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1965 年春天一個旭日初升的早晨， 中國大西南荒涼而寂靜的萬山腹地， 火箭草叢生 的山崗下，三塊石頭支起了一口鍋，一頂孤零零的帳篷立在旁邊。

二十九歲的陳國民穿著大城市流行的淺咖啡色卡其布夾克衫， 配一雙做工考究的深 棕色鹿皮鞋， 頭上銀灰色的真絲網格鴨舌帽歪斜著， 半遮右側的濃眉， 渾身散發著一種 大都會的時髦洋氣，展現出大產業工人工匠的帥氣。

他和另外四個人站在帳篷旁， 身後幾步開外， 便是數十米深的斷壁。 下面是水流淌 急的金沙江。 在裸露的巨大岩石上， 鋪開著的是川南鋼鐵一期工程的整體示意圖。 看到 身邊的副總工程師目光在圖紙和山崗間幾番流轉， 面露難色， 他忍不住問： “ 高工， 怎 麼， 不好弄？”

對方點點頭， 嘆一口氣。

陳國民一臉輕松地說： “ 高工， 這有什麼難的！ 全都是孤石松土， 好弄！ 這地方不是 叫弄弄坪嗎？  弄弄就平了！”  他覺得自己的這句話有趣，不禁笑了。

副總工程師笑不出來， 說： “ 國民哪， 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 建造一個年產 300 萬噸 級的大型鋼鐵聯合企業， 全世界沒有先例。”

陳國民意氣風發地說： “ 世界沒有先例， 我們就在金江創造一個中國奇跡！”

002

1965 年夏天， 夏方舟去川南鋼鐵實習， 他搭乘的輕便嘎斯卡車行駛在盤山公路上，

崎嶇的山路在重重大山之間宛如羊腸。

此前， 他聽到過各種各樣關於川南鋼鐵的傳說。 這項剛剛啟動建設的秘密工程， 位 於川滇交界處， 是中國大三線建設的重中之重。 參與這樣的工程， 是所有冶建工程師的 夢想。

一路上驕陽似火， 萬壑千山。 年輕的夏方舟對神秘的川南鋼鐵充滿向往， 試圖勾畫出它未來的模樣。

行駛途中一路暢通， 司機卻有些不安。 他告訴夏方舟， 為建設大三線， 從全國五個 省抽調了五大車隊， 再加上鐵道兵的軍車， 有上萬輛車。 大型設備用拖車和重型卡車， 從另一條能走重車的路運到金江， 卸貨之後從這條路出來。 他們這一路上， 幾乎沒遇到 什麼車， 工地肯定出大事了。

從有武裝軍人守衛的一號信箱總指揮部出去不遠， 就是二號信箱設備裝卸場。 場地

緊鄰金沙江， 地形險要。 雖屬草創， 已頗具大工業規模。

陳國民他們正試圖把一臺大型履帶挖掘機從 U型重型拖車上卸下來。 他們的裝卸設 備隻有一臺 12 噸挖掘機改裝的弔車和另一臺 5 噸的汽車弔。

夏方舟提著簡單的行李， 被許多工人、 干部和技術人員圍站在中間。 可以清楚地看

到， 在這臺等待卸貨的拖車後面， 從裝卸場入口處一路伸延， 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重型拖車，    每輛拖車上都是等待卸載的大型施工設備。

陳國民看到二號信箱總指揮趙殿楚朝他們走過來， 忙迎上去。趙殿楚到了跟前說：“ 國民你們四大金剛有了上一次創造奇跡的經驗， 這一次再給我們二號信箱創造一個更大的奇跡！ 有信心吧？” 陳國民心裡不輕松， 但還是笑著說： “ 趙總， 這次說不定就給你演砸了。”

趙殿楚說： “ 這批設備要是卸不下來， 整個運輸大動脈就卡死了。” 陳國民深吸一口氣： “ 沒把握， 先試一下能不能弔起來。 領導還是……” 他做了個讓趙殿楚離開的手勢， 又解釋道： “ 沒別的意思， 我們得保證現場的安全。” 趙殿楚笑著說： “ 好！ 不影響你們工作， 我到邊上去看著。” 待趙殿楚離開， 陳國民又一臉嚴肅， 說： “ 老規矩， 安全。 咱們再檢查一遍所有的細節。”

夏方舟很快看明白了他們要干什麼， 立刻扔掉行李， 不顧其他人的阻攔硬生生闖進現場說：  “ 你們這麼干不行，  不行！”

眾人都被這個穿著白襯衣、 有些冒失的年輕人震了一下。 一個工人師傅上去攔住夏方舟，  把他往外推。

陳國民看到後喊了一聲： “ 付開田， 讓他過來。” 那人這纔放開夏方舟。

四大金剛打量著走過來的夏方舟， 相互看了看。 陳國民來到夏方舟面前說： “ 半路 裡殺出個小程咬金！ 說說， 怎麼不行？”

夏方舟帶著青年纔子特有的傲氣說： “ 這臺弔車是用 12 噸挖掘機改裝的， 那臺汽車 弔標稱起重負荷 5 噸。 所有的工業設計都會留有一定的冗餘量， 但是， 即使把所有冗餘 量加起來， 這兩臺設備的起重能力也不過 22 噸上下！ 這臺挖掘機是撫順產的， 淨重44 噸！” 夏方舟一口氣說完， 後還不掩挑戰意味地反問道： “ 還用說嗎？”

四大金剛不約而同地笑贊一句： “ 好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