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仁泰一伙剛剛走過窩棚，突然聽到身後礦棚裡傳來一聲驚叫，他大喫一驚，連忙止了步，轉過身來，見一個剛上礦的工人跑出礦棚來，驚慌失措地大吼著：“洞下穿水了，洞下穿水了！”高仁泰抬起右手向身邊的工友們一揮，說了句：
“走，趕快回去救人。”撥腿便向洞口跑，跟著他走出礦棚的工友們又都轉過身來，跟著高仁泰往洞口跑。聽說洞下穿水了，坐在窩棚裡的麻三也喫了一驚，連忙跳了起來，跟著高仁泰一伙跑了過去。看見高仁泰一伙跑了過來，那個嚇得大吼大叫的礦工連忙讓開路，一邊跟著高仁泰走進礦棚，嘴唇仍然不停地顫抖著說：“不得了，穿水了，不得了，穿水了。”
高仁泰幾個箭步飛到了洞口邊，見一個剛剛升井的礦工也驚慌失措地在說：“不得了，穿水了。”高仁泰扭頭大略點了一下升了洞的工人人數，見大監工莫仁善正夾著礦工花名冊轉身想溜出礦棚，頓時臉色一沉，一個箭步躍到他的面前，擋住了莫仁善的去路，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右手，問他洞裡還有幾多人。莫仁善翻開花名冊看了看說估計還有一百三十多人。
“洞下還有一百三十多個人，你是大監工，你不能跑，你得趕快想辦法救人。那是一百三十多條命。”高仁泰怒瞪著眼，言語中卻含著幾分哀求。見高仁泰雙目怒火，口氣卻帶著幾分哀求，莫仁善先是一愣，接著不耐煩地一甩手，丟開高仁泰的手說：“救什麼呀救，除非洞菩薩顯靈，無法救了。要救人你下去。”說完話他就轉身慌慌張張地跑了。高仁泰見大監工跑了，咬著牙，緊緊地握著雙拳罵了一句：“狗婊子養的野種。”
然後轉過身來對圍在洞口的工人們說：“弟兄們，大監工跑了，東家是不會來救我們的，隻有靠我們自己了，洞下的人都是我們的窮苦弟兄，我們不能把他們丟在洞下不管，我們不救他們就有得人救他們了，他們就隻有死路一條。”他邊說著邊丟掉手上的包袱，脫掉剛剛套上身去的襯衣，一把甩在棚角邊說：“我先下去，你們趕快拉繩子，牛拉太慢了，得搶時間，救上來一個是一個。”高仁泰又對剛剛將水牛趕到洞邊來的風狗子吼著說：
“風狗子，你趕快把牛枷下了，叫弟兄們拉繩，跑得越快越好。”
風狗子聽了高仁泰的話，連忙一邊答應著：“好嘞！”一邊手腳突然變得十分麻利地將木枷從牛脖上下了下來，抬手重重地一拍牛屁股，吼了句：“快走，別在這裡擋路。”牛輕輕哼了一聲，抬腿向棚外走去，讓出了道。風狗子這個時候不曉得突然從哪裡來了勁，背仿佛不駝了，他一把拉起粗麻繩頭，對弟兄們吆喝了一聲：“趕快來拉繩。”
出了洞的礦工們聽了風狗子的吆喝聲，一齊跑了過來，緊緊把麻繩抓在手上，做好了把高仁泰放下洞去的準備。高仁泰見工友們都把麻繩緊緊地抓在手上，連忙幾大步走到洞口邊，一把抓住弔在洞口支架上的繩子，準備坐到橫穿在繩上的木棍上去。一起跟著高仁泰跑過來，一直站在洞口邊看熱鬧的麻三見高仁泰抓住了繩子，準備下洞去，連忙跑到洞邊對高仁泰說：“你不要下去找死。”
高仁泰見大監工跑了，本來就憋了一肚子鬼火，這個時候又看見小監工麻三跑過來阻止他下洞救人，頓時火冒三丈高，怒瞪著麻三說：“你們這些人隻曉得逼我們做事，什麼時候管過我們的死活？”
“不知好歹的東西。”麻三見高仁泰發火了，嚇得連忙掉過頭來，邊罵著邊向礦棚外跑。見麻三倉倉惶惶地跑了，高仁泰一抬腿跨上橫穿在麻繩上的木棍，穩穩地坐在了上面，向工友們一揚手說：“快松繩，把我放下去。”
站在洞口邊緊緊抓著繩子的全月叔看著臉色十分堅定的高仁泰，眼淚突然流了出來，哽咽著說：“老弟，如果實在救不了人你就趕快上來，有得人怪你，你這下去也是一條命呀！”
“放心吧，老天爺會保佑我們平平安安上來的。”高仁泰見全月叔哭了起來，連忙安慰著他，然後一揚手，吼了聲，“放絞繩。”
“哦哦哦嚯——”風狗子突然提高嗓門，打了一聲號子，他想用這聲惡號嚇退死神，為高仁泰壯行，把弟兄們嚇散了的心呼喚到一起來。
“哦——嚯——”眾礦工聽見風狗子的這聲惡吼，都理解了他的意圖，便一齊呼號著，松了手上的洞繩，將高仁泰放下了洞。架在洞口上的木轆轤仿佛通了人性，跟著礦工們的號子“吱呀！吱呀！吱呀！吱呀！”地急叫著，粗麻繩載著高仁泰往洞下迅速落去。礦洞下的水迅速往上漲著。從各條巷道裡跑到洞口來的礦工已經將洞口堵實了，大家此起彼落地在大聲向洞上呼叫著：“救人啦，救人啦！”有幾個小童工嚇得哭了起來。突然，礦工們看見洞上有人弔下來了，都掙扎著往洞口中間擠，紛紛伸出手想抓住弔下來的麻繩。坐在木棍上的高仁泰低頭看了一眼洞下密密麻麻的人頭，見洞口邊兩盞油燈仍然亮著，礦工們開始騷動起來了，便大聲吼著說：“弟兄們，我是高仁泰。大家不要慌，我下來救你們了，請讓一個位子，讓我下來。”
礦工們聽了高仁泰的話，站在洞口中間的人往旁邊擠了擠，讓出了一個空位子，讓高仁泰下了洞。高仁泰在洞下一落腳，礦工們又一擁而上，搶著抓住繩子，爭著往木棍上爬。高仁泰見形勢不對頭，便一伸手，緊緊地將繩子抓在自己的手上吼著說：“
大家安靜！”
見高仁泰緊緊抓著洞繩，大家頓時安靜了下來，都一齊瞪著大眼，看著高仁泰。看著一片隻看得見兩隻眼珠在動的黑臉，高仁泰稍稍壓低聲音說：“兄弟們我下洞來就是要與大家一起同生同死共存亡的。你們不要慌，都聽我指揮，各條巷道的弟兄互相看一下，看還有有得人落在巷道裡。”
“都來了！”一個礦工搶先回了一句。 “都來了！” “都來了！” 礦工們相繼回答著。
“都來了就好。大家不要爭，上面的弟兄們都在拉繩子救大家。大家都聽我安排，年輕力壯的弟兄跟我一起站到後邊去，我們一起迅速過去堵漏洞，減慢進水速度，年紀大的讓娃崽們先上，他們是剛出之陽，是人種，得留下。等娃兒們都上去了，再上年紀大的，我們年輕的後上去。你們看我這樣安排行不行得通。
” “行。” 礦工們見高仁泰的話有條有理，特別是他們聽說升了洞的弟兄們都在洞上拉繩救他們，大家一下子來了精神，大聲一齊應著。
“好！不多說了，抓緊時間，年紀大的先幫娃崽上，年輕力壯的跟我去堵漏洞。”
高仁泰邊說著邊從洞口邊的一支木樁上取下一盞木梓油燈，向根本認不出哪個年長哪個年輕的人堆一揚手，帶頭向身後的巷道走去。端在他手上的木梓油燈，鬼火般閃著寒光。燈盞內的木梓油是東家為防止礦工偷喝燈油而特別訂購來的，因為礦工下了洞就是幾個月不許上洞，在洞裡喫的豬狗食，連油星也看不見，原來用的菜籽油被拖得兩眼發黑的礦工偷喝了，洞商便用了這種喝了就拉死人的木梓油。見高仁泰提著木梓油燈走了，十幾個年輕礦工都自覺地跟著他往進水的巷道走去。水很快漫了過來，已經快淹到了大家的膝蓋了。幾個年紀大的礦工迅速將幾個娃兒抱起來放到木棍上坐著，一個老礦工見四個娃兒坐好了，迅速拉了拉拴在洞沿上的信號繩子，弔在洞中間的粗麻繩馬上動了起來，將幾個娃兒迅速弔了起來，飛快地往洞上升去。很快趕到了漏洞口的高仁泰將手上的馬燈放在洞邊的一塊突出的石塊上，對跟過來的弟兄們一揚手說：“快，搬石塊來堵口子，石膏也行，越快越好。”
他邊說著邊搬起一塊大青石塊向漏洞塞去。跟在他身後的礦工們都迅速搬起石塊或者石膏塊堵在了漏洞口上。不久漏洞口越堵越小了，進水也迅速慢了下來。
P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