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的初模樣

這是一本美國的傳奇故事，由五個小故事組成，大部分讀起來並不輕松。因為跟我們設想的傳奇不同，這些故事並非來自想像、神話，它們沒有向我們展示對文明起源的猜測，也沒有表達對奇聞怪談質樸的好奇心，這裡的五個故事，大部分，可以看作歷史。

所以，我可能要提醒讀者，這本傳奇，讀起來有些沉重，這種沉重感、粗糲感，甚至野蠻感，就是美國拓荒時代的精神。

從16世紀開始，北美這塊大陸纔跟所謂的文明世界有了密切的接觸，或者說，那個時候這片土地纔有了歷史。印第安人的文明雖然自成一派，但很明顯，在還沒有足夠的時間讓它進化成先進文明之前，新大陸就被發現，封閉性被打破，它們就跟世界上類似的土著文明一樣，在新文明的侵擾之下，很快蕩然無存了。

橫渡大洋來到美洲的起先是西班牙人，接著是法國人、荷蘭人和英國人，他們都相繼在這裡建立了殖民地。這裡是真正的殖民地，他們不僅殖民，也亂七八糟地填補文明真空，跑馬圈地，毫無章法。但是，移民不論男女都有很強的進取心。他們在此安家，辛勤勞作，從土地上收獲果實，積蓄能量。

沒有人能夠預料得到，這些殖民地在一兩個世紀之內，竟然會變成世界上強大的國家。雖然殖民地的人們非常勤勞，但殖民地開拓所花費的時間遠比征服要長，而開拓者們無章可循，橫行於世的隻有叢林法則，和對抗嚴酷環境的冷酷心靈。

至於事後被我們津津樂道的美國那些偉大的國父們，要在本書大部分故事發生的一百年後纔粉墨登場。那麼在代表著民主與自由的十三個殖民州、《獨立宣言》、華盛頓、“星條旗”之前的一百年裡，美國是個什麼樣子呢？大家不妨看看這本書。

強盜橫行，人人都熱衷走私黑奴，與印第安人的肉搏每天都在發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上帝和魔鬼在拉扯，一言不合就會割頭皮、絞死甚至投入火刑，這裡沒有治安官，有的隻是勝者為王，和嚴苛教義與野蠻民風詭異地扭在一起的教會，它主宰著一切。

所以，我們可以從本書裡看到女巫、魔鬼，看到麻風病人和斷頭騎士。這時的美國，與其說是正準備著迎接一個偉大的新時代，倒不如說是懷抱著一個黑暗的舊時代不肯撒手。當歐洲大陸已經經歷了文藝復興的啟迪，傾向於解放人性解放思潮的時候，同一時間段的美國，好像還在黑暗中世紀的尾韻裡，不肯走出來。

這就是那個時候的美國，他們自有一種堅忍不撥，但是也蠻橫無知，行事帶有草菅人命的荒誕性。

無法無天並不是一個時代可怕的特質，可怕的是，有法有天卻無人性。

上帝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上帝隻作為地獄的對立面存在。

如果沒有英國的工業革命，和之後被驚喜發現的大量的本土儲煤量，你很難相信，這是個可以誕生《獨立宣言》的地方。

本書有五個故事，其中《巫女之鏡》《讓-哈·波克林》，寫的是美國建國之前的故事；《魔鬼和丹尼·韋伯斯特》《睡谷的傳說》寫的是建國初期的故事；隻有《老處女》寫的是建國之後的故事，也隻有它涉及現代文明，卻是繁文縟節的上流社會壓抑人性的文明。

而這樣一個非常獨特的文明之始，卻向我們傳遞出“傳奇”初的模樣。

我堅信，任何一個文明的起源都帶有野蠻性，任何一個神話傳說都有不寒而栗的初模樣，隻是文明那樣長，在歷史的長河中，總是後面的文明替前面的文明臉紅，於是一代又一代地粉飾矯枉，文明的起源傳奇漸漸變成童話，變成可以在星光下谷堆旁講給孩童聽的，除了美好不剩其他的故事。

而北美文明因為短，得以讓我們看得清源頭，又因為它嫁接自歐洲文明，所以我們可以看到文字表述的歷史，於是那種文明誕生之初的野蠻性，纔會在我們的眼前展露無遺。

很多時候，傳奇故事不僅僅為了給我們帶來想像力的馳騁空間，或者愉悅的閱讀快感，或者奇思妙想的感官體驗。

傳奇故事，也可以跟這本書這樣，有著那樣薄的故事面紗，卻有著那樣厚的歷史態度。

這就是我想跟大家說的，至於五個小短篇的文學性，還請您自己品味。在翻譯的過程中，我盡量保持原文的文學風格：《巫女之鏡》的抒情性，《睡谷的傳說》的調侃味，《老處女》的細細碎碎的簡·奧斯汀味兒，還有《讓-哈·波克林》的一絲不苟的認真勁兒。

我也不知道做到了沒有，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在翻譯的過程中一定存在著不少的錯誤，在所難免，因為水平有限，所以請方家指正。

在翻譯的過程中，《巫女之鏡》是我喜歡的一篇，所以我把它排篇，不管是故事性還是文學性，都充滿讓人感嘆再三的特質。我翻譯了四稿，每一次走到這篇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動容。我把我的閱讀體驗分享給大家，當您也為這個故事嗟嘆不已的時候，知道自己並非是一個動情的人，也許會讓您釋然一些。

後，依然要感謝在此書的成書過程中給了我幫助的朋友們，和莫大寬容的家人，還有我的編輯，她催稿時永遠地含蓄措辭，成功地保護了我的玻璃心。此書完成時，她正在美國遊歷，去了女巫的審判地，拍的照片笑靨如花。

後，一如既往地，祝大家閱讀愉快                                         

巫女之鏡埃絲特·福布斯 著

這是個關於生命、陰謀和拜爾比娃娃之死的故事，它講述了一個無知而任性的少女為什麼要選擇魔鬼做她的情人，同時也告訴我們，一個看似正義卻無比可怕的審判是如何摧毀一個人的肉體和靈魂的。

章

不僅僅有拜爾比娃娃，還有其他人，瑞、戈斯、格林史密斯……

長久以來人們都知道，惡魔是變化多端的，有時是人形，有時有自己的形狀（長著犄角、蹄子和尾巴）。它們善於運用邪惡手段或者甜言蜜語來魅惑女子，即使是基督教徒，有時也難以幸免，無一例外地，它們總是通過她們的身體來摧毀她們的靈魂。

1616年，英國的諾森伯蘭郡，一個叫梅絲利·瑞的女子被燒死了，原因是她愛上了一個魔鬼。

幾年之後，奧克森郡一個叫克裡斯蒂·戈斯的四十多歲的單身女人，在禮拜日的時候突然發瘋了。後來她承認，每天晚上都有一個惡魔化身成克魯姆霍恩區主教奧茨先生的樣子，爬進窗戶來找她。這件事讓整個克魯姆霍恩區震驚了，因為戈斯是虔誠的女人，每次祈禱的時候，都坐在奧茨先生的腳下，非常謙卑，這樣已經很多年了。大家特別喫驚，對這樣一個女人，惡魔都可以找到機會乘虛而入，這太可怕了。

還有一個年輕姑娘，在倫敦一名行政官家裡做女傭。她也被絞死之後給燒了。雖然她自始至終什麼話都不肯說，但是她生了一個頭上有角、背後有六英寸尾巴的怪物。法官覺得這不是人類可以生出來的東西，雖然有些不規矩的女人開玩笑說，這很可能是行政官的孩子。但是鄰居的幾個孩子們做證，他們那段時間隔三岔五看到一個模模糊糊但是渾身黢黑的人坐在房頂上。

有些人認為，遠古的神不是神，因為他們偶爾追求邪惡，而不總是追求光明，所以他們應該被稱為邪靈或者魔鬼纔對。在這個問題上，波士頓的牧師皮亞姆·龐普已經闡述得很清楚了：“大家都知道，以色列的上帝不可能是真的上帝，那麼在隻有以色列的上帝的時代，他就有可能允許某些墮落的天使離開地獄在人間遊蕩……比方遊蕩到希臘和古意大利。在這些地方，他們開始顯靈，吸引異教徒，讓他們誤以為這就是真神。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宙斯更好的名字應該是撒旦，阿波羅的名字應該是阿波倫 阿波倫，Apollyon，基督教啟示神學中摧毀人類精神的魔鬼。。同樣地，如果真是這樣，女人的‘神性’可能都是莉莉絲 莉莉絲，Lilith,猶太民間傳說中的女惡魔，專門扼殺新生兒。在猶太法典中，她是亞當的任妻子。的真正後裔。”所以，你就可以想像，一個魔鬼如果真要對凡人女子動用邪術，它們的力量將會多麼強大，強大到被魅惑的女人們可以飛蛾撲火，不顧一切。

還記得幾十年前，1662年的時候，一個住在新英格蘭哈特福德地區的女人格林史密斯，承認跟魔鬼有肉體的接觸，為此，她被絞死了。

還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曾經一度非常著名，那就是“拜爾比娃娃”事件，或者有人稱其為“拜爾比的女兒”。她生活在考恩角，在著名的“塞勒姆審判”中被裁決。

我自己待的薩德伯裡教區離那裡不過一個下午的行程。對於其他被魔鬼掌控的女人，不管是瑞、格林·史密斯，還是克裡斯蒂·戈斯，我們都知之甚少，我們隻知道她們都是女巫，如果把凡是跟魔鬼打交道的女人都稱作女巫的話。

但是對於拜爾比娃娃的事，我們有可能知道得多一些 。不管是從老人的口中、法庭的記錄，還是當事人的日記，或者從宣誓人的陳述裡，都會流露出隻字片語。還有科頓·馬瑟 科頓·馬瑟（Cotton Mather）：17世紀美國清教牧師，他曾經寫過《新英格蘭地區巫術史》。先生的記錄，以及扎查瑞斯·澤利先生隱晦的記錄，我們可以相對清楚這個女人的生平，她從哪裡來，如何成長，是個什麼樣子，為什麼會變成一個女巫，她的感受是什麼，甚至，後，她如何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