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譯自  《  黃昏  》（1912）           

愛            

在皇村（組詩三首）     

1.馬駒們在林蔭道上飛馳而過……

2.……那裡有我的大理石雕像……

3.黝黑的少年在林蔭道上徘徊……          

無論是吹風笛的男孩……   

後的相會之歌    

你像用一根麥稈啜飲我的靈魂……

我再也不需要我的雙足……   

幻覺（組詩四首）給瑪·亞·戈連科

1.清晨迷醉在春日的暖陽裡……

2.悶熱窒息的風吹拂著……

3.藍色向晚。風兒已溫和地平息……

4.我寫下這些話……

我與你開懷共醉……

心同心並沒有鎖在一起……

白夜裡

風，請把我埋葬，埋葬!

致繆斯

他喜歡過……

今天沒有我的信……

藍色葡萄粒的氣息甜蜜……

葬

我對著窗前的光祈禱……

選譯自  《  念珠  》（1914）

漫 步

我們在這都是酒鬼和娼婦……

我馴服地沉迷於想像……

真正的溫柔不與任何事物……

你我不再共用同一隻杯子……

我隻有微笑一個……

被愛的女人總有那麼多要求!

它漫無盡頭……

記憶的回響

我學會了簡單、明智地生活……

失 眠

你可知道，我正為羈絆所苦……

人們為窮困的，失意的……

 你給予我困苦的青春……

1913年11月8日

我親愛的，你來把我安慰……

親愛的，別把我的信揉成一團……

懺 悔

桌前已是暮色蒼茫……

客 人

我不祈求你的愛情……

選譯自  《  群飛的白鳥  》（1917）

我們想:我們是乞丐，一無所有……

獨居生活

歌之歌

我聲音疲弱，但意志並不衰頹……

你多麼沉重，愛情的記憶……

代替智慧的———經驗，是一杯……

繆斯沿著狹窄陡峭的……

我不再微笑……

人和人的親密中存在隱秘的界線……

我們失去語言的清新和情感的純真……

回 答

1913年12月9日

你如何能凝望涅瓦河……

基 輔

別 離

海濱公園的小路漸漸變暗……

上帝的天使在鼕日的清晨……

總有地方存在簡單的生活……

我很少把你想起……

我們不會告別……

祈 禱

多少次我曾詛咒……

傲慢使你的靈魂陰郁……

記1914年7月19日

春天來臨前常有這樣的時日……

那一年中的第五季……

夢

白色房屋

我不知道你是生是死……

他沒有辱罵我、贊美我……

我知道，你是我的獎賞……

我想———這裡永遠……

我生得不晚也不早……

選譯自  《  車前草  》（1921

如今你的心兒沉重苦悶……

一星期我不與任何人交談……

每天都有這樣的……

塵世的榮譽如煙……

這次相會無人吟頌

這個時代為何比從前更加頹壞……

如今沒有誰會聆聽歌謠……

我聽到聲音。它安慰地呼喚著……

選譯自  《    》（1921—1922）

彼得格勒，1919

黑色的夢（組詩六首）

1.那口齒笨拙將我贊美的人……

2.你總是神秘而新奇……

3.身處你神秘莫測的愛情……

4.冰塊浮遊，泠泠作響……

5.扎恰季耶夫斯基第三巷

6.對你百依百順？你瘋了……

他悄聲說:我甚至不會……

干脆大病一場，在高熱的囈語中……

月亮在湖對岸棲停……

恐懼，在黑暗裡翻檢東西……

你以為———我也是這樣的女人……

今天是斯摩稜斯克的命名日……

你不可能活下來……

站在天堂白色的門前……

誹 謗

致大眾

選譯自  《  蘆葦  》（1924—1940

祈 求

詩 人

野生蜂蜜散發自由的氣息……

分離（組詩三首）

1.不是幾周，不是幾個月……

2.正如往常在分離的時日……

3.後的祝酒

列寧格勒在1941年3月

安魂曲

代 序

獻 詞

序 曲

尾 聲

選譯自  《  第七本書  》（1936—1964）

技藝的秘密（組詩九首）

1.創 作

2.頌詩的隊列於我無益……

3.繆 斯

4.詩 人

5.讀 者

6.後的詩

7.諷刺短詩

8.關於詩歌

9.還有許多事物，或許……

戰爭的風（組詩十七首）

1.誓 言

2.他們和姑娘們鄭重告別……

3.列寧格勒的顆遠射程炮彈

4.死亡之鳥當空佇立……

5.勇 氣

6 - 7.紀念瓦利亞

8.諾克斯

9.致勝利者們

10.IN MEMORIAM  

11.右邊是荒野蒼茫……

12 - 16.勝利

17.追憶友人

死 亡（二首）

當月亮像一塊查爾如伊的香瓜……

塔什干花開（二首）

喬  遷（組詩四首

1.女主人

2.客 人

3.背 叛

4.相 逢

兩周年

後的回歸

不要拿殘酷的命運恐嚇我……

獻給逝者的花環（組詩十二首）

1.老 師

2.我從深淵呼喊……我這代人……

3.紀念米·阿·布爾加科夫

4.紀念鮑裡斯·皮利尼亞克

5.我向它們俯身，仿佛對著聖杯……   

6.遲到的答復

7.致帕斯捷爾納克      

8.我們四個人   

9.紀念米·米·左琴科     

10.紀念安塔

11.紀念尼·普寧     

12.皇村斷章

如果這世上所有向我……

故 土

後的玫瑰

雖不是故鄉的土地……

而我去往一無所求的地方……

阿赫瑪托娃:穿越絕境（譯後記）       

選譯自  《  黃昏  》

愛   

有時像條小蛇蜷縮一團，  

在內心的角落施展巫術，

 有時像隻小鴿子，整日  

在白色的窗前咕咕絮語，  

有時在晶亮的霜花裡閃耀，  

宛如沉醉夢中的紫羅蘭……  

但總會忠實而隱秘地誘導  

遠離快樂，遠離安寧。  

在小提琴憂戚的祈禱中  

善於如此甜蜜地慟哭，  

而若在尚未熟悉的微笑裡  

在皇村   （組詩三首）    

1.馬駒們在林蔭道上飛馳而過  ……   

馬駒們在林蔭道上飛馳而過，  

梳理過的長鬃騰起高高的浪。  

哦這令人心醉的謎一樣的城市，  

我愛上你，卻識到愁苦的滋味。

我奇怪地想起:曾愁緒滿懷，  

在臨終前的窒息中胡言亂語。  

而今我變成一隻玩具的樣子，  

像我玫瑰色的朋友——白鸚。  

胸中未被痛苦的預感占據，  

如果你想，請看我的雙眸。  

隻是我不喜日落前的時分，

海上的風，和那句“走開”。

2.…… 那裡有我的大理石雕像  ……   

……那裡有我的大理石雕像，  

殘破的身軀跌落在老槭樹下，  

它把面容映在湖水中，

 凝神諦聽綠色的絮語。

清澈明淨的雨水濯洗  

它干枯凝結的傷口……  

冰冷蒼白的人兒，請等一等，

我也會變成大理石一樣的我。    

3. 黝黑的少年在林蔭道上徘徊  ……  

 黝黑的少年在林蔭道上徘徊，  

在湖畔彷徨，愁腸百結，

 一百年逝去，我們依然將他     

縹緲的腳步聲珍藏。  

刺人的松針密密麻麻地

 覆蓋著低處矮矮的樹墩……  

這裡放過他的三角帽  

和一卷殘破的帕爾尼詩集。    

無論是吹風笛的男孩  ……   

無論是吹風笛的男孩，  

還是那編花環的姑娘，  

無論是樹林中兩條交叉的小徑，  

還是遙遠的田野上遙遠的微光——

我都已看見。我將一切銘記，  

滿含溫柔的憐愛，珍藏心底。  

唯有一人我從來不曾知曉  

甚至再也無法將他想起。  

我不祈求智慧，不祈求力量。  

哦，我隻求偎在火旁取暖!  

我好冷……有翅的，無翼的，  

快樂之神並不會降臨我身。    

後的相會之歌

胸口在絕望中顫抖，  

而腳步依然輕盈。  

我將左手的手套  

戴在了右手上。

臺階走起來像有很多，  

而我明知———隻有三級!  

秋日的私語穿過槭樹  

發出請求:“請與我死去!  

我被那變化無常的  

陰郁坎坷的命運欺騙。”

 我回答:“親愛的，親愛的!  

我也一樣。我與你一起去死……”  

這是後的相會之歌。

 我回望晦暗的房屋。

隻有臥室的蠟燭冷漠地

撲閃著昏黃的火焰。   

你像用一根麥稈啜飲我的靈魂  ……   

你像用一根麥稈啜飲我的靈魂。  

我知道，它苦澀的滋味易惹人醉。  

但我無法靠哀求逃離折磨，

 哦，我的平靜需持續多日。  

請告訴我，你何時結束。世上  

沒有了我的靈魂，也不會悲傷。  

我將踏上並不遙遠的路途，  

去觀賞孩子們嬉戲玩耍。  

草叢裡的刺李正在開花，

 籬牆外人們在搬運磚瓦。  

你是誰:我的兄弟還是愛人，  

我已不記得，也無需記得。  

這裡如此明亮，疲倦的身軀  

如此孤寂無依地休憩著……

而過路的人不明所以地猜度:

也許，她剛在昨天成了寡婦。

 我再也不需要我的雙足  ……   

我再也不需要我的雙足，  

就讓它們變作一條魚尾!  

我在清涼怡人的水中遊蕩，  

遠方棧橋泛著微茫的白光。  

我再也不需要馴順的靈魂，  

就讓它化作一縷煙，輕煙，  

繚繞在黑色的堤岸上，  

升騰起淡藍色的雲霧。  

看，我深深地潛入水中，  

用手緊緊抓住一簇水草，  

我不再重復任何人的話語，  

不再沉醉於任何人的思念……  

而你，我遠方的人，為何  

已變得如此憔悴、惆悵?

我聽到了什麼?整整三個星期

你一直悄聲說:“可憐的女人，為何?”    

幻覺   （組詩四首）給瑪·亞·戈連科    

1. 清晨迷醉在春日的暖陽裡  ……  

清晨迷醉在春日的暖陽裡，  

涼臺上也襲來玫瑰的清香，  

天空比藍釉瓷器還要明亮。  

本子包著柔軟的羊皮封面;  

我誦讀著上面寫給祖母的  

哀歌和抒情詩。  

我看到小路伸到門口，石墩  

在碧綠的草地泛著清晰的白光。  

哦，心兒甜蜜而盲目地愛著!  

歡喜於絢爛奪目的花壇，

烏鴉劃過天空的淒厲尖叫，

和小徑深處掩映的墓穴拱門。  

2. 悶熱窒息的風吹拂著  ……   

悶熱窒息的風吹拂著，  

陽光灼傷我的手臂，  

蒼穹高懸在我的頭頂，  

仿佛一塊藍色玻璃;  

蠟菊的發辮四下垂落，  

散發著干枯的氣息。  

干癟的雲杉樹干上  

現出螞蟻犁耕的路。  

池塘慵懶地閃著銀光，  

生活重新變得輕盈……  

誰會在今天穿過弔床  

斑駁的網格，進入我的夢?  

3. 藍色向晚。風兒已溫和地平息  ……   

藍色向晚。風兒已溫和地平息，  

一道明亮的光在喚我回家。  

我猜想:誰在那兒?———新郎，  

是我的新郎嗎?  

涼臺上閃現著熟悉的剪影，  

輕聲細語依稀可聞。

 哦，那般令人迷醉的慵倦，  

至今仍未落在我的心上。  

楊樹發出不安的沙沙聲，  

輕柔的幻夢把它們拜訪。  

天空漸漸呈現黛青色，  

星光暗淡、蒼白。

我帶回一束白色的紫羅蘭。  

因為隱秘的火焰深藏其中，

那從羞怯的手中接過它的人，

也將踫觸這溫熱的手掌。   

4. 我寫下這些話  ……   

我寫下這些話，  

長久以來怯於言說的話。  

頭腦遲緩地疼痛著，  

身體莫名失去知覺。  

遠處的牧笛寂然無聲，  

內心盡是無盡的謎題，  

秋天輕盈的雪花  

飄落在槌球場上。  

殘存的樹葉颯颯作響!  

殘存的情思受盡折磨!  

我不曾想去打擾  

那已習慣快樂的人。  

我已寬恕嬌俏的雙唇  

曾開下的殘酷玩笑……

哦，明天您將沿著

雪後新開的小路來到這裡。  

一支支蠟燭將在客廳點亮  

白日裡會更加柔和地顫動，  

人們將從溫暖的花房  

采來一整束的玫瑰。  

我與你開懷共醉  ……   

我與你開懷共醉——

而你的故事意趣寥寥。  

初秋將金黃的旗幟  

高掛在榆樹的枝頭。  

你我誤入虛幻的國度  

囚禁於苦澀的懊悔中，

可為何我們還強作  

詭異而僵冷的歡顏?  

我們曾寧願被痛苦灼傷  

也不要安寧的幸福……

我不會離棄我浪蕩的  

我溫柔多情的朋友。   

心同心並沒有鎖在一起  ……   

心同心並沒有鎖在一起，

 倘若你想——走便是了。  

人生路上來去自由的人，  

太多的幸福正把他等待。

我不會哭泣，也不會哀怨，  

幸福在我身上總是缺席，  

不要吻我，我已疲倦——  

死神自會來吻我。  

抑郁消沉的時日連同  

白色的鼕天一同挨過。  

究竟為何，究竟為何  

你竟好過我的意中人?

白夜裡

啊，房門我沒有關閉，

 燭光我沒有點亮，  

你不知道我有多疲憊，  

可還是不想躺下。  

我凝視一道道霞光熄滅

在落日投向松針的暗影，  

我沉醉在人的話音裡，  

它同你的聲音那麼相似。

 我明白，一切都已失去，  

生活——萬惡的地獄!  

哦，可我還那麼確信，  

你終將來到我面前。  

風，請把我埋葬，埋葬！  

風，請把我埋葬，埋葬!  

我的親人未曾到來，  

唯有黑夜和大地靜默的呼吸  

在我的上空流淌。  

我曾像你一樣自由，  

卻對生活太過渴望。  

風，看我冰冷的軀殼，  

沒有人為我合攏雙手。  

請以蒼茫冥色織被，  

掩覆這黑色的傷口。  

請讓蔚藍色的薄霧  

在我上空吟唱聖歌。  

為使我孑然一身，輕快  

安詳地抵達後的夢鄉，

請讓高高的苔草簌簌淺唱

喚醒春天，我的春天。

致繆斯

繆斯姐姐瞥了我一眼，  

她的眼神如此清澈、明亮。  

她奪走了我金色的戒指，  

奪走了春天的份禮物。  

繆斯!你看，人人那麼幸福——

少女、婦人和寡婦們……  

我寧願死在漂泊的路上，  

也受不得這牢籠的束縛。  

我知道:我要去采摘一朵

 嬌嫩的雛菊，為自己占卜。  

在這塵世，每個人都會  

經受愛情的苦刑。  

我點亮窗前的蠟燭到黎明  

然而我並沒有思念任何人，

我不想，不想，不想知曉，  

別的女人如何被親吻。  

明天，所有的鏡子都會把我嘲笑:  

“你的眼神不再清澈，不再明亮……”  

我會靜靜地回答:“是她奪走了  

上帝賜我的禮物。”   

他喜歡過  ……   

他喜歡過世上三樣事物:  

傍晚時歌唱，白色孔雀  

和磨損的美洲地圖。  

他不喜歡孩子哭泣，  

不喜歡馬林果茶  

和女人的歇斯底裡  

……而我曾是他的妻。    

今天沒有我的信  ……   

今天沒有我的信:  

許是他忘寫了，或是走了;  

春天銀鈴般的笑聲在啼囀，  

船隻在港灣裡飄蕩，搖晃。  

今天沒有我的信……  

不久前他還和我一起，  

如此多情的、溫柔的我的他，  

可那是白色的鼕季，  

如今已是春，春天的憂傷有毒，  

不久前他還和我一起……  

我聽到提琴那輕盈跳動的弓  

在死亡的痛苦中顫抖，顫抖  

我感到恐懼，心就要碎裂，  

這些柔情的詩行怕要寫不完……

藍色葡萄粒的氣息甜蜜  ……   

藍色葡萄粒的氣息甜蜜……

醉人的遠方撩撥著心弦。  

你的聲音低沉而淒冷。  

我不再憐憫，憐憫任何人。  

漿果之間攀爬著蛛網，  

柔韌的籐蔓依然纖細，  

雲朵漂蕩似一塊塊浮冰  

在藍色河流明亮的水中。  

太陽當空，閃著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