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化身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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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牆，綠衣，無影燈下，幾個醫生圍著手術臺邊正緊張地進行手術。

一刀，兩刀……

手術刀在主刀醫生沉穩的雙手下，一步步割開患者的胸膛，直至患者的心髒赤裸裸地暴露出來，一下又一下有規律地彈跳著……

程龍的情緒非常低落，不僅僅是這些日子找工作處處踫壁，還因為他近一睡著就會做這個夢。夢境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連幾天都做同樣的一個夢！如果不是他有著非同一般的意志力，也不知道該怎樣度過這幾個夜晚，被這個夢境給逼瘋也不是不可能的。




程龍是忠山醫學院附屬醫院的實習醫生，如今跟隨普外科副主任醫師瀋倩倩實習，一連幾天的噩夢，導致他工作時精神不集中，出現了幾次小失誤。雖然沒給醫院造成什麼損失，但卻被科室的吳藝珍主治醫師多次當著眾人的面點名批評，讓他很難堪。


他勤勤懇懇地在醫院裡實習了一年，沒對醫院做過大貢獻，但也沒犯過什麼過失，眼看還有幾天就要結束後的實習了，卻偏偏晚節不保，連連出現一些低級的失誤，這確實讓他很懊惱。


吳藝珍與瀋倩倩同是附屬醫院裡年輕的兩個外科新秀，能力完全不輸給那些有多年臨床經驗的老醫生。兩人明爭暗鬥從沒有停止過，在各個方面誰也不服誰。不過不容置疑的是，瀋倩倩長得比吳藝珍更為漂亮，為附屬醫院眾花之首。


以能力來說，瀋倩倩和吳藝珍兩人是不應該在普外科工作的，她們修習的主要是心胸外科，隻是附屬醫院因某些原因關閉了心胸外科，瀋倩倩和吳藝珍這兩個心胸外科醫生，也因此暫且配屬給普外科。


程龍在附屬醫院實習時，還沒見過瀋倩倩，就聽過她的芳名無數次了。次見到瀋倩倩時，立即驚為天人，夢中情人從此由某女明星轉換成了瀋倩倩。在這之後，他每次見到瀋倩倩都有種驚艷的感覺，纔理解了實習生中流傳的說法：能當瀋倩倩醫生的學生，就是評估不過關也值得！


能跟著瀋倩倩實習，是每個男實習生的夢想！

程龍很幸運，當科室主任分配他到瀋倩倩那裡時，他頓感受寵若驚。跟著瀋倩倩兩個多月了，當時的感覺仍然記憶猶新。當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對這個院花導師，隻有仰慕，不敢有絲毫褻瀆。


而今，每次看到吳藝珍在瀋倩倩面前得意忘形的樣子，程龍都有些過意不去，學生受辱，老師也蒙羞呀。近瀋倩倩心情似乎很差，終日沉默寡言，如無必要她絕不會說話，如果真是因他而起的話，簡直是讓他無地自容。




夜色已深，程龍躺在床上，默默地點上一根煙，一口接著一口地狠命抽著。他剛剛在電話裡跟遠在另一個醫院實習的女友鬧了點別扭，心情更是雪上加霜，低落到了極點。


煙抽完了，他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於是隨手抽出床邊一本雜志，胡亂翻了起來。

這是一本醫院宣傳用的版醫學雜志。翻看間，程龍忽然被一個標題吸引住了——
《年輕醫學天纔因車禍搶救無效而亡》。於是他停了下來，一口氣看完了這篇近千字的文章。看完後，他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天妒英纔啊！

他對文章主人公的大名也算是如雷貫耳，那可是附屬醫院近來紅的話題人物，遠遠超過醫院的每個人，甚至包括院花瀋倩倩在內。此人姓盛名隆，從忠山醫學院畢業之後，到國外進修取得博士學位，發表過醫學論文無數，多次完成醫學界認為不可能完成的手術，被譽為國際醫學天纔、外科權威，盛名覆蓋整個醫學界。


在母校的宣傳下，忠山醫學院的學生都知道有這麼一個牛逼學長，何況盛隆還在忠山醫學院掛著副院長的虛職。讓程龍印像深刻的是，“盛隆”兩字讀起來，跟自己的名字“程龍”有些相近。


他前不久纔從醫院的醫生那裡聽說，盛隆在腦外科有所突破，事業更進一步，卻在前幾天因事回國，慘遭車禍意外身亡。此消息公布之後，各國新聞界紛紛發表報道，對此無限惋惜。


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困意終於爬了上來，程龍沉沉地睡去……



白牆，綠衣，無影燈下，幾個醫生圍著手術臺邊正緊張地進行手術。

熟悉的夢境又浮上腦海，程龍下意識地排斥這個夢，身子縮成一團，兩手握得緊緊的。不一會兒，全身已濕透！

一刀，兩刀……主刀醫生沉穩地割開患者的胸膛，心髒赤裸裸地暴露出來……

“二號止血鉗！”主刀醫生朝一旁的器械師伸出手，口罩裡傳來年輕的聲音。

程龍在睡夢中再一次抽搐，夢境由模糊變得清晰。

那主刀醫生雖然帶著面罩，看不清面孔，但那聲音卻是他熟悉的——那竟是他自己的聲音！原來他自己就是那個手術的主刀醫生！

此時，程龍想大聲吶喊：不可能，這個不是我！

他隻是一個實習醫生，在醫院裡甚至連看病下診斷都沒有資格，哪能主刀手術。他想醒過來，可是好像有什麼東西牽引著他，無論怎麼努力都醒不過來，夢還是繼續進行著。


雖然是在做夢，但程龍還是挺“清醒”的。夢中的病人也是他所熟悉的，叫胡大富，下崗工人，四十九歲，是導師瀋倩倩近纔接到的患者，患有冠狀動脈粥樣硬化性心髒病（即冠心病）。由於是冠心病中晚期，硬化陰影比較大，瀋倩倩憑經驗診斷，介入治療是不太可能了，治療方案是進行心髒支架手術，也可采用切除粥化部位的治療方法。但這個切除方案的危險性很大，手術難度極高。


胡大富預交的住院費用有限，按病情早就應該進行手術治療，卻不得不一拖再拖。先用藥物控制治療，手術要等費用湊齊後纔能進行。

程龍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夢中為這個患者動手術。

“十號尖刀！”夢中的主刀醫生熟練地夾上止血鉗後，向器械師喊道。

接過器械師傳來的手術刀，主刀醫生比了比患者的冠狀動脈。助手們都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他。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自信地刮了下去。鮮紅的血液從血管裡溢了出來，鉗著鹽水紗布的助手趕緊抹干血跡。接著，另一名拿電凝止血設備的助手迅速地為胡大富止住了血。


靈巧、輕盈、沉穩——這是程龍對夢中那位主刀醫生的簡單評價。程龍在醫院實習了一年，很明白這看似簡單的動作，要做到如此熟練是非常非常難的。


刮開一個小口，主刀醫生停住了，眼中露出了一絲疑惑，接著不確信地伸手輕捻著患者冠狀動脈的刀口處，過了一會兒纔道：“不是硬化梗阻！”


心髒手術不能耽誤時間，雖然診斷有誤，但病因也是在冠狀動脈上。夢中的主刀醫生顯然臨床經驗豐富，顯得很鎮定。他輕輕地拉大那點小口，將尖細的血管鉗伸了進去，接著，從裡面鉗出了一條硬邦邦的血栓。


胡大富不是被診斷為硬化梗阻嗎，夢中的他怎麼會是大血栓堵塞？難道這個跟現實有所聯繫……

這個也隻是程龍的猜想而已，這不過是一個夢，雖然這個夢不斷重復，好像在提醒什麼事實，但他不過一介實習生，實在拿不出證據來懷疑瀋倩倩這個副主任醫師的權威。


夢中的主刀醫生徹查切口附近管脈，確定病根已經切除後，立即清理、縫合切口，熟練的動作清晰可見，讓程龍覺得身臨其境，如果不是“清醒”知道這是個夢，他可能真會認為那人就是現實中的自己。




鈴鈴鈴……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程龍在睡夢中猛然驚醒，發現自己又出了一身冷汗。不過也好，至少他今晚提前脫離了這該死的夢境。他呼了一口氣，這得感謝打他手機的人。


他爬起來打開床燈，抬眼一看鬧鐘，凌晨四點！這個時候打電話總不會有什麼好事。他抓起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果然是導師瀋倩倩打來的。


他咳了幾聲，清了清喉嚨，讓自己顯得精神了點，纔接起電話道：“你好，我是程龍。”

“小程，66床需要馬上手術，缺人，你馬上過來！”與平常不同，瀋倩倩聲音透著一絲疲倦。

“馬上到！”程龍答應一聲，翻身下床，胡亂套上衣服，就向外面跑去。實習醫生就是這個命，當導師需要你時，別問為什麼，照導師的指示去做就是了。


這66床不是別人，正是他一連幾日都在夢中為其動手術的那位患者。藥物隻是治標不治本，這個胡大富拖了這麼久，估計是熬不住了，不然也不會選在凌晨這個時候來進行手術。


程龍剛到科室，就被值班的護士轉達瀋倩倩的口信，讓他直接換衣服上二號手術室去。程龍不敢耽誤，匆匆趕了過去，換上手術衣，洗手消毒，走進手術室。


手術室裡，五個身穿綠色無菌衣的醫生已經準備就緒，除了兩位麻醉科的醫生和手術臺下邊的器械師，瀋倩倩和一個助手正在為患者胡大富消毒。


程龍腦中突然閃過夢境中的片段，發現夢境和此時的情景非常相似。正如排斥那個夢一樣，程龍對眼前的情景也產生了排斥，他縮回腳，下意識地想退出去。


“還愣著做什麼，趕緊過來幫手。”瀋倩倩見程龍到了手術室，卻待在門口動也不動，不滿地向他喊道。難道不知道手術室裡時間就是生命，一分一秒都浪費不得嗎？


“哦。”程龍被瀋倩倩的一句話拉回了現實，趕緊向手術臺走去。

“香子，做什麼手術，搭橋？”程龍悄悄地向旁邊的助手問道。

香子全名餘曉香，在附屬醫院的身份與程龍無異，也是瀋倩倩的學生。由於她是女生，瀋倩倩每次值夜班都是帶著她，程龍則在夜晚不忙的時候就被打發回宿舍。


今晚也不例外，程龍隻能回宿舍，別想在值班室裡過夜。他猜想兩女大概也是在值班室裡休息時，由於胡大富病情突變，被護士叫醒了。


“老師說直接清除硬化部位。”收回手上的消毒紗布，餘曉香偷偷瞥了瀋倩倩一眼。

直接切除？那可是高難度的手術呀！程龍不由自主地望了眼正在消毒的瀋倩倩。一開始，科室就針對胡大富這個病例開了研討會，一致認為胡大富發病部位造影太大，憑醫院現在的設備，除了搭橋外再無其他辦法，隻是搭橋用到的支架費用過高，患者支付不起，所以手術就一直拖了下來。


畢竟是導師的病人，程龍對胡大富的病情也算是了如指掌，如非必要，瀋倩倩不會進行這樣高難度的手術。不用說，胡大富肯定已經進入病危狀態。


他不再說話，幫瀋倩倩為胡大富消毒完畢，看到瀋倩倩持手術刀上陣，開始為胡大富進行手術，他的心纔稍微安了下來。這個不是夢境，主刀的不是他，也許胡大富手術完之後，他也就擺脫這個一連幾晚纏著他不放的夢魘。


不好！當瀋倩倩劃出胡大富開胸的刀，程龍明顯地感到了不對勁。他雖然臨床經驗不多，但還是看得出，瀋倩倩那一刀並不是一流醫師劃出的水準，甚至過於彎斜了！


她的手在顫抖！

壓力嗎？

對於高難度手術，一般的醫生也許會手抖，但程龍相信瀋倩倩不會，因為他了解瀋倩倩在手術臺上的能力。瀋倩倩雖然年輕，但臨床經驗卻不少，能爬上副主任醫師位置的人能簡單嗎？至少在瀋倩倩手下當助手的那段時間裡，他見到她在手術臺上一直都是揮灑自如，沉穩自信。


程龍疑惑地抬頭向瀋倩倩望去，見她額頭冷汗直冒，眉頭緊皺，像是在強忍著痛楚盯著下刀的位置。她的身子與以往也有所不同，微弓著，似乎支撐不住就要靠在手術臺邊上了。


程龍瞧出了瀋倩倩的不對勁，連忙問道：“老師，你不舒服？”

“沒事，繼續手術！小程，準備拉鉤。”瀋倩倩目不轉睛，努力穩著手，繼續為胡大富下刀。

程龍忽然冒出的話，讓眾人的注意力從切口處轉移到瀋倩倩身上，大家都看出瀋倩倩不太對勁。

一位年紀稍長的麻醉師也關心地問瀋倩倩怎麼了，而瀋倩倩還是固執地說自己沒有事，繼續手術。那麻醉師似乎很了解瀋倩倩，不再說話，拿起一塊紗巾上前為瀋倩倩擦去了額頭上的冷汗。


瀋倩倩的身子忽然晃了一下，但她馬上穩住身形，吩咐餘曉香道：“曉香，準備吸引器……”

“瀋醫生，你真的確定沒有問題？”那位為瀋倩倩擦汗的麻醉師盯著瀋倩倩，露出不太信任的眼光。

“我……沒……”瀋倩倩還沒有說完，身子卻急劇地抖了兩下，斜斜地向下滑去。下意識中，為了不壓到手術臺上的患者，她在後關頭一推手術臺，讓自己的身子向後倒去。


程龍眼睜睜地看著瀋倩倩向下倒去，他想扶住她卻無能為力，手上抓的拉鉤還鉤在胡大富的胸前切口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