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志怪小說，我們首先想到的大多是《搜神記》。但是同樣是志 怪小說，有一本書的位置就比較尷尬。一方面，它是一部不受重視的志 怪小說；另一方面，典籍中關於它的記載少之又少。

 那麼，這本書是什麼呢？

《拾遺記》。

別說熟悉了，恐怕很多人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拾遺記》是中國古代志怪小說的代表之作，它雖不如《山海經》《搜 神記》那般受世人追捧，但在志怪小說史上仍占有一席之地。其間所載 各朝各代的古史異事、珍禽異獸，讓人瞠目結舌，無法想像其出自古人 之手。

 那麼，《拾遺記》究竟是如何誕生的呢？

我國的魏晉時期，社會極為動蕩，人的生活極為艱難，朝不保夕。 在這種情況下，厭世避世思想彌漫人間，大家要麼去修仙，要麼沉醉 酒鄉，反正就是不想面對現實。人們沉迷於對神仙靈異之事的幻想而 無法自撥，雜史的創作又風靡一時，《拾遺記》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 誕生的。

 《拾遺記》為東晉王嘉所作。王嘉，字子年，隴西安陽（今甘肅渭源） 人。因此，《拾遺記》又名《王子年拾遺記》。現今十卷本的《拾遺記》 是由南朝蕭綺整理而成的。小說前九卷敘述自庖犧、炎帝、黃帝到東晉 時事，後一卷講述昆侖、蓬萊等八座仙山，內容尤為博雜奇特，既有 怪誕古史傳說，又有神仙方士異聞。

 《拾遺記》中的很多故事源於民間野史傳說，是正史所不載的。王 嘉實際上進行文學再創作而形成了另類新奇的故事。

 王嘉的加工成果如何呢？我們看看《拾遺記》的內容便知。

 一、助我修仙的奇珍異獸

《拾遺記》中記載了眾多奇珍異獸，很大一部分都是可以使人長生得道的。

 比如，炎帝時有“霞漿”，服之可得道，後天而死；窮桑之地有 孤桑樹，一萬年纔結一個果子，喫了就能長生；又有續脈明丸，食之 可以後天而死，把它抹在腳底，可以瞬間飛躍萬裡；漢武帝時，祈淪 國有一片壽林，長久在樹下休息，人便可以不死不病，若將其葉佩戴身 上，可以終身不老；漢宣帝時，背明國進貢一種名為 “融澤”的糧食， 喫了可以後天而死；蓬萊山上有冰水、沸水，喝了可以壽長千歲；岱輿 山有遙香草，多喫可以延年益壽。

除此之外，還有止人饑餓的紫苔、紫菊、芸薇等。既然有這麼多東西 可以讓人長生不死，古人就想：那我們還勞動什麼呢？一起去修仙兒唄！

 與修仙相配，珍禽異獸當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在唐堯時期，秖支國進獻了一隻雙睛鳥。別看它小小一隻，卻能與 虎狼抗衡。在後世，它還承擔了祛災之職，將其像貼於門前，魑魅魍魎 都不敢靠近。魏明帝時，昆明國進獻嗽金鳥，光聽名字就很貴氣。這種 鳥整日喫的是什麼呢？珍珠和龜腦。它吐的是什麼呢？如糧食大小的金 屑，用金屑就可以造金杯、金碗等器具。傳說曹洪有一匹“白鵠”馬， 騎乘可以瞬間行至百裡，過河時馬足不會沾濕，如同輕功水上漂。昆吾 山上生活著一種神獸，長得跟兔子一樣。既然是神獸，自然與凡間禽獸 不同。它神在哪兒呢？它可以生吞銅鐵！腎髒也如鋼鐵一般堅硬，攻擊 力必定爆表。瀛洲又有藏珠鳥，每次張嘴鳴叫都會吐出珍珠。

二、跨越時空的妙思神物

修仙得道、長生不老的願望達成了，大家還要追求更精致的生 活，生活要有質量、有情趣。雖然有時過得不好，但是想得美呀！ 事實證明，人類的想像力是沒有上限的，可以跨越時空的局限，古人幻 想的很多東西都可以看作當代事物的原型。

比如，顓頊帝有一把曳影劍，此劍可以自己出鞘，遇到敵軍能直指敵方而去。這不就是現在的導彈嗎？連目標、方位都不用設置。大禹治 水時，穿鑿之處都會覆上一層青泥，然後讓玄龜在上面蓋印。早期的印 章就問世了。再看周靈王時，有一邦國進獻“玉人”。仔細揣摩《拾遺記》 的描述，這個“玉人”就是機器人的雛形。首先，它由機械驅動；其次， 它可以自由轉動。秦始皇在位時，有宛渠國人乘“螺舟”而來。這個“螺 舟”的形狀如海螺一般，可以自由沉入水底，也叫“淪波舟”，像不 像今天的潛水艇？而且，宛渠國的一天相當於世間的一萬年，比天界 還厲害。

在古人的想像世界中，不止有導彈、印章、潛水艇。還有口香糖， 相傳喫了它，可以口氣常香；有除疤膏，將白獺的骨髓磨成粉，塗在 傷口上，可以消除疤痕。吳國盛產香水、香料，有 “百濯香”，香味 一旦沾到衣服上可以經年不散，歷年彌盛，洗都洗不掉；燕昭王時有八 音盒，沐胥國有一個道人，指間可以生化十層寶塔，寶塔四周有各類神 仙繞塔而行，邊跳邊唱，宛若真人。

三、讓人膜拜的能人異士

《拾遺記》所載身懷絕技之人，在正史中也多有記載。王嘉由點到線， 由線到面，經過漫天想像，豐富並深化了歷史人物，讓後人看到了歷史 人物不為人知的一面。

如周靈王時的師曠琴藝精湛，這是眾所周知的。《拾遺記》在敘述 晉平公讓師曠彈奏清角之音一事時，大加渲染。師曠一奏四方雲起，再 奏風雨隨至，如同風伯雨師。又有漢獻帝那極為賢德的伏皇後，在董卓 部下攻打之時，伏皇後保護獻帝出逃。這裡，王嘉是如何加工的呢？過 河時，伏皇後背著獻帝，突然感覺腳下十分輕盈，宛若神助；而伏皇後 在獻帝胸前哭泣時，衣裳被淚水沾濕，卻瞬間潔淨如新，實在是匪夷所思。

此外，還有能舉千斤鐘疾走的任城王曹彰，能夠編織初代蚊帳的趙 夫人，被稱為“學海”和“舌耕”的何休與賈逵。

境外的神秘小國也是《拾遺記》講述的重點。這些國家的子民或長 生不老，或身懷絕技，身高都是以丈為基數的。在我們看來，這是無稽 之談，但古人往往信以為真。

顓頊帝時期，溟海之北有一個勃鞮國，那裡的國人衣服都是羽毛制 成的，這讓他們不僅可以隨時上天逛逛，而且可以活到千歲。丹丘國人 聽到馬的嘶鳴聲就可以知道馬腦的顏色，從而判斷出馬的優劣。怎麼判 斷呢？如果馬腦是血色的，可以日行萬裡，騰空而飛；如果馬腦是黃色 的，可以日行千裡；如果馬腦是黑色的，可以日行百裡，比伯樂厲害多了。 燃丘國就更神了，其國民可以一直保持年少的容貌。有一次，燃丘國有 人從本國出發前往京師，等到達的時候個個頭發花白。但是一回到本國， 立刻又恢復了年輕的容顏。

如此玄幻神秘的傳說故事，怎能不讓人對神仙之事心生向往？這也 難怪從古至今有那麼多人想盡辦法也要得道成仙，書中仙人的生活簡直 不能更美好了。

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在古人的認知中，神仙鬼怪 是存在的。志怪小說正是基於這一認識發展起來的。王嘉有意追求奇 異性、怪誕性的敘事，以求建構出奇的故事，因此我們纔能從《拾遺記》 這部志怪小說中窺得古人的神思。

今人齊治平編有《拾遺記校注》，對原本加以訂訛補缺，以實事 求是的態度進行整理、校勘與注釋工作。此書是當代學者研究《拾遺記》 與王嘉的重要參考書目。本書以前者為底本，結合新時代的文化潮流， 素，推陳出新，以有趣的注解方式，帶給讀者全新的體驗。

炎黃神農

炎帝始教民耒耜，躬勤畎畝之事，百谷滋阜。聖德所感， 無不著焉。神芝發其異色，靈苗擢其嘉穎，陸地丹蕖，駢生如蓋，香露滴瀝，下流成池，因為豢龍之圃。朱草蔓衍於 街衢，卿雲蔚藹於叢薄，築圓丘以祀朝日，飾瑤階以揖 夜光。奏九天之和樂，百獸率舞，八音克諧，木石潤澤，時 有流雲灑液，是謂“霞漿”，服之得道，後天而老。有石璘之 玉，號曰“夜明”，以暗投水，浮而不滅。當斯之時，漸革庖 犧之樸，辨文物之用。時有丹雀銜九穗禾，其墜地者，帝乃拾 之，以植於田，食者老而不死。采峻鍰之銅以為器。峻鍰，山 名也。下有金井，白氣冠其上。人升於其間，雷霆之聲，在於 地下。井中之金柔弱，可以緘縢也。

< 解說 > 炎帝以火德稱王。

關於炎帝的出身，《國語·晉語》中早有記載：“昔少典娶於有蟜氏， 生黃帝、炎帝。黃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炎帝的父親少典，娶了有蟜 氏之女，其實就是兩個部落聯姻。《帝王世紀》中稱該女子為少登，生下了炎 帝。後來，炎帝住在了姜水（陝西寶雞）邊上，便以姜為姓，稱神農氏。

炎帝是上古時期靠農業發家致富的人。《周易·繫辭》：“神農氏 作，斲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耜之利，以教天下。”今人熟知的農具耒耜就是 炎帝發明的。耒耜是先秦時期主要的農耕器具，升級版就是後世的犁。而且，炎 帝把撿漏得到的具備長生功效的九穗禾播種到了中華大地上，造福百姓。

 荷花作為水生植物，必須擇水而生，但是炎帝時期，出現了“陸地丹蕖” 的異像，這在古人看來是祥瑞之兆，稱為“物類相感”。丹蕖本就是荷花中的 高級品種，再加上一朝長在了陸地上，成功載入史冊。

丹蕖上的露珠凝聚成河，化為豢龍之圃。

豢龍，就是養龍，中國的豢龍可以說是歷史悠久。《左傳·昭公二十九 年》：“昔叔安，有裔子曰董父，實甚好龍，能求其耆欲以飲食之，龍多歸 之，乃擾畜龍，以事帝舜，帝賜之姓曰董，氏曰豢龍。”舜的手下有董父為豢 龍氏；夏朝第十四代掌權者孔甲，他的手下劉累為御龍氏。豢龍氏和御龍氏都 是正經官職，終生隻需要把一件事做好，就是養龍。偏偏有人連一件事都干不 好，誰呢？劉累。他把龍養死了，坐在龍圈裡，看著龍的尸體，心裡琢磨： 萬一上面知道了，我可就死定了，必須想想辦法，嗯……有了！劉累想到了 一個絕招——烹飪。原計劃是這樣的：把龍做成菜——孔甲一喫——孔甲開 心——赦免死罪。具體實施過程中，孔甲這邊出了問題，“我還要喫！”龍肉 就那麼多，喫著喫著肯定就沒了。劉累看著這情況有變，不跑不行啊。“懼而 遷於魯縣”，干脆隱姓埋名，躲到了河南，在魯山一帶隱居了。

古代就業壓力沒有現在這麼大，對於不熱衷名利的人來說，修仙是一輩 子的事，沒事就搗鼓搗鼓仙丹，喫喫硫黃丹砂，秉承“隻要喫不死，就往死裡 喫”的理念，煉丹業在魏晉時期尤為火熱。相傳煉出了一種仙露，叫流霞。王 充《論衡·道虛》：“仙人輒飲我以流霞一杯。每飲一杯，數月不饑。”喝了 流霞可以數月不饑。但跟炎帝時期的霞漿相比，不論是等級還是性能都稍次一 點。因為霞漿隻需喝上一口，人便能得道升天。

 除此之外，炎帝還開辦了中國峻鍰山礦業公司，招攬一批黃金礦工在山裡 挖金礦。後來，道教發現了擁有傳奇人生的炎帝，敬仰不已，便自行將炎帝編入道教組織中，演化為五谷神農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