外兩人，一個是寶文閣待制權知開封府的蹇周輔，一個是去年至遼賀遼國主生辰如今剛回來的中書舍人蔡京。蹇周輔和蔡京分別站立在歧王的左右，看著百戲的驚險表演，聽人群中傳來陣陣喝采。歧王趙顥自趙頊那次密談之後，受命密訪北國敵探。幾個月來，曾經破獲幾個團伙，收買了其中幾個不更事的，讓他們或為趙宋官家搜集情報，或為遼國國主傳送假情報。蹇周輔和蔡京受命秘密協助歧王，今日三人微服打扮，化妝成商賈，悄悄來到這裡探訪。前天，他們得知遼國國主派的幾個敵探已到，三人親自來巡訪蹤跡，帶了幾個武功高強的大內侍從，準備捉拿北國敵探，相機行事。

百戲中，有人耍獸，令周身穿著憐人服裝的熊、豹、獅和驢、猴排成長列，依次做著各種滑稽表演。笨拙的熊戴了婦女的頭飾，身著廚師服飾，搖搖晃晃地在圓凳上獨腳站立，翻起跟頭。外貌兇猛的豹子穿了武士的坎甲，從燃燒著大火的圈套中躍來躍去。獅子被扮成老壽星的模樣，爪上帶著血痕，懶洋洋地打著呵欠，隨著馴獸人的叫喊變化著姿態。驢子的頭罩被描繪成喜笑的和尚，被人牽到四隻架起的皮鼓上，聽得鑼響，驢兒彈動蹄子，跳起柘枝舞。後是猴子出場，由人牽著，向眾人做各種揖禮動作。兩人抬起一隻窄條木板，在木板上放了滾筒，再在滾筒上放一個圓盤，圓盤上立了一隻羊，猴子飛身竄向羊頭，將前爪抓住羊角，倒立起來，滿場嘩然，喝聲雷動。

周圍的人隻顧高興，誰也沒有發現正有一人惡狠狠地逼向蔡京。他漸漸靠近蔡京後，用短劍頂住蔡京的腰部，低聲說道：“蔡中書，蔡大人，告訴我隨行的兩人是誰？”蔡京用眼睛餘光掃了他一眼，“嗨嗨”笑了幾聲，便猛一閃身，抓住他的手臂，狠勁一獰，扭斷了他的手腕。正待他疼得要喊時，蔡京飛出另一隻手，扼住他的咽喉，猛一扣，那人便悄無聲息，癱倒在地上。隨後，蔡京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對歧王趙顥說：“您看，這猛獸如此溫馴，蠢驢兒卻如此靈巧，都是馴得出奇。獸與人同也。”

趙顥點頭稱是，適纔蔡京的動作，他暗暗佩服，不動聲色地說：“走，且到別處去看。”

蹇周輔看得入神。一邊是黃雀認書、烏鴉下棋，有蠟嘴鳥兒拜跪起立，若人一樣向眾人點頭致意。馴鳥人一會兒讓蠟嘴鳥兒銜起旗來舞動，一會兒拋向空中彈丸兒，放飛它時，它便衝上去，先繞彈丸作幾番飛騰，再銜起它飛回，站在馴鳥人的手背上。一邊是七寶戲，有藝人手持銅鑼，口中念念有辭，敲動銅鑼，水桶中的龜、鱉、泥鰍、魚、蟹、蛇、蛤蟆紛紛探出頭來，頂了面具，舞來舞去。一邊有藝人唱著，手指著黃、黑兩堆螞蟻，讓人看螞蟻角武，各有一隊螞蟻在一隻螞蟻王率領下，插旗為號，一鼓對壘，再鼓交戰，三鼓分兵，四鼓歸穴。還有幾等人在演傀儡戲，有懸絲傀儡，被人用絲提牽著；有杖頭傀儡，人用木棍縱來縱去；有肉傀儡，人手擎幼童做各種可笑形狀；有藥發傀儡，人用火藥點燃各種道具，聲聲驚人；還有水盆中玩的水傀儡，水面上漂著各色魚蟲鳥獸或人物、花卉，應著鼓樂變換形狀，隨波出沒。孩子們忘情地笑著，喊叫著，彎下腰，或昂首、或歪頭，學那賣眼藥的翁頭，比劃著北國的盜馬賊，惹得人群笑個不停。

蹇周輔對蔡京說：“原知道市井中有這等好玩，真該多出來走動走動。”

蔡京說：“正事要緊”。

說話間，有人與他們打了個照面，急忙轉身躲去。趙顥看在眼裡，使了個眼色，令兩侍從緊跟上，捉拿了回去好好審上一審。

蔡京指著嘈雜的人群，對趙顥和周輔講道：“歧王與知府兩位大人，能分得成狀類嗎？”

歧王平日到市井中很少，不能分辯。蹇周輔悄聲說：“中書的意思是從人堆裡分出人來。”一邊對著趙顥介紹道：“這個不難。今日是閑散的日子，各等人物都來走動，單從穿戴上便可分出等級、身份來。”

他指著人群，一一講來：“如今我朝幾於唐朝，衣與裳多出於戎服。看那服飾，綠、紅、藍、黑、灰、青、白，各色都有，隻是沒有黃色。如何？是官家專用，以別於世人。當年太祖初立國，定服制時，僅衣帶就有二十八種。您看那些官人，長袍大袖，襆頭兩腳平平直直向兩邊伸開；那穿小袖圓領的是便裝。那戴曲翅襆頭，衣服撩起一角扎在腰間的，都是公差、僕役。那穿寬衣大袖，頭戴沙帽高巾、腳穿皮靴、絲履的人等，都是富貴。而那短衣縛褲、戴皂巾、穿麻履、衣衫短窄的人，都是卑賤。唐朝人四衤癸 衫、四衤癸 袍，我朝襲用，隻是我朝改作圓領，左衽有大袖廣身、窄袖緊身，有官者衣錦，無官者衣白。那些讀書人穿的是皂衫、皂袍，也有白細布的紡衫，圓領大袖，下施有橫紡，腰間帶了褶襉。那個胖大和尚，穿了一身紫色，胸前一側絆帶綴著兩隻玉璧，下綴著一片金錦，叫作撥遮那環，是個僧人中首領。那是初褙子，人人都是對襟，在兩腋和肩後都垂了帶子，可繫束在胸前，但這褙子在正式場合是不用的。再看那深衣、紫衫、涼衫、帽衫、紡衫，都是各有所用的。看那婦女，太祖曾限制其皆從夫之服色，庶民之家不得服綾縑五色華衣，而那商賈輩卻是著不盡的奇裝，穿縑綾，珠穢金玉，以奇巧相勝，異常寬博。富貴總不是官宦；官宦人家時興的是瘦、細、長，多用間色粉、黑紫、蔥白、銀灰、沉香等色；卑賤者總是窄袖衫襦，多用青色，白色的裙褲。那些衫長至膝、穿小袖對襟長衫，玉蘭花苞發髻，有茸茸小貂帽兒遮住了眉額的，多是歌妓流。瞧那裙裳，綴著珍珠，有紅、綠、藍、青的顏色，艷麗的是石榴裙，要麼是富貴人家穿著，要麼是歌妓流穿著。還有那八大幅裙，前後各有四幅，短襦、長裙、多縐褶，掩不住了尖尖腳兒，歌妓女兒舞起來若飛仙。女子的褙子袖兒窄窄，側縫開著氣，長至膝處或以下，和男子著的不同，這是可作禮服用的。這和宮中所著圓領、翻領、窄袖、缺胯的衫，還有那小口鞋靴履，頭戴襆頭，扎巾子，露髻，腰繫草帶直繫到腰下處，或將衫提起再束革帶，都是不同的。”

說著，湧來一群女子，不是尋常人家。有剪了黑光紙作團靨，有用魚腮中的小骨做了魚媚子，壽陽落梅貼在臉上的。一個個發髻高聳至半尺許，有飾了髲髢，將人家頭發添在自個兒頭上，鑲著珠寶、花卉，插著幾隻銀釵，還有插了梳子在髻後的，或將絹帛包裹了頭，成一朵花魁，直看得蹇周輔眼都直了。

趙顥隨口說道：“這等式樣若此後宮的王母隊，等肩冠、九龍四鳳冠，是要簡潔許多，也耐得看的。”

蔡京知道他說的是傳說皇後，王妃所作的高冠，有王母蟠桃會故事整個做成發髻式樣，便說道：“歧王看慣了龍鳳，乍見到尋常人家是有些新鮮的。”

三人談笑間，走近保康門瓦子，蹇周輔指著附近街巷說：“橋西有戶人家，賣得好饅頭，煞有味道。若不是今日有事，下官可請歧王去嘗一嘗的。東去客店，住的多是南方的官員與商賈。附近四聖觀、襪拗巷、三尸廟、德安公廟，也都是好去處。南可至橫街，西可通御街，那前邊是太學的東門，再往那邊去，便是繁塔。繁塔高聳雲天，正與開寶寺塔相望呢。”

趙顥說：“知府的肚子能比得上彌勒，萬般品物都有。”

蔡京攔住話題，無比自信地對兩人說：“還是折回相國寺，那伙人此刻當是在相國寺內籌劃。”

趙顥說：“有道理。適纔中書下手這般快捷，真是好功夫。”

蔡京說：“那人倒在地上時，別人是不知原由的。料得他的同伙會把他拖進寺內，附近隻有相國寺是北國賊兒的好去處。”

蹇周輔說：“為何不藏在都亭驛？”

蔡京說：“都亭驛離開封府近，而且我們監視甚緊。相國寺是萬民交易處所，隻有那裡纔好安身。”

蹇周輔又問：“適纔為何不候在那裡等著捉他一等人？”

蔡京望著趙顥說：“這是歧王英明。吾儕離開時，其同類纔敢將他掩入寺內，正好去捉個正著。”

趙顥對兩人說：“走，搜索相國寺。回頭我秉報皇上，為二位請功！”

三人正講著話，有侍從已經捉來一個中年男子，押到趙顥面前，撥下他的襆頭，露出了髡發。

蔡京忙對髡發人說：“客官，你是從哪裡來？我的院子[2]為我尋丟了的物件，找見是你。你快招來，若招來，我請你酒喫。”

髡發人仰頭急辯說：“我是漢家客！大人，大人，快救下我吧。我，我不敢回去見那幾人。”

他一口氣講了自己如何被擄去遼國，又如何被逼帶路到汴京的事，正是那一伙敵探中的人。原來，他一直跟蹤蔡京他們，那伙人要殺掉蔡京；但他和那伙人都不知道蔡京他們的具體身份，隻覺得蔡京面熟，怕被認出。因為蔡京去年曾到遼國賀國主生辰。正待要尋機下手時，侍從早已發現，捉了活的來。

蔡京命人將髡發人帶到附近客店內，秘密審訊，問清來人幾個人，住在哪裡。髡發人一一講了，懇求放他一條生路。蔡京又問了適纔人有知道自己是蔡中書的事，髡發人一無所知，說可能是另一路的。同來的敵探有三四隊，分頭潛入幾個地方，其分布圖在相國寺一個賣眼藥的人手中，他們準備在重九趙官家宴請群臣時下手，放火、投毒、暗殺，攪亂汴京。

趙顥和蹇周輔聽了都吸了口涼氣。他們商定迅速增加兵力，捉拿賣眼藥的人，並分頭捕捉各路敵探。

髡發人叩頭求饒時，正要躍起，蔡京猛一揚手將他擊倒，隨即請歧王迅速離開此地。

趙顥不解，說：“中書為何除掉這人？留作舌頭，帶回去還能作其他用場。如何卻這樣弄死了他！”

蔡京說：“歧王，你沒看見，適纔我要帶他走時，他卻往懷裡亂摸。你道是甚？他是圖謀不軌。他想趁我等不在意時，用毒鏢害了，欲逃出去！被我發覺，我先下得手。”

蹇輔讓人在那髡發人身上搜，果然搜出幾枚精致的銀樣鏢，鏢上寒光閃閃。眾人齊贊蔡京神機妙算。

一行人出得店門，遇見街面上有數人端著“獅蠻”奔走。

趙顥見了，頗為新奇。

蹇周輔悄聲說：“等幾日便是重九，京都市井人家要過大重陽時，便在節前互送此等重陽糕。你看，蒸糕上鑲嵌了銀杏果仁、松子、石榴子、花生子。有錢人家還會攙上蟹黃，天下珍奇的果子隻管攙和在糕裡。蒸熟後，成圓盤形，再用上等的粉做成了獅子蠻王，放在糕上抖動威風，於糕上插一杆旗。據說這是避邪，求吉祥。若送時，人皆說事事滿意，家產豐富，旗開得勝之類的祝願。人的心意，都寫在了獅蠻重九糕上。”

歧王問：“能否買上一具，回去玩耍。”

“隻管送，不能賣，”蹇周輔故意藏著笑，說：“若歧王喜愛，我令人做成極好的送給您。”

歧王連忙擺手。

街面上人來人往，有身強力壯的人頭戴了菊花或茱萸，或抬了大肚的甕，或擔了成筐的瓶，甕和瓶上都貼著“酒”字，插著耀眼的花，爭相招搖過市。

蔡京拉住趙顥和蹇周輔，低聲說道：“歧王，知府，依我看，盡管讓兵丁扮成送酒人，沿街巡行。派來援兵，免得打草驚蛇。”

趙顥點頭，吩咐人快去辦理，遂帶人直往相國寺內奔去。

相國寺內，香煙繚繞。

菊花編織成的塔、樓、寺，逼真得驚人。香客們頭戴著花，手持著花，嬉笑著在菊花塔旁穿梭。有年輕的僧人，醉熏熏的歪斜著走動，一手牽了如花的娼妓，一手掂著啃爛的豬蹄。

趙顥皺緊眉頭，怒容滿面，嘆道：“佛門勝地，怎成了這等污穢模樣？”

蹇周輔往他手中塞了一捆香，讓他裝成香客，低低地看著周圍，說：“相國寺梵嫂是一個景觀。此中還有僧人專做豬肉餐館營生，東京人罵它是燒豬院。都是僧眾不純！仁宗朝，有賈昌朝曾上奏，說京師僧寺多招納亡賴遊民為弟子，藏匿亡命奸人；仁宗皇帝整治後，僧尼反而大以為患，待任其依故舊時，其爭為道場以答上恩。更不用講如今這等徒！胡僧為禍亂，它本不是神州的教化，如今逞了兇狂，真該再整治。”

往兩邊看時，課卦的人故作神秘，叫著喊著唱著，招人算命運前程。其中有一個的喊聲頗怪，蔡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