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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已入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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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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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冰淇淋

狂歡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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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

殘時

六月八號星期五

未始之初

夜曲

紅襯衫

麗莎· 施伯苓之死

洗澡

車中瑣聞

人之將死

愛

蠑螈

一瓣白色天竺葵

阿妲· 麗絲

黑夜中

夜與霧

奧爾良，三裡路

癱瘓

宛若柔絲

譯者致謝

未始之初

根本說不清墨水是怎麼沾上的。等電車的時候，他看著自己的褲子，滿心沮喪。那是他唯一一條像樣點兒的褲子。可現在，右膝染了三塊藍黑色的墨漬，兩塊很小，一塊很大，櫻桃那麼大……不，比櫻桃大……究竟多大？像蘋果，他絕望地想。褲子是淺咖啡色的，而漸干的墨漬似乎越來越深，越洇越大。

“沾上墨水了是吧？”

科梅斯先生是他乘電車的老伙伴。每天早晚，兩人同出同歸。

“得馬上用水洗。墨漬是最難洗的。有一次我隻好把一整條褲子重新染色。我那條或許沒您的顏色這麼淡，盡管如此，也沒別的辦法。”

他無心去聽科梅斯的話。他眼中還能看到打字員弗萊夏小姐的目光。她弄丟了六個字模，所以他大動肝火，厲聲說道：“沒有比和傻瓜共事更可悲的了。”弗萊夏小姐望著他，一臉錯愕，目光閃爍，嘴裡隻蹦出一個字：“噢……！”

“來車了。”

心誠體胖的科梅斯先生一晃腦袋，示意電車來了。車廂裡滿是人，個個手拉弔環，排成一串。和往常一樣，科梅斯先生第一個上了車。這是他的專長：臉上掛著孩子氣的微笑，一邊用胳膊肘和肚皮開路，而且不會惹得別人一聲埋怨。

車身猛地一震，電車開動了。樓房、窗戶、陽臺開始列隊而去……一路經過國際停車場、合作社、網球俱樂部……一切都依照每天的順序排列，命中注定，令人洩氣。車廂裡人少了一些，他們有了座位。

“彩票我已經買了。”科梅斯先生神秘兮兮地說道，並且敲了一下他的大腿。

最近五年來，他們每個月都合買一張彩票。雖然一分錢也沒賺，可是科梅斯先生每個月都微笑著說：“咱們離中獎越來越近了。”看到同伴在掏衣兜，科梅斯先生拉住了他的手。

“沒關繫……下個月初再說……孩子怎麼樣？”

“孩子？好些了，謝謝。”

到家以後，他直接走進餐廳。從陽臺射入的日光照出家具的古舊、屋角的積塵和灰蒙蒙的白窗簾。一切都已日漸衰老，一切都已日漸失色。

妻子從廚房進進出出。她剛把餐桌擺好。他覺得妻子有些發福。他機械地親吻了妻子的前額，在桌前坐下，翻開了報紙。

“褲子怎麼了？你闖什麼禍了？”

“對，你瞧……科梅斯先生告訴我唯一的辦法是送進染衣鋪。”

“壞事成雙……這個月咱們正好得付孩子的醫藥費。”

“孩子怎麼樣？有什麼情況嗎？”

“沒有。馬爾蒂醫生早上說我們可以讓他下床……可是你怎麼了？”

“得了，又讓她發現了。”談戀愛的時候，他覺得妻子善解人意的天賦猶如神丹妙藥。感到自己受人理解、被人預料和猜中心事是一種安慰，可以說：“對，我沒什麼精神，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因為惦記著考試……”然而，時間一久，這一屢試不爽的直覺卻惹他煩惱。他覺得自己形同赤裸，無處藏身。他希望能有一點兒隱秘的生活。更讓他憤懣的是，隻要妻子稍有所指，他就開始把不願講的事情和盤托出。有幾次，他決定閉口不言，受戒一般下了決心，可他意志不堅，什麼也包藏不住。

“今天上午我踫上件倒霉事，所以纔沾上了墨水。我一緊張，失手打翻了墨水瓶。”

接著，他講了丟失六個字模的事情。

“我對那人把能說的丑話都說盡了。”

他看到妻子臉色倏然一亮。她無神的大眼睛閃著光芒，有點兒過分凹陷的蠟白臉頰上顯出一絲紅潤。她嘴唇很薄，是迂執多慮之人所特有的。

每逢辦公室裡來一個新打字員，他妻子都要受場罪。她從未同她們會過面，因為她常說：“我是居家主婦，而不是那種成天繞著丈夫打轉的女人。”可是，通過從丈夫嘴裡套出來的描述，她常常想像得出她們的模樣，想得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