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北風呼號

1

1968年12月，東北的工業城市——瀋陽。大地僵硬，北風呼號。從西伯利亞來的一股寒流整晚在城裡轉悠，折斷了老樹的枝丫，“撲稜稜”吹掉不少屋瓦。殘雪與大字報的碎屑“滴溜溜”在風中打轉，跟那些大街上的驢糞蛋、狗糞蛋很快就攪和凍到了一起，變得你我不分，相互體恤。天快亮的時候，狂風的勢頭減弱了一些，隨後而來的小白毛風依舊像刀子一樣，“咝溜咝溜”的，迎面在人臉上左一道右一道地刮得生疼。天空低垂，萬物沉寂，濃重的霜氣裡見不到一個活物的影子。

未滿16歲的初中畢業生於小莊這天早晨是噘嘴賭著氣從家裡走的，臨出門前還和姐姐於小頂吵了一架。於小莊這丫頭得理不讓人，罵起話來叭叭叭叭，小嘴跟炒蹦豆一般。與之相比，19歲的大姐於小頂顯得老成持重，處處想顯出老大的威嚴，說話總要達到板上釘釘、擲地有聲的效果。今早一出了這個家門，往後可就是天各一方，命運未卜。高中畢業生於小頂顯得憂心忡忡，腦門心兒結成疙瘩。初中畢業生於小莊卻是歡蹦亂跳，沒心沒肺，多少有點傻不拉嘰的。

天不亮，小頂、小莊的娘就起來生火做飯，打點兩個丫頭出門。這一說要上山下鄉，兩個丫頭蛋子就雙雙出走，著實讓她這個當娘的有點揪心窩子。自打門口老槐樹上的大喇叭筒子“嗚裡哇啦”傳來指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她家裡頭就沒的消停，兩個丫頭蛋子都跟喫了槍子兒似的“撲稜撲稜”往外蹦，滿大街敲鑼打鼓去歡慶遊行。指示裡還說，“要說服城裡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學畢業的子女，送到鄉下去，來一個動員。各地農村的同志應當歡迎他們去”。還沒等街道公社干部們上門動員，倆丫頭就自己做主在學校報名申請下鄉，等到生米成了熟飯纔回來告訴她們的老娘。那個老大還算略微懂事，知道把話圓乎著說，寬慰她娘說：娘，下鄉是出於不得已，不下鄉，就連戶口和工作都沒有，待在城市裡成為黑戶盲流，人就沒法活下去。再說，我是校學生會主席，也應該給同學們做個榜樣帶個頭。

老二小莊則二百五一個，連個人話都不會說，把小辮一支稜，小脖一梗，道：我不走干啥？走！我要走得遠遠兒的，省得你們整天看我不順眼。

她娘氣得干沒轍。她老人家把大腳片子一跺，怒吼一聲：滾吧滾吧，臭癟犢子！你們都走，走！瞧著到時候累成王八羔子樣，誰也別給我回家來叫苦！

老大也不無埋怨地對小莊道：咱們都走了，誰在家裡照顧娘呢？

老二又小脖一梗：誰照顧？你說誰照顧？你是老大，你應該留在家裡孝順啊！隻許你進步就不許我進步？

娘在一旁趕緊拉住：你這個二彪子，隻會說彪話！本來不該你去的，偏要跟著去。你纔那麼點兒大，到時候想家了回不來，你說你可咋整？

小莊說：我纔不會想家呢！我要扎根農村干革命，哪還有什麼家不家的？

她娘嘆口氣：唉，我這是養孩子養出孽來了！咋就揍出這麼個沒心沒肺的二癟犢子？

說歸說，當娘的該準備的還得給準備。這一走就走倆，也真夠老於家受的。家裡窮得叮當響，連個像樣的鋪蓋卷都準備不起來。她又出去跟鄰居借了幾尺布票，好歹扯了幾尺棉布，把她倆的舊棉絮做了個被套縫起來，看著也有個半成新。今早一睜眼，老太太就琢磨著，這後一頓飯給倆丫頭整點啥。

說是“老太太”，實際上她今年虛歲57，守寡八年，生養過十個孩子，有兩個夭折，其他八個勇敢地活著。前邊四個小子已經出門成家立業，目前還窩手裡頭四個，他們分別是大女兒於小頂、二女兒於小莊，外加一對10歲的龍鳳雙胞胎。每逢雙胞胎一打架鬧哄，老太太就會惡狠狠地說：打！打！打死你們這兩個白喫飯的貨！

接著她又捶打自己的胸脯，無限懊悔道：唉！這都是那死老頭子臨死前造的孽啊！

小莊那小癟羔子這時就會人事不懂地接話說：生生生！誰讓你們生那麼多！當初你們就不能把褲襠夾緊點？

她娘抄起一把笤帚疙瘩劈面照著耳根子抽過去：你這個雜種！你那是跟你娘說話啊？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沒羞沒臊的敗家玩意兒？ ！

小莊原本那跑得飛快的兩條山羊腿這時也不跑了，當地一站，舉手輕輕一搪，她娘就“噔噔噔”倒退幾步，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老太太手裡失了準，嘴裡還不服氣，罵罵咧咧道：二癟犢子你還真長能耐了哈！看我還打不動你了呢！說著，又一次氣運丹田，舉起長柄笤帚疙瘩家法，以簡單輕捷的滑步腳法急速趨近前來。

老大於小頂及時推搡老二一把：二狍子你快滾！趕緊躲遠點得了！別總沒事在家惹咱娘生氣。

老二就坡下驢，這纔悻悻地閃開，一貓腰鑽出屋去，“哧溜”一聲，瞬間跑得不見人影。

閨女大了，打不動了。她娘手舉笤帚疙瘩，望著二癟犢子遠去的背影，內心湧動好些教子不成的感慨。

於家撐門立戶的這位於老太太，一米七幾的大個兒，一張銅盆四方臉，兩隻細長弔梢眼，腦門窄，肩膀寬，腦後灰白相間一團大發髻，腰下一條肥大的黑色抿襠褲，上身一件靛藍斜襟大布衫，先裹後放的一雙大民眾腳，走起路來“唰唰唰”，罵起人來“嘎嘎嘎”。雖說眼梢已經些許向下耷拉，但一說話滿臉的橫肉絲子仍往上立著，乍一看，整個就是一個殺伐決斷的老年慈禧，隻可惜沒人家慈禧太後那個命。從那窄額細眼的長相上看，還真跟老葉赫那拉她們家人有些像，也許上輩子真是哪朝哪代的貴族混血兒，如今流落到貧寒人家，活該一輩子要給一個窮漢人養孩子倒尿看家守寡。說起來，這都是命。一切貧賤，都是命裡注定。

於葉氏也就是小莊、小頂她們的娘，身板硬，臉盤寬，額頭扁，心腸狠。她看了一下在炕頭上呼呼大睡的雙胞胎小崽子，再看看炕梢倆未諳世事的大丫頭，麻利地穿鞋下炕，開始操持一天喂飽肚子的營生。於老太那一雙大民眾腳，“噔噔噔噔噔”，從裡走到外，“噔噔噔噔噔”，再從外走到裡，落地有聲，不吵醒幾個貪睡的孩子不算完。她老人家還有個習慣，每早起來，順手就扭開收音機，把音量放大到無論她走到屋裡屋外哪個角落，都能跟她手裡動作伴奏上的程度。那個破舊的蒙滿灰塵的晶體管收音機也真聽話，果然每天就“吱吱啦啦”地發出各種音響，有時是高亢的新聞口號，有時是發音“前轱轆不轉後轱轆轉”的朝鮮話，有時是“滴裡嘟嚕”俄羅斯語。管他聽懂聽不懂，有個動靜做伴就好。於老太也不挑剔，逮個臺就聽下去。一個人拉扯著八個孩子，實在是太清苦，實在是太寂寞了。老太太也形成了自己一套打發時光干活的節奏。

於老太把劈柴抱進來，爐灰倒出去，尿桶拎著倒進胡同口的簡易便所，順便拿鐵鍬拾起一坨凍硬的大糞埋在院子中的黃土堆裡。小崽子學校正開展鼕季積糞肥活動，交夠了一定數量的糞肥纔能得“五好”加入紅小兵。他們家的爐灰、黃土……凡是跟糞便相像的器物，如今全都派上用場，全都往上面澆上涼水凍硬了，一坨一坨地冒充大糞交公。不光他們家的兩個小學生，城裡的學生們都用這種辦法對付學校的積肥運動。廚房雞圈裡睡眼惺忪的老母雞被捅醒，“呼——噓” “呼——噓” 給趕到屋外去。老母雞很不情願地“呼啦呼啦”飛上窗臺，後還是被攆回窗根底下的雞窩裡。然後是“哧——啦”“哧——啦”打掃庭院，“噼——啪”“噼——啪” 點著引柴。一股紅火躥入爐膛，緊跟著一串濃煙冒將起來。濃烈的橡膠臭味夾雜著劈柴燃燒的陣陣濃煙，從廚房躥進屋內，把炕上幾個孩子嗆醒。屋裡隔夜的尿臊味、雞糞味，被燒膠皮的濃臭和劈柴的干煙蓋住了。孩子們這纔一個個嗆得“咳咳”“咔咔”地咳嗽著，不情願地爬出被窩，起身穿衣。

大姐小頂起床後要緊的一件事情，就是對鏡編她那根油黑發亮的大辮兒。於小頂繼承了她爹她娘的優良基因，把爹媽長相中的優點一樣不落地全都發揚光大：她娘年輕時的高大、豐滿、白皙，她爹山東人後裔的寬額頭、薄嘴唇、大眼睛雙眼皮，眨巴眨巴真撩人。雖然穿著一身臃腫的棉襖棉褲，可是她的小肩膀端得板板的，仍然透露天生就有的領袖相。二丫頭於小莊可就不一樣了，完全跟個狐狸和野山貓似的，一起床就不得閑，到處亂蹦亂踅摸，一會兒踩著椅子登高，一會兒又蹲下在炕沿周圍打量，她是在踅摸看看家裡還有些什麼東西可以劃拉進行李卷帶走的。小莊一雙秀媚桃花眼，一對齊肩刷子辮兒，精瘦，賊黑，兩條山羊腿，一把小蠻腰，腿上仿佛帶彈簧，跑起來眨眼不見影，娘送外號“二狍子”。

炕頭那一對10歲的雙胞胎兄妹小剛和小芳不知因為什麼事情又互相推搡捶打起來。小剛白淨粉嫩像個瓷娃娃，小芳混沌粗糙像個小母豬。一般龍鳳雙胞胎都是這麼個下場，男孩子在娘胎裡會奪氣，總是要比女孩子長得漂亮。

咳嗽聲、吵鬧聲、雞叫聲嘈雜成一片。老大於小頂站在家裡一塊長滿了水鏽的小方鏡前，一邊編辮子，一邊埋怨道：娘，你別總用膠皮引火，那東西有毒，時間長了會把人熏出病來。

她們的寡婦娘站在灶臺邊，一邊彎腰往大鍋裡舀水煮苞米子粥，一邊嘴裡嘟囔道：我倒是想用柴火引火啊，可是城裡有嗎？上哪兒摟柴火去？

那就不會用紙來引火？

紙？說得好聽！紙從哪來？是你爹造紙還是你媽生紙？上下嘴唇一踫，你們站著說話不腰疼。這要不是你三哥在橡膠廠能順便給家帶回來膠皮下腳料，就連膠皮也點不上呢！你點，你點西北風去吧。

你咋淨信任我三哥！他拿回來的什麼玩意兒你都當成寶。

不當成寶咋的？你就說這煙道一直不暢通，爐膛也該重新盤盤了。這活兒，除了你三哥，你們幾個丫頭蛋子哪個會做？養你們幾個能干啥？啥也指望不上！一個個都是討債的貨！

老二小莊一邊洗臉一邊回敬她娘道：娘你一天到晚窮嘚啵（東北話，嘮叨）個啥！我這不是馬上就走了嗎？我走了你們就再也不用自己點爐子生火做飯了，以後你們天天下館子去，天天喫大魚大肉、大米干飯炒雞蛋。

她娘一聽，氣又不打一處來：死丫頭你走！你走啊！有能耐你走得遠遠的，再也別回來。

她們的娘一邊叨咕，一邊把咸菜絲剁得山響。年復一年的勞累、生育，艱苦貧寒的生活，把她的脾氣徹底搞垮了，她的性格乖戾、躁郁，從來就沒有個耐煩順氣兒的時候。

兩個雙胞胎因為一點什麼事打得厲害起來。大姐過去勸，小剛說，妹妹小芳跟他搶花。那是他們今天歡送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時要用的，那個糊在樹枝上的紫色皺紋紙的花束是他的，小芳非要不可。小芳也哭哭啼啼說，小哥把那個黃色不好看的塞給她，搶走了她的紫色的。那是昨天她按老師的要求，自己用皺紋紙糊在樹枝上，仿照真花做成的。今天全市的小學生都要手持花束，夾道歡送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昨天因為偷偷舀了一勺金貴的白面打糨糊粘花，小芳還挨了老娘一頓揍。哥哥看她的花顏色好看，就非得過來跟她搶。

二姐於小莊上去一把搶過小剛手裡的花，塞給小芳：搶，搶，搶，就知道搶！你是哥哥，讓著她點。再搶，再搶讓你們兩個小雞崽子也下鄉！

在嗆人的煤煙和無休止的吵鬧聲中，一鍋早餐終於上桌。一個油漬麻花的小炕桌，幾碗苞米子粥，一碟玉根頭（芥菜）和雪裡蕻絲拌的咸菜，幾個帶眼兒的窩窩頭。的奢侈是咸菜上面淋了幾滴香油。雙胞胎被香氣吸引，狼崽子似的眼珠兒直盯著那隻碗，筷子不停地往咸菜碗裡夠。她娘一把打開兩隻狼爪子：喫，喫！喫多了齁死你們，全都變成鹽巴虎！

大姐於小頂艱難地嚼著咸菜條難以下咽，她瞅著這個寒酸的家，瞅著未老先衰的娘，瞅著兩個不諳世事的弟妹，嗓子眼哽住了許多傷心和憂愁。於小頂此時正如玫瑰綻芳華，是學校裡發展的批學生黨員，18歲就入了黨，還是校裡的“五好”學生、區裡的學習《毛選》

積極分子，去年還跟著紅衛兵隊伍大串聯，去北京見過。這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啊！出身貧寒但處處要強爭氣的於小頂，頻遭好運氣的眷顧，出頭露面撥尖的好事全讓她一個人攤上了！如果不出意外，畢業以後有個好去向不成問題。雖說“文化大革命”一來，她這個學習尖子做不成大學夢了，但是老師已經許諾，像她這樣優秀的學生，畢業以後留在團區委什麼的工作崗位沒有問題，共青團正缺少人纔。於小頂的前途多麼光明啊，簡直陽光燦爛彩霞滿天！她自己也合計著，趕緊能畢業掙錢養家。娘一個人拉扯著他們幾個，實在太辛苦了。誰承想，上山下鄉運動一來，一片紅一窩端，把青年人整個全往下鄉攆，讓她什麼念想都沒了。失去了理想和憧憬的大姑娘，未免心有戚戚，黯然神傷。

二丫頭小莊“呼嚕呼嚕”喝粥，毫無感覺，天生不知愁。本來她打小就不愛念書，一捧起書本就頭疼，像什麼考試、開家長會之類的，更是讓她煩得腦袋大，除了多挨一頓老娘的笤帚疙瘩抽打以外，它們不會給她帶來任何益處。這回一聽說有光榮下鄉的美事，她二話沒說就報了名。上學沒意思，待家裡也沒勁，下鄉有喫有穿有人玩，還不如去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瘋野去呢！

小頂畢竟是姐姐，想跟娘說點什麼貼心的告別話，可是話到嘴邊，又實在不知該說點什麼。她隻有轉過頭來以大姐的身份對小莊吩咐道：到了鄉下，你得積極要求進步，別像在家時老弔兒郎當的。

小莊顯然有點不耐煩，故意把苞米子粥喝得“稀裡呼嚕”響。於小頂感到自己的權威遭到挑戰，再一次訓斥她：挺大個丫頭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別像個老母豬似的，喝粥發出那麼大的響動。

小莊一聽就蹦起來：大癟犢子你少管我！管好你自己得了！

小頂這時也正郁悶，難免氣衝腦門，借題發揮，也從桌旁立起來，一手掐腰，以權威聲音道：老二你別不知好歹！我管你是為你好！你瞧你那德行，到了鄉下不喫虧纔怪！

小莊也不服氣道：喫虧上當我樂意，你想喫虧也得有人願意招惹你呀！

她娘氣得旁邊把碗一蹾：二丫頭你給我住嘴！你姐說你兩句說錯了是怎麼著？就你

那二尾子性子，走到哪裡都不讓人省心。

小莊氣急敗壞道：你還在偏向她！我就知道我不是你親生的，整天慣著大癟犢子和兩個小癟犢子！我走！從今天開始我走出這個家門，你們誰也別想再看見我！

說著，飯也不喫了，一抹嘴巴頭子蹦下炕，麻利地拎起早已捆好的小行李卷和小網兜，一腳踢開屋門就走出家去。一陣寒風“呼”地灌進來，噎得她身後圍著炕桌喫飯的雙胞胎一人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老娘和姐姐面面相覷。見此情景， 小頂也喫不下去了，放下筷子，說：娘，我也走了。娘也無奈，囑咐說：小頂啊，到那兒就給娘來信。你這一走，娘真是心裡沒著沒落的。

小頂說：娘，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您老人家也要保重身體。

娘說：我就擔心你妹妹啊，那個二丫頭，一副驢脾氣，你說她可怎麼整？！

小頂說：娘，我想辦法找人照顧她。她下鄉的新賓那地兒有我的同學。您老就放心吧。

弟弟妹妹這時也上來牽她的手喊著“大姐”“大姐”。小頂說：你們倆在家要好好聽話，照顧好娘。

娘掀起衣襟，抹了一把眼淚說：行了，趕緊去吧，可別晚了。

小頂拎起自己的行李和網兜。她網兜裡的內容比小莊豐富得多，有厚厚的幾本《毛選》，還有一個三哥送給她的新買的臉盆。老二的網兜裡，卻是家裡用舊了的一個破臉盆，一看就知道待遇不一樣。老大一掀棉門簾，一股寒風湧進，天光已經大亮了。她一步三回頭，走出家門。身後站著穿黑大襟衣服、梳抓髻頭、滿臉皺紋溝壑的老娘和兩個拖著鼻涕一奶同胞的雙胞胎弟妹。

飛出窩去的小鳥，從此命運莫測，永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