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波斯人

《波斯人》1936 年版材料

譯者序

噯斯苦羅斯小傳

編者的引言

抄本版本與英譯本

七將攻忒拜

普羅米修斯

   《普羅米修斯》1947 年版材料

譯者序

編者的引言（節譯）

賽克斯的引言（節譯）

伊俄的行程

抄本版本與譯本

阿伽門農

奠酒人

報仇神

專名索引

序
埃斯庫羅斯是古希臘三大悲劇詩人之一，他的作品反映了雅典奴隸主民主制度形成時期的思想。他捍衛民主制度，反對僭主制度，鼓吹愛國主義思想，反對不義的戰爭。他給悲劇以深刻的思想，雄偉的人物形像，完備的形式，崇高的風格—這就是詩人對於希臘戲劇發展的貢獻。

一
埃斯庫羅前525 年生於阿提刻西部的阨琉西斯。他父親歐福裡翁是阨琉西斯的貴族，擁有田產和葡萄園。埃斯庫羅斯曾親身參加馬剌松之役，阿耳忒彌西翁之役，薩拉密斯（薩拉米）之役和普拉泰亞（布拉的）之役，抗擊波斯侵略軍。前5 世紀初年次參加戲劇比賽，但是失敗了；前484 年他纔獲得勝前468 年，他在戲劇比賽中被年輕的索福克勒斯［1］打敗（但晚年所演出的劇本，仍得到許多獎賞），他當時很生氣，認為是由於政治原因而失敗的；因為那次的評判員是臨時改由客蒙［2］和他的九個同僚擔任的。據說他因此憤而離開了雅前5 世紀70 年代末，他接受西西裡島緒剌枯賽（敘拉古）城的國王希阨戎邀請，前往他那裡作前458 年他再次赴西西裡前456 年死在該島南部的革拉城。他曾為自己寫過一首墓志銘：

雅典人埃斯庫羅斯，歐福裡翁之子，
躺在這裡，周圍蕩漾著革拉的麥浪；
馬剌松聖地稱道他作戰英勇無比，
長頭發的波斯人聽了，心裡明白。

前330 年左右，雅典人曾在雅典劇場裡給他立了一座銅像。
據說埃斯庫羅斯寫過70 出悲劇和許多出“笑劇”。［3］他在世時獲得了13 次勝利；他死後，他兒子歐福裡翁（與祖父同名）把他的遺作拿出來上演，獲得了四次勝利。他的悲劇隻傳下七出完整的，這七出按照演出年代大致這樣排列：
一、《乞援人前490 年左右演出［4］。
二、《波斯人前472 年演出，得頭獎。
三、《七將攻忒拜前467 年演出，得頭獎。
四、《普羅米修斯前465 年左右演出［5］。
五、《阿伽門農前458 年演出，得頭獎。
六、《奠酒人前458 年演出，得頭獎。
七、《報仇神前458 年演出，得頭獎。

二
前6 世紀末波斯帝國侵占了小亞細亞沿岸的希臘城前5 世紀初這些希臘城邦相繼起來反抗波斯的統治，雖然得到希臘本部的支援，但是終於失敗了。波斯與希臘之間的政治和經濟矛盾很快就引起了戰爭。波斯人多次舉兵進攻希臘。馬剌松之役發前490 年，薩拉密斯之役發前480 年，次年波斯陸軍在普拉泰亞被殲滅。此後還發生了一些小戰，前449 年庫普洛斯（塞浦路斯）之役，希臘波斯戰爭纔告結束。
埃斯庫羅斯曾親身參加戰鬥，捍衛希臘的自由。他的愛國熱情在他的悲劇中處處流露。《波斯人》寫希臘衛國戰爭的勝利。這個劇本是現存的以當時現實為題材的希臘悲劇。背景是波斯王宮，由報信人報告波斯海軍在薩拉密斯全軍覆沒。埃斯庫羅斯是大戰的目擊者，劇中關於海戰的描寫，比歷史家希羅多德的記載生動得多。詩人認為波斯人之所以失敗，是由於驕傲自大，受到神的懲罰。《七將攻忒拜》寫俄狄浦斯兩個兒子，阨忒俄克勒斯和波呂涅刻斯，爭奪王位的戰爭。波呂涅刻斯帶著外邦的軍隊回來攻打祖國，阨忒俄克勒斯則竭力保衛城邦。詩人在悲劇中把波呂涅刻斯作為叛徒來處理。雅典被放逐的僭主希庇亞斯曾參加馬剌松之役，企圖借波斯兵力進行復闢，斯巴達被放逐的國王得馬剌托斯前480 年隨波斯國王來攻打希臘。詩人似乎有意借波呂涅刻斯來影射這兩個叛徒，所以劇中說阿耳戈斯人講的是外國語，暗指波斯語。阿裡斯托芬的喜劇《蛙》中曾經說埃斯庫羅斯寫過一出充滿戰鬥精神的悲劇，叫作《七將攻忒拜》，使每一個看了那出戲的人都想當兵打仗，他這樣把雅典人教育成為愛國的人。詩人並且在《報仇神》中勸雅典人同外國人打仗，因為波斯人的威脅還沒有解除。從以上三出戲中可以看出詩人的愛國主義思想。詩人對於侵略戰爭竭力反對，他曾在《阿伽門農》中，對阿伽門農弟兄侵略特洛亞一舉加以猛烈的抨擊。
雅典民主運動開始於梭倫時代。梭前6 世紀初廢除了土地抵押，禁止土地集中，並且廢除了土地貴族世襲的政治特前6 世紀末，克力斯提泥進行了民主改革，把原來的按部落劃分的四個大區化分為十個行政小區，每區的公民包括各部落的成員，每個成年男子都享受同等的政治權利，從此民主制度纔得以形成。但婦女和奴隸不能享受政治權利，所以雅典的民主隻不過是奴隸主的民主罷了。雖然克力斯提泥的改革削弱了貴族的權力，但是他們仍然保持著相當的勢前5 世紀上半葉，土地貴族的寡頭派與工商業界的民主派之間的政治鬥爭，比民主改革時期的政治鬥爭更為尖銳。寡頭派的領袖是客蒙和修昔的底斯［6］，民主派的領袖是阨菲阿爾忒斯和伯裡克理斯。民主派的改老院的權力分給五百人議事會和公民大老院隻負責審判殺人罪。當時政治鬥爭的激烈可由阨菲阿爾忒斯因此被刺一事看出來。從此貴族的權力被剝奪了。
埃斯庫羅斯是貴族出身，但是他突破了他所受的限制，加入了民主派。他擁護奴隸主民主制度，提倡民主精神。《阿伽門農》中的阿伽門農剛回國的時候，就決定開大會，討論有關城邦的事。［7］《乞援人》中的阿耳戈斯國王珀拉斯戈斯在處理國家大事的時候，表示要同人民商量而不願獨斷獨行。《波斯人》一劇抨擊東方的專制制度，贊揚雅典的民主制度。從《報仇神》中也可以看出詩人在提倡民主精神。該劇中的歌隊贊美雅典為由人民治理的民主的城邦。劇中的仇殺案是由雅典的戰神山法庭用民主方式判決的，這個法庭即老院。劇中的雅典娜強調法庭應當受到尊敬，法律是不許隨便增刪的，從這些話裡可以看出詩人不滿意於阨菲阿爾忒斯的民主改革。詩人雖然在政治上屬於民主派，但是他有時候仍用貴族的眼光來看當時的社會現實，這就表明他的政治觀是矛盾的。他甚至主張調和雅典內部的階級鬥爭，他曾在《報仇神》中勸雅典人不要起內訌，因為該劇上演時，客蒙的黨羽正在企圖發動政變，而民主派則急於要為阨菲阿爾忒斯之死向寡頭派報復。
在古希臘民主運動時期中，當平民的力量還不夠強大，不能推翻貴族的勢力的時候，往往有野心家利用平民與貴族之間的矛盾，借平民的力量奪取政權，成為僭主。這些僭主是貴族制度過渡到奴隸主民主制度時期的產物，他們的主要作用是進一步削弱了貴族的勢力。雅典的庇士特拉妥就是這前560 年成為僭主的，他多多少少還照顧民眾的利益；他死後，由他兩個兒子當權，他們很殘暴，不得人心，次子希帕卡斯被刺死，長子希庇亞斯變本加厲，殘害人民前510 年被放逐。希庇亞斯復闢失敗之後，貴族中還有一些野心家想奪取政權，成為僭主，客蒙就是個危險人物。所以防止再有僭主出現，是當時的歷史任務之一。埃斯庫羅斯對於殘暴的僭主深惡痛絕，他在《普羅米修斯》一劇中，把宙斯描寫為一個典型的僭主。
詩人的宗教觀也是矛盾的。他無疑在他的家鄉阨琉西斯受過農神得墨忒耳的教儀的熏陶，但是他又沒有入教；因為我們知道，他曾被控在他的戲劇裡洩漏了得墨忒耳的密儀，他在答辯中說他不知道那是密儀，因此被判無罪。詩人在《俄瑞斯忒亞》三部曲中贊美眾神，把宙斯當作一位公正的神。但是他在《普羅米修斯》中卻竭力攻擊宙斯，對神抱敵視態度。
希臘悲劇絕大多數以古代傳說為題材，劇中不免帶有一些當時社會上流行的落後思想的影響，命運觀就是其中之一。埃斯庫羅斯把三位命運女神當作的神，認為她們的威力是無限強大的，甚至連眾神，包括宙斯在內，都受她們控制。［8］其實古人所謂命運乃歷史的必然趨勢，事物的規律；古希臘人把他們所不能解釋的種種遭遇統統歸之於命運。例如普羅米修斯為了幫助人類求生存與進步，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而遭遇著莫大的痛苦，這是埃斯庫羅斯所不能解釋的，他認為普羅米修斯所受的痛苦是他命中注定的。其實按照事物發展的規律，任何進步事業必然會受到舊勢力的阻撓，遭遇著困難。埃斯庫羅斯既認為命運支配著人的行動，又認為人應當選擇自己的行為，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任。他把他劇中的人物描寫為行動自由的人，例如阿伽門農的被殺並不是完全由於他命該如此，而是因為他有罪，特別是因為殺了自己女兒伊菲革涅亞來祭神，而克呂泰墨斯特拉之殺阿伽門農也並不是出於神的指使，而是出於她個人的報復的動機。當時社會上流行的落後思想，除了命運觀之外，還有因果報應觀念。先人造孽，受了詛咒，這詛咒將世代相傳，使後代因為祖先的罪孽而遭受苦難。《俄瑞斯忒亞》三部曲中充滿了世代仇殺與因果報應，克呂泰墨斯特拉為報女兒伊菲革涅亞被殺之仇而殺阿伽門農，俄瑞斯忒斯為報殺父之仇而殺他母親克呂泰墨斯特拉，而他們兩人之死又與阿伽門農的祖先所承受的詛咒有關。［9］《七將攻忒拜》中的阨忒俄克勒斯和波呂涅刻斯之自相殘殺，也是因果報應。但是詩人又因為受了他自己的時代的法制精神的感染，努力突破他所承受的因果觀念。例如《報仇神》中的報仇神要為克呂泰墨斯特拉之死向俄瑞斯忒斯報復，但這一仇殺案件由雅典法庭來判決，這就表明法治觀念戰勝了因果與仇殺觀念。
從以上的簡單分析，可以作出如下的結論：詩人生於一個新舊交替時期，接受了一些保守落後的傳統思想，但是他並不頑固，他有向上進取之心，常常努力擺脫舊的思想，吸取新的精神。他反對東方的專制制度，保衛希臘的自由，又在《報仇神》中借雅典娜之口，勸雅典人不要容許專制獨裁，也不要完全不受法律的管束。他所指的“法律&rdqu老院的權力。他反對僭主制度，反抗暴力，又主張妥協調和。他捍衛民主制度，又不同意民老院的改革。他有時候對神抱敵視態度，有時候又認為神是正義的。他既認為人應當選擇自己的行為，又認為人的行為受命運支配。由以上各點可以看出詩人思想的矛盾，他的進步思想是強有力的一面，正在克服他的落後思想。

中國和希臘，在歷史上是兩個並駕齊驅的國家，它們都曾經是人類思想和文化的中心── 一個在東，一個在西。自古以來，思想的旅行是從來不知道邊界和距離的。這是一個令人神往的課題。在這個課題上，世界上很少有人像羅念生教授那樣博識廣聞，……在這一令人神往的課題上，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像（羅）教授那樣恪盡職責，卓然有成。
——1987年，雅典科學院授予羅念生先生“*文學藝術獎”，希臘駐華大使致辭

尊敬的念生老師，請接受我對您的工作表示的欽佩。這項工作的範圍是巨大而廣闊的，它的價值將會像人們崇敬精神世界的創造一樣長久地存在下去，並且我相信，任何時候人們都不會失去對精神和道德的價值的尊重……
──1990年1月15日，塞浦路斯總統，喬治•瓦西裡歐

無論從開創局面，翻譯年數之多，數量之大，用力之專與勤來看，中國當首推羅念生。
──《中國大百科全書》

他是一位資深的古希臘文字與文學專家。自清華讀書時起，致力於這門學術的研究已有六十餘年。在今日中國，不論大陸與臺灣，找不到一位像他這樣獻身於希臘文學的研究者。
──（美）柳無忌

由於他的勤奮和專注，念生是國內治古希臘學者，尤其在古希臘戲劇方面*有成就的人。
──楊業治

希臘戲劇詩人是羅念生先生的安提戈涅，陪伴他的“漂泊生涯”，“分擔”他的不幸。在羅念生先生的希臘熱情生涯中，希臘悲劇詩人的作品就是為他看路的安提戈涅的眼睛。
──劉小楓

一歌隊進場時的合唱
長老歌隊上。
歌隊我們是波斯老。我主塞克塞斯討伐希臘去了；他看我們年高位重，令我們治理國土，拱衛這富麗的宮廷。
提起國王的回鑾和將士的凱旋，我的內心便料到大禍臨頭，完全擾亂了。亞細亞的全軍出征去了，我很擔心這年輕的國王，怎還沒有一個信使，一個騎士回到波斯城裡？那些健兒有的乘車，有的航海，還有雲集的兵士整隊前行，他們離開了蘇薩古昔的城樓出征去了。當中有麥加巴忒斯和阿塔拍斯幾員大將，他們本是國王，卻來向波斯大帝稱臣。他們統率著車騎與弓手向前猛進，他們的志氣很堅強，在戰場上真是威風凜凜！還有阿忒巴勒斯騎士和法藍達刻斯。
強盛豐腴的尼羅河也遣來了幾員大將，還遣來了那沙洲上的水手和無數的人馬。
奢侈的呂狄阿人和小亞細亞的希臘人也在後面進隨。兇猛的阿克條斯王和富麗的薩耳得斯驅使他們駕著車馬奔來，兩三匹馬並駕齊驅，那景像真令人喪膽。
那些住在特摩羅斯山前的人：如像抵御戈矛的薩律比斯和那些善於擲鏢的彌索斯人都成心叫希臘人帶上奴隸的羈絆。黃金的巴比倫也派來那散漫的軍隊，裡面有乘舟的水師，和忠勇可靠的弓手；那些帶著偃月刀的兵士，應了國王威嚴的號召，從全亞細亞奔來效命。
這就是前去希臘的將士，波斯國土的鮮花，那生養他們的全亞細亞都為想念他們發出沉痛的悲哀，他們的父母妻子每次計數日程，那拖延的歲月便使他們發抖。

二隻歌
首節一
那爭城奪地的王師渡到西鄰的對岸去了，他們用絞織的巨繩繫在赫勒海峽上公然越過，這繫束的浮橋就像一條羈絆套在大海的頸上。
首節二
亞細亞的暴烈的君王信靠他兇狠的將帥驅使著精良的大軍水陸齊進，去征服全世界；我們的國王與天神同尊，他的祖先原是“金雨”的結晶。
次節一
他眼中射出毒蛇的黑光，乘著敘利亞的車鑾，帶著水陸兩軍和勇敢的箭手去攻打那著名的矛兵。
次節二
但誰能拒抗這怒潮似的人馬？誰能用堅固的長堤阻止大海的狂濤巨浪？因為波斯的貔貅所向無敵，她的人民又懷抱著奮勇的精神。
第三節一
憑了天神的旨意，自古來命運便支配著一切，她叫波斯人去打仗，叫他們去馳騁戎馬，毀滅城樓。
第三節二
當暴風把大海翻成白浪時，他們學會了觀察水性，憑靠那精良的船索來渡過人馬。
第四節一
但是凡人裡誰能逃避天神的暗算？誰的腿有這樣快，輕輕一躍就擺脫了神明的勢力？
第四節二
因為欺詐時常冒作忠良，把凡人誘到陷阱裡去，使他們不能安然躲避。
第五節一
因此我心裡罩上了愁雲，哎呀，我很擔心波斯的軍情，恐怕這強盛的都城失去了少壯的男兒。
第五節二
還恐怕蘇薩城會應著捶胸的聲音，成群的婦女呼喚“哎呀”，更撕破那精細的裙裳。
第六節一
因為步騎全軍蜂擁著離開了這都城，那主帥也親征去了，他們渡過了那聯鎖兩岸的長橋。
第六節二
婚床上滴滿了眼淚，為的是思念良人；這些波斯婦人離開了她們的猛烈的夫君，在想念中，在悲痛中愈覺孤單。歌隊首領來，長老們，讓我們坐在這古老的宮前細細思量，這纔是我們的急務。我們同宗的國王到底怎樣了？——試看他祖先柏修斯的名字便可以明白他是我們同族的人。——到底是波斯的弓箭得勝了呢，還是希臘的戈矛得勝了？
阿托薩王後穿著華貴的衣服乘車上。
前面閃出了一朵光華，她在我的眼中與天地同尊，她是國王的母親，是我的太後。我們跪伏在地，全體向她獻上朝賀的頌辭。

三場
歌隊太後萬歲，波斯的至尊啊，塞克塞斯的老母啊，隻要我們的大軍沒有失去古來的幸運，你永是波斯真神的王後，永是真神的母親。
阿托薩我離了那黃金的宮廷，離了我和達勒俄斯相共的寢殿，來到這兒。我心裡很是憂慮，朋友，我告訴你們：我自己發生了一種畏懼的心理，恐怕這蒸蒸日上的富強會敗壞國家的幸福，這幸福乃是先王達勒俄斯憑了天神的佑助為我們造下的。因此我心中起了兩重顧慮：我決不珍重人丁喪盡時的財富；但若沒有財富，人力也就不中用。我們的財富已算是滿足，我隻擔心主上的安全，我把國王的豐采當作這宮廷的光榮。你們這些信靠的長老啊，事實既然是這樣，就請忠告我；因為一切忠心的見解全靠在你們身上。
歌隊你應該很明白，我邦的太後啊，你不必再次叮嚀，要我們指示你：你既然叫我們來做謀臣，我們自然會好好的關心國事。
阿托薩自從我的兒子帶著人馬前去踐蹋希臘後，我在夜間做了許多噩夢。但我從沒有見過一個夢境像昨夜的那麼清楚。我可以告訴你：
我在夢中看見兩位穿得很漂亮的女郎，有一位穿著波斯的長袍，有一位穿著希臘的短服。她兩人的身材比現在的人高大得多，而且美麗無瑕，簡直是同宗的姊妹；她們的命運注定了一位生長在希臘，一位寄居在外邦。據我看來，這一對人彼此發生了爭吵；我的兒子知道了這事，便出來勸阻她們，安慰她們；他用絆帶繫著她們的頸項，把她們駕在車前。有一位很高傲的帶著靷絆，聽順韁轡的牽引。那另一位卻竭力反抗，雙手拆散了駕馬的車具。她脫離了轡頭，用力拖著車子跑，把衡軛折成了兩截。我的兒子從車上滾了下來，他的父親達勒俄斯立在旁邊憐恤他；他看見了父親，撕毀了自己身上的衣袍。
這就是我昨夜所見的夢境。我起床後，在那清亮的泉水裡淨了手，捧著禮品走近祭臺前，一心要獻上瓊漿去敬禮那祛邪的真神，敬禮那些享受這祭品的真神。我忽然看見一隻大鷹逃向日神的祭臺，我恐懼的站在那兒，朋友啊，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後來我發現了一個鷂子斂翼撲來，用利爪抓著大鷹的腦袋，那飛禽全然不反抗，把身子一縮就獻給了敵人。
這便是我所見的可怕的事；在你們聽來，也是可怕啊！你們可以相信，如果我的兒子立下了功勞，那便是一個奇跡；如果失敗了，他對於國家也沒有什麼責任可言；隻要他平安返國，他必如先前一樣統治著這國土。
歌隊啊，我們不願過分的驚動你，也不願使你太高興了。如其你見了什麼煩瑣的事，快去祈求天神祛禳這些預兆，為你自己，為你的子孫，為國家，還為一切的朋友把事情安排得十分美滿。你再去把蜜油奠給地神和逝去的幽靈，取悅你的先夫達勒俄斯，你說你曾在夜裡看見他。快求他為你和你的兒子把塵世的幸福從地下送回人世，把不祥的事物埋藏在地下，讓它在黑暗裡消失。我這樣善意的忠告你，這是由我的心機裡發出的。據我們解答，一切的事情對你都很圓滿。
阿托薩無論如何，你這夢兆的個解答人總算是懷著好意，為我的兒子和這宮廷道出了這確切的忠言。但願一切的事情都很順遂！等我回到宮中，我必把你們所囑托的禮品獻給天神和地下的鬼魂。但在目前，朋友們，我很想知道希臘在什麼地方？
歌隊遠著呢，遠在那太陽西沉的地方。
阿托薩你真以為我的孩兒想去奪取他們的都城嗎？
歌隊是呀，好使全希臘都降服國王。
阿托薩他們有多少兵力可以保護他們的自由？
歌隊他們有那種軍隊，那曾在馬剌松擊敗了波斯人的軍隊。
阿托薩此外他們還有什麼？他們家裡堆積著豐富的財寶麼？
歌隊他們的地下珍藏著銀礦的泉源。
阿托薩他們善於射箭嗎？
歌隊不善於，但他們有短兵相接的戈矛和衛身的盾牌。
阿托薩誰是他們的牧人，誰是他們軍中的統帥？
歌隊他們不做臣民與奴隸。
阿托薩他們怎能夠抵御外邦的敵人？
歌隊他們且毀滅了達勒俄斯的精兵良將。
阿托薩你這話叫那些兵士［133］的父母聽了是多麼難堪啊！

信使上。

歌隊我看你立刻就可以洞悉一切的真情：因為前面來了一位波斯的信使，我們可以問他帶回了什麼確實的軍信，不論是吉是兇。
信使全亞細亞的都城啊，波斯的領土和財寶的藏府啊，怎麼輕輕一打擊，你們的幸福便消失了？波斯的花朵便枯萎了？哎呀，做一個首先傳遞兇信的人真是苦啊；但是呀，我得把戰敗的消息透露出來，波斯人啊，我們的全軍覆滅了！

首節一
歌隊可憐呀，可憐的慘敗呀，這真是希奇，真是殘忍啊！哎呀呀，你們這些波斯人啊，你們聽了這愁憐的消息，放聲痛哭呀！
信使我們的大軍完全失敗了，快哭呀；料不到我自己尚有生還之日！

首節二
歌隊我們這些老命活得太長了，竟自聽到了這意外的災難！
信使長老們啊，我曾參與這次的戰爭，這消息並不是聽旁人說的，我可以把這次戰敗的情形告訴你。

次節一
歌隊哎呀呀！我們徒勞那聯合的大軍從亞洲去到了希臘敵國。
信使薩拉密斯附近的海灘上滿堆著殉難的尸體。

次節二
歌隊哎呀呀！你說起我們的兒郎的尸身穿著戎裝在海水裡浮沉，任波濤衝擊。
信使我們的弓箭全不中用，雙方的兵船彼此撞擊，我們的水師便完全覆沒了。

第三節一
歌隊為這些可憐的波斯人放出悲聲，他們死得這樣慘，哎呀，全都死去了。
信使薩拉密斯這名字叫我聽了真可恨，呀，想起了雅典城我就悲傷。

第三節二
歌隊雅典城真是可恨啊；記得她曾叫多少波斯人變做了孤兒寡婦。
阿托薩這噩耗真把我嚇獃了，嚇得我半晌無言；不必我說，這災難實在太重了。但是天作孽凡人得忍受。就說是你傷心國難，也得要鎮定些，快把全盤的災難洩漏出來！告訴我誰還是活著的？我們應該哭悼哪一位將軍？——我們派他去統率軍隊，他卻已離棄了職守，死在沙場。
信使國王自己倒還是活著的，還看得見陽光。
阿托薩你這話使我的宮殿生輝，好像黑夜之後得見光天化日。
信使那統率萬騎的阿忒巴勒斯撞死在那殘忍的沙灘上；那統率千軍的達達刻斯受了矛傷，從船上輕輕就躍了下去；大夏古族的主帥忒那功正在那海水衝刷著的島上作祟。力來俄斯也踫死在那石灘上，沿著那飼鴿的海島浮沉。那來自尼羅河的阿克條斯也從船上翻身落水。那統率一千兵士，三千鐵騎的馬塔羅斯戰死時把他的黑須染紅了，把皮膚也染成了血紅的顏色。呂耳那族中的美男子薩律比斯（Tharybis）變成了一具丑惡的尸體，怪可憐的躺在那兒。西裡西亞勇敢的王子緒涅息斯也光榮的死在那兒，他曾苦苦的壓迫過敵人。我們的損失原很重大，我隻報告了這一點兒。
阿托薩哎呀，我聽了這慘敗的消息，這是波斯人的恥辱，波斯人的悲哀。且回到原來的話上，告訴我這一點：希臘人有多少海軍，使他們敢於和波斯的水師接戰？
信使如果全憑多寡決定勝負，我們波斯人的海軍一定可操勝算。因為希臘人約隻有三百隻軍艦，此外還有十隻精選的；至於國王呢，我清清楚楚知道他有一千隻戰艦和二百零七隻快船。這便是雙方的數目。你以為這次戰爭我們的兵力落後了麼？不，那隻是什麼天神用不齊的運數把天秤壓了下去，毀滅了我們的水軍。這原是天神保全了女戰神的山城。
阿托薩雅典城竟不曾毀滅嗎？
信使隻要她的人民存在，她的城子就可安全。
阿托薩告訴我，誰先發動這一場海戰？誰先開始，是希臘人，這戰爭；還是我的兒子仗恃兵多，先發制人？
信使主啊，那是報仇神或是天上的惡魔出來發起了這不祥的事。有一個希臘人從雅典軍中跑來稟告你的兒子，說當天晚上希臘人不會嚴守陣地，他們想跳上船凳，偷偷的向各處逃命。
國王聽了這話，不明白希臘人的詭計，更不了會天神的妒意，他馬上向全體艦長宣布了這道命令：當太陽收拾了那普照大地的光亮時，當黃昏籠罩著天體時，叫他們把主要的船隻緊接的列成三排，防守著那海口和波濤洶湧的海峽；還用那其餘的艦隊圍著薩拉密斯。要是希臘人逃過了這道難關，他們的船隻偷偷的遁去了，全體的船長都要受斬刑。國王下令時心裡十分高興，因為他全不明白天神所安排的結果。
於是我們的兵士聽從命令，嚴守秩序，用過了晚餐，每個水手把橈子好好的套在架上。等落日西沉後，黑夜到臨時，每一位水手，每一位善戰的兵士都上了船；這幾列艦隊互相鼓勵，各自駛到了各自的地位上，每一位隊長命令他全體的船隻通宵在港內巡遊。看看黑夜將盡，希臘海軍還不曾偷偷的駛出來。
但是等白日的光馬躍到大地時，首先從敵方響出了一陣吼聲，像是凱旋的歌唱，同時那島上的崖石清晰的送來了一陣回音。我們知道中了計，大家害怕起來：因為敵人並不像唱著莊嚴的戰歌在逃跑，卻是洶湧的衝出來接戰。於是全軍的戰號齊鳴，他們得了司槳人的口令，那潑水的橈子立刻就一齊搖進水中。頃刻間他們便全體出現了。他們的左翼首先嚴整的在前面領導，大隊的船隻跟在後面。正在這時候我們聽見了一種很長的呼聲：“前進呀，希臘的男兒啊，快解救你們的祖國，解救你們的妻兒子女，解救你們祖先的神殿與墳茔！你們現在為自己的一切努力戰鬥！”
同時從我們這邊響著各種嘈雜的聲音。這時機不可拖延，於是那銅飾的船頭立刻就互相撞擊起來。有一隻希臘船向著一隻腓尼基的船身進襲，擊破了我們的船艄；於是每一隻船都向著敵人撞去。起初我們波斯的長蛇艦隊還能抵抗；等到這許多船隻集中在那狹小的港內時，非但不能彼此顧及，並且用那包銅的船頭對著自己的船身撞去，撞壞了全船的橈扁。敵方的戰艦不肯失去良機，圍著我們攻打，把我們的船弄翻了。海面上看不見水，盡是破船片和被殺的尸體；海灘上和礁石上也滿堆著尸體。其餘的波斯船都在紛亂中逃遁。我們的兵士就像是金槍魚或是一網小魚讓人家用破橈與船片打擊宰殺。呻吟與哀喚的聲音充塞了海上，直到黃昏後纔停止。慘痛的事情多著呢，就叫我細數十天，我也數不完哪！但你很可以相信，我們從未在一日之間喪失過這樣多人！
阿托薩哎呀，波斯人和全體的友邦人都沉沒在這無邊的苦海裡啊。
信使你可以相信我還沒有把這慘敗的消息道出一半呢，他們所遭受的苦痛比這個還重大得多呢！
阿托薩還有什麼災難比這個更是可恨啊？告訴我，我們的大軍遭受了什麼旁的災害，比這個還重大的災害呢？
信使這些波斯人正值少年勇敢，他們的門第很高貴，他們對國王是忠心，—卻很恥辱的死在那不光榮的命運中。
阿托薩長老們，這不幸的災難真使我痛心啊！（向信使）你說他們是怎樣死的？
信使薩拉密斯前面有一個險惡的小島，那歡舞的潘山神時常在那海岸上流連。國王遣派精銳去到了那兒，等敗覆的希臘敵軍從船上下來逃命時，好截擊他們，那纔容易呢；同時還可以救助海峽內的友軍。那知他算錯了這個結局！因為天神讓希臘人取得了海上的光榮。他們當天穿上了精良的銅甲，帶著兵器躍下船來，把全島圍得水洩不通，使我們迷亂得不知向何處逃遁。敵人用石頭揮擊我們，那弦上飛出的利箭有如雨下，我們的兵士就這樣死亡了。後來敵人呼吼一聲衝了過來，宰割我們這些可憐人的肢體，殺得一命不饒。國王坐在那海邊的高山上，從他的銀座上俯視全軍，他看見了這慘敗的情形高聲的號啕。他撕破了王袍，大呼大嚷，立刻下令叫他的陸軍紛紛退走。除了那先前所說的以外，這便是你應該痛哭的災難。
阿托薩可恨的阨運啊，你怎樣騙過了波斯人的心意！我的兒子在光榮的雅典城遭受了一種殘忍的創痛；從前損失在馬剌松的人馬還不夠嗎？他原想去報仇雪恥，反而惹出了這無窮的災難。但請告訴我，你在什麼地方離開了那些脫險的船隻，你說得清楚嗎？
信使那些脫險的船隻順著西風紛紛的逃避。那些殘餘的陸軍又損失在博俄替阿，有的渴死在甘泉之畔，有的疲憊不堪，經過許多地方逃到了斯特律蒙河。那晚上，天神便提前喚起了嚴鼕，讓那聖潔的河流凍成了冰。那些先前不敬神的人都祈禱起來，禮拜天地。我們的兵士求完了神，便涉冰過去。那些趁著陽光還沒有射出時便動身的人安全的達到了對岸。不久太陽的光環發出烈火來把冰河從中融解，我們的兵士便一個一個墜入了水中，那斷氣快的人倒算是有福。那其餘的得救的人辛辛苦苦的穿過了司剌刻；能夠逃回家的並沒有幾人。我們波斯的都城正好痛哭這些可愛的青年。這消息全是真的，這些天降的災難還有許多我不曾道及。（信使下）
歌隊你這降禍之神啊， 你帶著什麼重力來欺壓全波斯的種族？
阿托薩波斯的大軍覆滅了，我真是不幸呀！我昨夜所見的鮮明的夢兆啊，你曾把這些災難十分明白的顯示與我。
（向歌隊）你們把這個夢解釋得太容易了；你們既然是這樣說，我願意首先去祈神，再從宮裡帶著蜜油出來，帶著地神和死者的祭品出來。我明知這是“亡羊補牢”，隻望來日轉好。但為了這些不祥的事，你們得互相交換你們的忠心見解。如果我還沒有出來時我的兒子便回來了，你們得要安慰他，把他帶進宮裡去，恐怕他在這些禍事裡更生出禍事來。（王後乘著原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