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卷詩
 
這城鎮是 
一幅瘦骨嶙峋的苦難圖像， 
是矗立在你眼前的巨大實體。 
讀者，你打開的是一本樸實無華的書—— 
我的歌在此起飛。 

我雖見識過 
城市的輝煌，但我的心不甘雌伏； 
它的莊嚴和偉大蠱惑不了我； 
我將重回星辰，林與溪，田野與 
花的神秘懷抱。 
但隻要我的任何一個兄弟 
還在受苦，我便無法快樂， 
我將激烈反抗一切 
不公不義，持續 
倚著工廠的牆，唱出我的歌， 
即使煙霧讓人窒息。 

然而我覺得街道令人費解。 
它飛快如箭想征服世界。 
它們絕不可能與我血液的律動合拍——
那些運轉不歇的傳動帶和輪子 
縛捆我和成千上萬人的手， 
如此，即使一個人心有所感， 
也不許且不能擁抱他的同志。 

但我若逃往樹林和小鹿，花朵和溪流， 
悲傷會重壓我心， 
沉重得讓我不克回望 
這一切美麗、安靜和熱情， 
覺得應該回到那城鎮， 
那以冰冷的方式歡迎一個人的城市， 
那兒夜鶯不再歌唱，松木失去其氣味， 
那兒受制的不隻是人， 
還有花，鳥，馬和卑微的狗。
 
高尚的讀者，當你讀到這些詩行時， 
請思考片刻，將這記下； 
你眼下瘦骨嶙峋的圖像 
是這城鎮。 
啊，人覺得自己就像一朵花： 

不要采他，不要折斷他，不要踐踏他！

世間眾美 

夜晚，市街的黑空被燈火照亮， 
海報上黑色字體間的芭蕾舞者多麼美麗， 
低飛，低飛如鴿的灰色飛機突然俯衝而下， 
嚇壞了在花叢中獨自徘徊的詩人。 
詩人，與星星一同消逝，與花朵一同枯萎， 
今天沒有人會因為失去你而哀悼，即便一個小時， 
你的藝術，你的名聲將永遠衰微、消逝， 
因為它們宛如墓園裡的花； 
因為那些使勁高飛於星際的飛機 
而今取代你，唱出堅如鋼鐵的歌聲， 
它們多美麗，一如市街建築物上歡樂的電子花朵 
要比花床上的繁花更漂亮可愛。
 
我們為我們的詩找到了全新的美感， 
啊你，月亮，燃燒殆盡的幻夢之島，別再閃耀。 
小提琴，別作聲；汽車喇叭啊，大聲響吧， 
過馬路的人們，願你們忽然間開始做夢 ； 
飛機，像夜鶯般唱出夜晚之歌， 
芭蕾舞者，在海報上的黑色字體間舞躍， 
太陽或許不會出來了——照明燈自樓塔朝街上 
發送光，它們將投射出熾熱、嶄新的一天。
 
流星被困在瞭望臺的鋼鐵結構之中， 
在今日的電影銀幕前，我們做著最美的夢， 
工程師在廣闊的俄羅斯平原上築橋， 
我們的火車將高高行駛於水面之上， 
行駛於燈火輝煌的摩天大樓屋頂上， 
我們散著步，絲毫不覺讀詩之必要， 
就像禱告時成串念珠在骨感的指間滑動， 
電梯每天在樓層間上升一百次， 
從上面凝望，世間眾美盡在眼底。 
昨天還是神聖的藝術， 
突然間變成現實而平凡的東西， 
而今日最美的畫不是任何人的作品， 
街道是一支長笛，從早到晚吹奏著自己的歌， 
城鎮上方的高空上，飛機滑向星際。
 
好吧，再見，容我們把虛構的美留給你們， 
驅逐艦正越過遼闊的大海駛向遠方， 
繆斯啊，憂傷地垂下你們的長發， 
藝術已死；沒有它，世界依然存在。 

因為就連這隻小蝴蝶也藏有真理， 
它，從還沒破繭時就開始啃囓詩集， 
將飛向太陽，它承載的真理勝過 
寫在一頁頁紙上詩人的詩句。 

而這是無人可以否認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