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7日，星期二

晚上7點58分

我以為所有人都死了。

我錯了。

哈蘭與辛頓律師事務所的辦公室，占據著萊特納大樓的三十七樓。這家律師事務所24小時不休息，是紐約數一數二的大公司。正常情況下，這裡的燈整天都開著，不過入侵者在兩分鐘（或更久）之前切斷了電源。我的背很痛，嘴裡有血味，還摻雜著猶如在地毯上到處亂滾的空彈殼所散發的焦酸味。一輪肥大的滿月照亮一縷縷幽魅的煙絲，它們似乎是從地板浮出來的，又在我剛瞥見時就消散無蹤。我的左耳感覺像灌滿了水，但我知道這隻是槍擊聲所導致的暫時性失聰。我的右手握著一把公家配發的沒有子彈的克拉克19，最後一發子彈埋在我腳邊死去的男人的身體裡，他的腿跨在身邊另一具尸體的肚子上。在那奇妙的一瞬間，我發現會議室地上所有的尸體似乎都在朝彼此延伸。我沒有看向任何一個人，我不忍心看到他們死去的臉。

腎上腺素威脅要擠扁我的胸腔，我的呼吸短促而粗重，每一下都必須奮力突破這股緊縮感。冷風從我後方的破窗灌進來，開始吹干我頸後的汗水。

牆上的數碼時鐘顯示8點整的時候，我看見了那個殺手。

我看不清對方的臉甚至是身體；它是個影子，躲在會議室的漆黑角落裡。時代廣場上空炸開的煙火，將綠色、白色、金色的光以奇特的角度送進室內，在片刻間照亮了一把小手槍，它被一隻貌似虛幻、戴著手套的手握住。那是一把魯格LCP。雖然我看不見對方的臉，這把槍卻告訴了我許多事。那把魯格槍可以裝六發9毫米子彈。它的體積小到能塞進掌心，重量比一塊上好的牛排還輕。雖然這是很有效的武器，它卻缺乏一般規格手槍所具備的制止力。所有人使用這武器的唯一理由，就是要隱瞞他們帶有武器的事實。對大部分執法機關而言，這把小槍是最受歡迎的備用武器——它小到可以藏在零錢包裡，也可以輕易地藏進量身定做的西裝口袋，而不會破壞外套的曲線。

我的腦中蹦出三種可能。

三名槍手人選。

而我不可能說服任何一人放下手槍。

想想這兩天來我在法庭上的表現，那三個人都有充分的理由殺我。我對於那人可能是誰有了猜測，不過在這當下似乎並不重要。

十四年前，我金盆洗手，不再從事詐騙。我從騙子艾迪·弗林變成了律師艾迪·弗林。我把在街頭學到的技巧輕輕松松地應用在法庭內。我不再誆騙賭區經理、組頭、保險公司和藥頭，現在我把那些技巧施展在法官和陪審團身上。但我從未騙過委托人，直到兩天以前。

魯格槍管對準我的胸膛。

這最後一場騙局將奪走我的性命。

我閉上眼睛，感覺異常平靜。事情不該如此發展的，這最後一口呼吸不知怎麼感覺就是不對勁。我感覺自己好像被耍了。即使如此，我的肺裡還是灌飽了槍支擊發後久久不散去的煙硝和金屬味。

我沒聽到槍聲，沒看到槍口火光一閃，或是往後縮。我隻感覺子彈鑽入我的皮肉。從我接受協議的那一刻起，這致命的一槍便無可避免。我怎麼會走到這一步呢？我心想。

是什麼協議導致我喫子彈？

跟大多數事情一樣，這件事的開端很微小。一切都從48小時前，一根牙簽和一枚硬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