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瑪麗娜•伊萬諾夫娜•茨維塔耶娃（1882—1941），堪稱20世紀真誠、富有個性的俄羅斯詩人。出生於莫斯科書香門第，很早就開始寫詩，18歲出版本詩集《黃昏紀念冊》，受到詩人前輩的賞識。1922年，茨維塔耶娃追隨丈夫流亡國外，先後在柏林、布拉格、巴黎等地生活，創作了許多重要的詩歌和散文作品。1939年返回蘇聯，由於至親相繼被捕，加上戰爭、困窘和孤獨的迫害，詩人於1941年8月31日在韃靼共和國葉拉布加城自縊身亡。茨維塔耶娃的詩歌具有鮮明的個性特征，其作品構成了她整個生活和心靈的故事，代表作有《路標集》（1921）、《別離集》（1922）、《天鵝營》（1924）、《手藝集》（1924）、《俄羅斯之後》（1928），長詩《山之詩》（1924）、《終結之詩》（1924），組詩《樹木》（1922-1923）、《電報線》（1923）、《致捷克》（1938）以及許多隨筆、散文和戲劇作品。

譯者簡介：

劉文飛，首都師範大學教授、博導，北京斯拉夫研究中心首席專家，俄羅斯普希金之家北京分部主任，中國俄羅斯文學研究會會長，國家社科基金評委，魯迅文學獎評委，《世界文學》《外國文學》《譯林》《俄羅斯文藝》《外文研究》等雜志編委，美國耶魯大學富布賴特學者，譯有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列夫•托爾斯泰、布羅茨基、佩列文等人的作品，是俄羅斯利哈喬夫院士獎、“閱讀俄羅斯”翻譯大獎、“萊蒙托夫獎”、俄聯邦友誼勛章獲得者。

ⅰ 茨維塔耶娃和她的詩歌 / 劉文飛

003 你們別笑話年輕一代 / Не смейтесь вы над юным

поколеньем...

007 致媽媽 / Маме

011 相遇 / Встреча

015 祈禱 / Молитва

019 歡樂 / На радость

023 從童話到童話 / Из сказки — в сказку

025 我的詩句過早地寫成 / Моим стихам, написанным так рано...

029 致阿霞 / Асе

035 女友 / Подруга

039 致阿赫馬托娃 / Анне Ахматовой

043 我知道真理！ / Я знаю правду!..

045 致莫斯科（組詩之二、之四） / Стихи о Москве

053 致勃洛克（組詩之一） / Стихи к Блоку

057 我像漆黑的午夜走向你 / Я пришла к тебе черной

полночью...

061 我要收復你 / Я тебя отвоюю у всех земель, у всех небес...

065 我想和您一起生活 / ...Я бы хотела жить с Вами...

069 每個夜晚所有房間都黑暗 / По ночам все комнаты

черны...

073 八月是菊花 / Август — астры...

077 吻額頭 / В лоб целовать...

079 白得像磨出的面粉 / Бел, как мука, которую мелет...

081 頓河 / Дон

087 莫斯科城徽 / Московский герб...

089 我要告訴你 / Я расскажу тебе — про великий обман...

091 我們活過，請你記住 / Были мы — помни об этом...

093 詩句生長 / Стихи растут...

095 有蜂蜜的地方就有蜂刺 / Там, где мед — там и жало...

097 太陽隻有一個 / Солнце — одно, а шагает по всем

городам...

099 給一百年後的你 / Тебе — через сто лет

105 兩隻手輕輕放下 / Две руки, легко опущенные...

109 我寫在青石板上 / Писала я на аспидной доске...

113 學生（組詩之一） / Ученик

117 致馬雅可夫斯基 / Маяковскому

121 西彼拉（組詩之一） / Сивилла

125 鄉村（組詩之一） / Деревья

129 電線（組詩之五） / Провода

135 詩人 / Поэты

143 我將遲到約定的相會 / На назначенное свиданье...

147 布拉格騎士 / Пражский рыцарь

153 山之詩 / Поэма Горы

185 終結之詩 / Поэма Конца

287 妒忌的嘗試 / Попытка ревности

295 征兆 / Приметы

299 請替我致敬俄羅斯的黑麥 / Русской ржи от меня поклон...

301 接骨木 / Бузина

309 致兒子（組詩之二） / Стихи к сыну

313 書桌（組詩之一） / Стол

319 故鄉的思念 / Тоска по родине...

325 致孤兒（組詩之三） / Стихи сироте

331 致捷克（組詩之一、之十、之十一） / Стихи к Чехии

345 我一直在重復行詩句 / Всё повторяю первый стих...

350 茨維塔耶娃生平和創作年表

你能感覺得到吧，女詩人，你已經強烈地控制了我，你和你的海洋，那片出色地與你一起閱讀的海洋；我如你一樣地書寫，如你一樣地從句子裡向下走了幾級，下到了括號的陰暗裡，在那裡，拱頂在壓迫，曾經開放過的玫瑰的芬芳在延續。

—— 萊內·裡爾克

她的詩必須精讀。當我如此精讀之後，展現在我面前的是無限的純潔和力量，使我為之啞然。茨維塔耶娃抒情詩的形式有一種威力，立刻把我制服了。這是她嘔心瀝血摸索出來的形式，它不是軟綿綿的，而是濃縮精煉的……我認為茨維塔耶娃有待徹底地重新認識，等待她的將是*的認同。

—— 鮑裡斯·帕斯捷爾納克

茨維塔耶娃是 20 世紀*偉大的詩人，在我們這個世紀，再沒有比茨維塔耶娃更偉大的詩人了。—— 約瑟夫·布羅茨基

她的詩歌完全是烈焰、熱火和激情，卻不是感傷的，甚至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情感詩。其“感染力”不在於其表達的內容，而在於情感的純粹力量。

—— 德米特裡·米爾斯基

茨維塔耶娃和她的詩歌

茨維塔耶娃是俄國白銀時代重要的詩人之一，也被布羅茨基稱為“20世紀的詩人”。

瑪麗娜·茨維塔耶娃（Марина Цветаева, 1892—1941）生於莫斯科，她的父親伊萬·茨維塔耶夫是莫斯科大學藝術學教授，是莫斯科美術博物館（今莫斯科普希金造型藝術博物館）的創建人；她的母親瑪麗婭·梅因具有波蘭、德國和捷克血統，曾隨著名鋼琴家魯賓斯坦學習鋼琴演奏。茨維塔耶娃後來在自傳中寫道：“我對詩的激情源自母親，對工作的激情源自父親，對自然的激情則源自父母雙方……”由於身患肺結核病的母親需出國治療，童年的瑪麗娜和妹妹曾隨母親到過德、法、意等國，並在那裡的寄宿學校就讀，這使瑪麗娜·茨維塔耶娃自幼便熟練掌握了德語和法語。1906年母親去世後，姐妹倆回莫斯科上學。1910年，剛滿18歲的瑪麗娜·茨維塔耶娃出版了她的部詩集《黃昏紀念冊》

（Вечерний альбом），詩集得到勃留索夫、古米廖夫、沃洛申等當時著名詩人的肯定，茨維塔耶娃從此走上詩壇。1911年，茨維塔耶娃應沃洛申之邀前往後者位於克裡米亞科克捷別裡的“詩人之家”（Дом поэтов）別墅，在那裡與謝爾蓋·埃夫隆（Сергей Эфрон）相識並相戀，1912年1月，兩人在莫斯科結婚。同年，茨維塔耶娃出版第二部詩集《神燈集》（Волшебный фонарь），這部詩集由於較多的“自我重復”而遭冷遇。主要由頭兩部詩集中的詩作構成的第三部詩集《兩書集》（Из двух книг,1913）出版後，其影響也遠遜於《黃昏紀念冊》。此後數年，茨維塔耶娃埋頭寫詩，佳作頻出，但沒有詩集面世，編成的詩集《青春詩抄（1913—1915）》（Юношескиестихи. 1913—1915）並未正式出版。抒情女主人公的不羈個性及其真誠訴說，躁動感受及其復雜呈現，構成了茨維塔耶娃早期詩作的主題和基調。

1916年標志著茨維塔耶娃詩歌創作中一個新階段的開始，此年編成但直到1921年方纔出版的詩集《裡程碑》（Версты），就是標志她的詩歌成熟的一座“裡程碑”。從詩歌主題上看，一方面，詩人的情緒化有所冷靜，轉向固執的自我中心主義，這一時期的抒情詩成了她“靈魂的日記”（дневник души）；另一方面，作者所處的時代和社會開始發生劇烈動蕩，一戰、革命、內戰等社會事件相繼爆發，與近乎坐以待斃的家庭生活一同，都在日復一日地強化詩人緊張的內心感受，她因此寫出《天鵝營》（Лебединый стан）等“現實題材”詩作，盡管茨維塔耶娃從來都不是一個關注現實的政治詩人。從調性上看，茨維塔耶娃的詩歌在這一時期出現一個轉向，即歌唱性和民間性的強化。她描寫莫斯科和塔魯薩的抒情詩作，她在這一時期因接近莫斯科戲劇界而創作的一些詩體劇作和長詩等“大型體裁”，都具有較強的民間文學特征。關於茨維塔耶娃詩歌創作“民間性”的來歷，後來的研究者們大惑不解，因為茨維塔耶娃之前從未生活在俄國鄉間（除了在父母的別墅所在地塔魯薩小住，除了在沃洛申的別墅所在地科克捷別裡做客），她也沒有熟悉俄羅斯童話的奶娘和外婆，但對俄語詩歌中“俄羅斯性”的探尋，卻使她掌握了“歌唱性”這一

典型的詩歌手法。俄文版七卷本《茨維塔耶娃作品集》的編者在題為《詩人瑪麗娜·茨維塔耶娃》的後記中寫道：“她1916年的詩就實質而言大多為歌。其女主人公其實是在歌唱自我，歌唱自己的憂傷、大膽和痛苦，當然，也在歌唱自己的愛情……”

1922年夏，獲悉丈夫流亡國外，在布拉格上大學，茨維塔耶娃帶著大女兒阿麗婭（Аля）經柏林前往布拉格。逗留柏林期間，茨維塔耶娃出版兩部詩集，即《致勃洛克》（Стихи к Блоку）和《離別集》（Разлука）。在柏林的兩個多月時間裡，茨維塔耶娃寫了20多首詩，這些詩作後多收入詩集《手藝集》（Ремесло），它們體現出了茨維塔耶娃詩風的又一次“微調”，即轉向隱秘的內心感受以及與之相關聯的更為隱晦的詩歌形像和詩歌語言，茨維塔耶娃自己所說的“我了解了手藝”這句話，自身也似乎具有某種隱喻成分。1922年8月，茨維塔耶娃來到捷克，在布拉格及其郊外生活了三年多。茨維塔耶娃在捷克時期的生活是顛沛流離、捉襟見肘的，但她在不斷搬家和操持家務的同時，在戀愛和生子之餘，卻一刻也不曾停止寫詩，三年三個月時間裡共寫下139首長短詩作，平均每周一首，顯示出旺盛的文學創造力。在布拉格，茨維塔耶娃與她丈夫在查理大學的同學羅德澤維奇熱烈相戀，留下許多詩歌傑作，其中著名的要數長詩《山之詩》（Поэма Горы，1924）和《終結之詩》（ПоэмаКонца，1924）。1923年，她還出版了兩部抒情詩集，即《普敘赫》（Психея）和前面提到的《手藝集》。流亡捷克時期，外在生活的沉重壓力和內心生活的極度緊張構成呼應，被迫的孤獨處境和主動的深刻內省相互促進，使得茨維塔耶娃詩歌中關於“生活和存在”（быт и бытие）的主題不斷擴展和深化。流亡捷克的三年多，是茨維塔耶娃詩歌創作的期之一，“在捷克，瑪麗娜·茨維塔耶娃成長為這樣一位詩人，我們如今可以公正地把她列入偉大詩人的行列”。

1925年10月，仍舊是出於物質生活方面的考慮，茨維塔耶娃全家遷居巴黎，但是在法國，他們仍舊生活在貧困之中。由於茨維塔耶娃的桀驁個性，由於她丈夫與蘇聯情報機構的合作，也由於她對馬雅可夫斯基等蘇維埃詩人的公開推崇，她與俄國僑民界的關繫相當緊張，幾乎喪失發表作品的機會。在這一時期，茨維塔耶娃也將主要精力投入散文創作，寫下許多回憶錄和評論性質的文字，但在流亡法國的近14年時間裡，她卻隻寫了不到一百首詩作，她曾在給捷克友人捷斯科娃的信中感慨：“流亡生活將我變成了一位散文作家。”Эмиграция делает меня прозаиком.）但是，1928年面世的《俄羅斯之後》（После России）作為茨維塔耶娃生前出版的後一部詩集，作為她流亡時期詩歌創作的集大成者，其中也收有她“法國時期”的初詩作。除抒情詩外，茨維塔耶娃在流亡期間還寫作了大量長詩，除前面提到的《山之詩》和《終結之詩》外，還有《美少年》（Мо?лодец，1922）、《捕鼠者》（Крысолов，1925）、《自大海》（С моря，1926）、《房間的嘗試》（Попытка комнаты，1926）、《階梯之詩》（Поэма Лестницы，1926）、《新年書信》（Новогоднее，1927）、《空氣之詩》（Поэма Воздуха，1927）等。在茨維塔耶娃流亡法國時期的詩歌中，懷舊的主題越來越突出，悲劇的情緒越來越濃烈，但懷舊中也不時閃現出片刻的歡樂，悲劇中往往也體現著寧靜和超然，比如她在《接骨木》（Бузина）中用頑強綻放、死而復生的接骨木作為自我之投射，在《故鄉的思念》（Тоска по родине...）等詩中將花楸樹當作故土的像征，在《書桌》（Стол）中將書桌當作畢生忠誠的告白對像（其實她在很多租住地甚至連一張書桌都

沒有）。1938年9月，納粹德國吞並捷克斯洛伐克，茨維塔耶娃寫下激越昂揚的組詩《致捷克》（К Чехии），這組詩構成了她詩歌創作的“天鵝之歌”。

1937年，茨維塔耶娃的丈夫埃夫隆因卷入一場由蘇聯情報機構組織的暗殺行動而秘密逃回蘇聯，他們的女兒在稍前也已返回莫斯科。兩年之後，生活拮據又置身非議和敵意的茨維塔耶娃被迫帶著兒子格奧爾基（Георгий, 小名穆爾〈Мур〉）返回祖國，可迎接茨維塔耶娃的卻是更加嚴酷的阨運：女兒和丈夫相繼被蘇聯內務部逮捕，女兒坐牢15年，丈夫終被槍斃。1941年8月31日，因為戰爭被從莫斯科疏散至韃靼斯坦小城葉拉布加的茨維塔耶娃，在申請擔任作家協會食堂洗碗工的申請也被拒絕之後，在與兒子發生了一場爭吵之後，於租住的木屋中自縊。1945年，她的兒子也犧牲在衛國戰爭的戰場上。回到蘇聯之後，茨維塔耶娃更無發表作品的可能，隻能搞一點文學翻譯，但她還是有一些零星詩作存世，我們所知的她的後一首詩《我一直在重復行詩句》（Всё повторяю первый стих...）寫於1941年3月6日，此時距她離世尚有五個多月，而在這五個多月時間裡，作為一位偉大詩人的茨維塔耶娃卻很有可能始終不曾動筆寫詩。

無論在生活中還是在詩歌創作中，茨維塔耶娃都體現出了十分鮮明的個性。在她剛剛登上詩壇後不久，當時的詩界首領勃留索夫在肯定她的部詩集之後卻對她的第二部詩集有所微詞，茨維塔耶娃立即連續寫出兩首以《致勃留索夫》（В. Я. Брюсову）為題的詩作，予以反駁和譏諷；1921年2月，她曾在莫斯科一場詩歌晚會上公開朗誦她的組詩《頓河》（Дон），歌頌“像白色的鳥群飛向斷頭臺”的白軍，而臺下的聽眾主要是紅軍士兵，

當時國內戰爭已基本結束，蘇維埃政權得到鞏固，在這樣的背景下，身為失蹤白軍軍官之妻的茨維塔耶娃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朗讀她的白軍“頌歌”；1928年，馬雅可夫斯基訪問巴黎時遭到俄國僑民界的冷遇和敵意，茨維塔耶娃卻出面接待馬雅可夫斯基，並在報上發表題為《致馬雅可夫斯基》（К Маяковскому）的文章，稱“真理”（правда）和“力量”（сила）都在馬雅可夫斯基一邊，在茨維塔耶娃保留下來的這張報紙上有她的一行批注：“為此我立即被趕出了《消息報》。”《消息報》是巴黎重要的俄僑報紙，茨維塔耶娃因此基本喪失了在俄僑報刊上發表詩文的機會。這就是茨維塔耶娃的個性，無論何時何地，她總是顯得“不合時宜”。這種個性或許是家族的遺傳，是天生的性格，也或許是顛沛流離的童年生活、父母的早亡等生活經歷所導致的後果，但更可能的是，她的個性和她的詩歌是互為因果的，是相互放大的。獨樹一幟的個性是成為一位優秀詩人的必要前提之一，而詩歌作品，尤其是一首抒情詩作，也可能成為個性的表達方式，成為個性的塑造手段。

在茨維塔耶娃自由、孤傲的個性中，積澱著這樣兩個基本的性格因素，即真誠和不安。詩貴在真誠，一個好的詩人首先必須是一個真誠的人。真正的詩，容不下也藏不住虛假，因此，認真的詩人們在現實生活中往往表現得像個大孩子。茨維塔耶娃的為人和作詩都體現著真誠，她仿佛不想隱瞞什麼，不想裝扮自己，隻求把原本的個性真實地表現出來。茨維塔耶娃對愛情主題的訴諸就頗具典型意義，布羅茨基因此稱茨維塔耶娃是“真誠的俄羅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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