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不寒而栗。”                                                —— 安東尼·伯吉斯【《發條橙》作者】

“一個午夜恐怖故事。”                                                          ——《波士頓環球報》

“沒有讀者會對這本書無動於衷。相比之下， 《驅魔人》就是這一領域裡的愛因斯坦，而其他同類書不過是你們公司裡的會計。                                                                    ——《紐約時報》書評

“這本書非常令人滿意，讓讀者覺得讀此書和讀愛倫·坡的書一樣，像被虎鉗緊緊抓住。”  ——《洛杉磯時報》

“非常令人興奮。”                                                                   ——《新聞周刊》

“絕對棒極了。 布拉蒂讓你覺得這個可怕的故事真的可能發生過。”——《克利夫蘭老實人報》

“直到破曉時分，我都和《驅魔人》在一起。 令人震驚……一個走向暴力的結局。”          ——《時尚》雜志

“卓越的、引人入勝的書。愛倫·坡和瑪麗·雪萊會認識到布拉蒂正在自然與超自然之間模糊的邊緣寫作…… 令人毛骨悚然。”  ——《生活》雜志

“這是一部偉大的小說……節奏很快、有力、扣人心弦，是道德故事和超自然偵探故事的結合。這是我們時代的寓言，也是一個驚人的成就。”

——《每日快報》

“《驅魔人》應當讀兩次；第一次讀是為了感受故事的激情和恐怖強度，第二遍是為了品味語言和措辭的微妙之處……這是一次你永遠不會忘記的經歷。”——《聖路易斯郵報》

“懸念永遠存在！”                                                                ——《出版人周刊》

伊拉克北部……

熾烈的日頭曬得老人的額頭汗出如漿，他卻握緊了裝熱甜茶的杯子，像是要暖手。他無法驅走惡事將臨的感覺，這感覺仿佛冰涼的濕樹葉貼在他的背上。

挖掘已經結束。老人等一行人詳細勘察了臺勒，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堆積層，找到的物件在細驗後被貼上標簽，裝箱運走：床架和垂飾、石雕、陽具塑像、沾上赭土的磨制石臼、表面拋光的罐子，沒什麼特別的，還有亞述像牙梳妝盒，和人的骨頭。身心上的無盡痛楚一度使他思索：物質是不是摸索著回歸上帝的路西法。可是，到現在他也沒有更加清楚。甘草和檉柳的香氣引得他望向開滿罌粟花的山丘、蘆葦叢生的原野、遍布石塊的崎嶇道路，那道路徑直通往憂懼。西北方是摩蘇爾，東邊是埃爾比勒，南方是巴格達和基爾庫克，以及尼布甲尼撒二世的火窟 c。他挪動桌子底下的雙腿，桌子擺在孤獨的路邊茶室門口，他低頭看看靴子和卡其布長褲上的草漬，啜了一口茶。挖掘已經結束，接下來干什麼？他細細地想著，仿佛它是新鮮出土卻無法歸類的文物。 身後的茶室裡傳來呼哧呼哧的氣喘聲：干癟的店東拖著腳朝他走來，店東腳上當作拖鞋趿拉著的俄國皮鞋踢起團團塵土，備受虐待的鞋跟壓在腳底下。他的黑影爬上桌子。

“白人，還要茶嗎？”a

身穿卡其布衣服的老人搖搖頭，盯著他腳上那雙沒有鞋帶的破爛鞋子，密密實實覆蓋鞋子的都是困苦生活的碎屑。他無可無不可地思索著，構成宇宙的要素是物質，但終究還是屬靈的。聖靈和鞋子，對他來說隻是某種更加基礎又重要之物的兩個不同方面，更加原初，徹底異質。

影子動了動。庫爾德人守在旁邊，活像一筆舊債。穿卡其布衣服的老人抬起頭，望著對方的眼睛，濕潤的眼珠白蒙蒙的，虹膜上像是貼了一層雞蛋的殼膜——白內障。換了從前，他肯定不可能去愛這個人。他取出錢夾，從錢夾那些皺巴巴的東西裡摸出一枚硬幣，那些東西包括幾個第納爾 b、伊拉克駕駛執照和已經過期了十二年的褪色塑料日歷卡。日歷卡由耶穌會 c 出資印刷，反面是一段文字：給予貧困者什麼，我們死時就帶走什麼。他付了茶錢，另外還在傷痕累累的桌上留下五十費爾當作小費，桌子是陰郁的黑色。

他走向吉普車。鑰匙滑進點火開關，咔嗒一聲脆響打破了寧靜。他坐了一會兒來感受這份沉寂。高聳的土丘之上，埃爾比勒鱗次櫛比的屋頂在遠處隱隱浮現，落在雲朵之中，仿佛一片碎石砌就、糊上了塵土的祝禱群雕。沾在他背後的葉片貼得愈加緊了。

有東西在等待。

“真主與你同在，白人。”a

庫爾德人咧嘴微笑，露出一口爛牙，揮手作別。穿卡其布衣服的老人從靈魂深處撈出半點溫情，也擠出了笑容並揮了揮手。剛回頭，笑容就消失不見了。他發動引擎，拐了個狹長的偏心 U字彎，駛向摩蘇爾。庫爾德人站在那裡目送吉普車逐漸加速而去，心底不知為何泛起一陣失落感。是什麼離我而去？陌生人在場時他感覺到了什麼？那種類似安全感的感覺是什麼？他回憶著：受到庇佑之感，平安喜樂之感。現在這感覺隨著吉普車的遠去而消退。奇特的孤獨感籠罩了他。

六點十分，費神費力的清點工作終於結束。摩蘇爾的古物研究員是一位面頰松垂的阿拉伯人，他仔仔細細地在分類目錄中記下最後一個條目。他停頓片刻，用筆尖去蘸墨水，抬頭觀察他的朋友。穿卡其布衣服的老人似乎正神遊天外。他站在桌邊，手插在口袋裡，低頭盯著某件已被貼上標簽的往昔絮語。研究員一動

不動地帶著幾分好奇打量他，旋即低頭繼續用極小的整潔字體記錄條目。末了，他長出一口氣，擱下筆，看看時間。去巴格達的火車八點開出。他收好紙頁，問對方要不要喝茶。

穿卡其布衣服的老人搖搖頭，眼神鎖定了桌上的某樣東西。阿拉伯人注視著他，心中略有不安。這是什麼感覺？空氣中有什麼存在。他站起身，走過去；他的朋友終於移動身體，伸手拿起一枚護身符，悶悶不樂地攥在手心，阿拉伯人的脖頸頓時一陣刺癢襲來。這是一塊綠色的石頭，雕成魔王帕祖祖的頭像模樣，帕祖祖是西南風的人格化身，頭像雙耳貫通，佩戴者拿它當作護盾。a

“以惡制惡。”研究員喘著氣說，他疲憊地用一本法國科學雜志扇風降溫，雜志封面上有沾過橄欖油的大拇指指印。

他的朋友沒有動彈，也沒有回答。研究員側過腦袋，問：“出什麼問題了？”

沒有回答。

“梅林神父？”

穿卡其布衣服的老人好像還是沒聽見，注意力投注在護身符上，這是他最近發現的文物。良久，他放下護身符，抬頭向阿拉伯人投來探詢的目光。他在跟我說話嗎？

“沒事。”

兩人低聲道別。

到了門口，研究員使勁握住老人的手：“我心裡有個願望，請你不要走。”

他的朋友輕聲回答，理由包括茶、時間，還有必須完成的事情。

“不，不，不！我是說回家。”

穿卡其布衣服的老人盯著阿拉伯人嘴角上一塊鷹嘴豆的污漬，但眼神顯示他依然心不在焉。“回家。”他重復道。

兩個字聽起來像是一聲喪鐘。

“美國。”阿拉伯研究員補充道，馬上又奇怪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

老人看著研究員那雙黑眼睛裡透出的關切之情，他始終覺得自己很喜歡這個研究員。

“再見。”他輕聲說，然後飛快轉身，走進籠罩街道的陰影，踏上歸家的旅程，不知為何，旅程的長度似乎難以預料。

“我們明年再見！”研究員在他身後的門口叫道。老人再也沒有回頭。阿拉伯人注視著他逐漸縮小的身影，老人斜穿過一條窄街，險些撞上飛馳的敞篷馬車。車鬥裡坐著個肥碩的阿拉伯老婦，臉孔藏在垂落的黑色面紗之後。他猜她一定是在趕時間赴約。很快，研究員就看不見他疾步行走的朋友了。

老人著魔似的狂走不休。他把城市拋在身後，離開城郊，跨過底格裡斯河。到了遺跡附近，他放慢步伐，因為每走一步，他內心模糊的預感就強了一分，恐怖了一分。

可是，他不得不去了解。他必須有所準備。

一塊厚木板跨在混濁的庫色河 a 上充當橋梁，他的體重壓得木板吱嘎作響。他終於來到了目的地，站在矗立過十五座大門的尼尼微 的土丘上，此處曾經是令人畏懼的亞述部落的巢穴。這座城池現在應了它的天罰宿命，靜靜躺在浸血的灰塵之下 c。然而他還在這裡，空氣沉悶，有什麼東西蹂躪了他的夢。

一名庫爾德守衛恰好拐彎過來，卸下肩上的長槍，開始朝他跑來，忽然又停下腳步，笑著揮揮手表示認出了他，然後繼續巡邏。老人在遺跡中徘徊，那波 的神廟，伊斯塔的神廟，他感受著這裡的氣氛。他在亞述巴尼撥的宮殿駐足，望向一尊留在原處的巨大石灰岩雕像：參差的翅膀，爪狀的雙足，粗短、鱗莖樣的突出陽具，繃緊著露出野性笑容的大嘴。魔王帕祖祖。

他的心底忽然一沉。

他知道了。

它要來了。

他盯著塵土和開始蘇醒的黑影。太陽漸漸落到世界的邊緣之下。他聽見城市邊緣傳來成群野狗模糊的吠聲。一陣冷風忽然吹起，他放下襯衫袖子，扣起紐扣。風來自西南方。

他加快步伐走向摩蘇爾去趕火車，他的心髒如墜冰窖，確信古老的敵人即將來糾纏他，他雖然沒見過敵人的面容，但他知道對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