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言

    好地方還數咱老三邊  李江樹 / 1

輯 千年的順天遊黃土地裡埋 / 153

第二輯 你把你的白臉臉調過來 / 261

第三輯 樹葉葉落在樹根底 / 295

第四輯 千裡的雷聲萬裡的閃 / 329

第五輯 向幾位鄉間民歌手學的民歌 / 351

    婆婆不叫看我的娘 / 353

    打鎮靖城 / 357

    四季生產歌 / 359

    反對信巫神歌 / 363

父子攬工（節選） / 367

附  錄

    順天遊曲譜選 / 371

後  記 / 373

輯者小序

李 季

“順天遊”是陝北、晉綏、內蒙古一帶主要的民歌形式之一種，這是一種形式簡單的詩。由於它的形式自由生動，適於表達、傳述人民的生活及情感，故此，生活在這裡的農民不僅是它的歌唱者和傳播者，同時也是它的創作者。他們把自己的心緒和生活遭遇創作成新的“順天遊”。“順天遊，不斷頭，兩句一回頭”—這是一支永遠唱不完的歌，這是一脈永遠流不盡的泉流。

輯者有幸在“順天遊”的故鄉之一—陝北三邊工作和生活。工作之餘（有時也是為了工作），從農民歌手、放羊老漢、農村婦女、農民出身的區鄉干部那裡，收集了幾千首“順天遊”。這些“處於萌芽狀態的文藝”深深地打動著我。

把這些被譽為“新詩經”的“順天遊”編選輯錄整理出版，以作為文藝工作者的研究資料，這不僅是許多朋友多次表示過的希望，也是自己多年的心願。

由於過去曾長期處在戰爭環境，印刷條件困難，輯者不得不把它和自己的行李一起打在背包裡，帶著它走過了數不清的高山大河。在一次急行軍中，輯者因重病無法全部攜帶，寄存了千餘首在老百姓家中，被胡、馬匪軍一把火焚毀；不然，讀者在這本民歌集中，當可讀到更多更美麗的、人民所創作的詩句。

今天，苦難而又幸福，勇敢而又勤勞的陝北三邊人民終於熬過了漫漫長夜；輯者多年的願望也終於得以實現。

雖然輯者花費了很大的氣力，但一定會有記錄的錯誤和次序先後排列的不當。這些，敬希讀者予以幫助和指正。

1950年5月於武漢

這是李季為1950年出版的《順天遊》（兩千首）所寫的序言。

第二輯  你把你的白臉臉調過來

四十裡長澗羊羔山，

好婆姨出在咱張家畔。

水圪靈靈蘋果脆圪錚錚咬，

看見妹妹我的心亂跳。

長長的豆面清清的湯，

我采連翹花給妹戴上。

馬裡頭挑馬四銀蹄，

人裡頭挑人挑著妹子你。

數過那青苗高粱高，

趙家溝的女娃子數銀妞好。

棉格楚楚胳膊俏格溜溜手，

沒錢給你打手鐲我心犯愁。

妹妹生了一對黑眼睛，

就像草上的露水珠顆顆明。

十五的月兒滿窗子亮，

隔窗子看見你好模樣。

對面圪梁梁那是一個誰，

莫不是我那勾命的三妹妹？

白格生生臉臉太陽曬，

嫩格生生手手掏苦菜。

野雀雀落在胡麻地，

小親親想得我難出氣。

干妹妹你好來實在好，

哥哥早把你看中了。

大河那個冰凌往小河裡轉，

你把那個哥哥的心繚亂。

酸湯荞面辣子紅，

大女子弔辮愛死個人。

妹子身材實在是好，

走起路來水上漂。

妹子身穿一身藍，

走起路來水漂船。

大紅公雞毛腿腿，

不想妹妹再想誰？

麻陰陰的天來蒙生生的雨，

馬身上丟盹想起妹子你。

半夜裡想起了干妹妹，

狼喫在山上不後悔。

牛走大路虎走崖，

不為看你我不來。

千裡的雷聲萬裡的閃，

遠路上想干妹子也枉然。

一雙紅鞋兩個尖尖，

忘不了妹妹的白臉臉。

山丹丹花兒背窪窪開，

你把你的白臉臉調過來。

打碗碗花來遍地開，

你把你的白臉臉調過來。

對面山上一根柴，

你把你的白臉臉調過來。

紅鞋綠鞋藍格楚楚鞋，

你把你的白臉臉調過來。

生生的情世世的愛，

你把你的白臉臉調過來。

百靈雀子滿溝溝飛，

你是哥哥的勾命鬼。

白靈子雀雀白靈子窩，

哥哥沒娶下好老婆。

白靈子雀雀白靈子蛋，

干妹子沒嫁下好老漢。

婆姨好來妹妹好？

大辮子姑娘的心兒好！

張家砭那疙瘩數誰好？

杏花妹子二旦嫂。

杏花妹子把話捎，

五更天起程把她眊。

白格生生臉臉太陽曬，

巧格溜溜手兒掏苦菜。

二細籮子籮白面，

你是哥哥的牽魂線。

麻雀落在麻根底，

地久天長干妹妹。

大青山高來烏拉山低，

十三省地方挑下你。

鐮刀彎彎割豌豆，

你是哥哥的連心肉。

上一道坡坡下一道道梁，

看不見妹妹我好心慌。

山羊綿羊一垯裡走，

我和妹子手牽手。

拿上個馍馍敬黑狗，

今黑夜我要把妹妹摟。

我抱住肩膀你摟住腰，

渾身的毛骨都酥了。

你是哥哥的命蛋蛋，

摟在懷裡打戰戰。

一把拉住妹子的手，

拉拉扯扯口對口。

冰糖砂糖都嘗遍，

沒有三妹妹的口水甜。

妹妹好比冷石頭，

懷裡焐熱實難丟！

羊羔羔喫奶雙圪膝跪，

連心掛肉的干妹妹。

胭脂盒盒粉罐罐，

你是哥哥的命蛋蛋。

對面山上一株艾，

見了妹子就想摟在懷。

東山的核桃西山的棗，

交了一回妹子數你好！

我想妹妹得了病，

十三省也沒有好醫生。

懷裡揣了個羊羔頭，

我和干妹妹頭對頭。

懷裡揣一塊羊羔肉，

我和干妹妹肉挨肉。

杜梨開花白刷刷，

你是哥哥的命疙瘩。

三斤葡萄二斤棗，

妹子的好心我知道。

一把摟定妹妹的腰，

好比大羊疼羊羔。

抱住肩膀親個嘴，

細聲細氣喊妹妹。

粗粗的辮子紅頭繩，

兩邊又梳兩根紅纓纓。

…………

第五輯  向幾位鄉間民歌手學的民歌

婆婆不叫看我的娘

張登貴 演唱

正月裡忙真是一個忙，

來人待客忙得我就顧不上，

婆婆不叫看我的娘。

叫一聲舅舅呀，

把話捎給我的娘，

就說女兒顧不上。

二月裡忙還是一個忙，

淘糞送糞一身一身汗水淌，

沒有心思去看我的娘。

叫一聲舅舅呀，

把話話捎給我的娘，

叫她老放心不要想。

三月裡忙實在是一個忙，

點豆豆種瓜瓜忙上又加忙，

婆婆不叫看我的娘。

叫一聲舅舅呀，

把話話捎給我的娘，

就說女兒天天把她想。

四月裡越發是一個忙，

提簍下籽熬得沒力量，

沒有時間去看我的娘。

叫一聲舅舅呀，

把話話捎給我的娘，

就說女兒夜夜把她想。

五月裡忙又是一個忙，

婆婆說地裡雜草沒鋤光，

不叫看我的娘。

叫一聲舅舅呀，

把話話捎給我的娘，

就說女兒老是把她記想。

六月裡忙纔真是個忙，

麥子熟得滿山山黃，

打夏糧我顧不上。

叫一聲舅舅呀，

把話話捎給我的娘，

我的婆婆她不是個人，

她不叫我去看我的娘。

七月裡忙還是一個忙，

七月裡針線沒做光，

婆婆不叫看我的娘。

叫一聲舅舅呀，

把話話捎給我的娘，

我的婆婆是活妖精，

她不叫我去看我的娘。

八月裡忙上又加忙，

糜穗子黃來谷穗穗長，

秀女田間收割忙。

叫一聲舅舅呀，

把話話捎給我的娘，

八月裡我真是顧不上。

九月裡來忙實在忙，

糜黃谷黃莊稼沒上場，

婆婆不叫看我的娘。

叫一聲舅舅呀，

把話話捎給我的娘，

白天黑夜老是把她想。

十月裡忙又是一個忙，

十月裡場禾沒打光，

婆婆不叫看我的娘。

叫一聲舅舅呀，

把話話捎給我的娘，

就說女兒流淚把她想。

十一月倒是不怎麼忙，

推磙子碾磨都做光，

婆婆還是不叫看我的娘。

叫一聲舅舅呀，

把話話捎給我的娘，

盼著臘月能見上。

十二月裡來已不忙，

婆婆準許我看一回娘，

給我二斤白砂糖，

一路走呀走得忙，

兩眼淚汪汪。

提著二斤白砂糖，

邊走邊把親娘想。

上了鹼畔見鋪蓋在牆頭上放，

不由得我大叫一聲娘，

一看孝子站兩行，

女兒我沒趕上，

孝子撲通通都跪下，

女兒我號得斷肝腸！

張登貴（1916—1999）是靖邊縣席麻灣鎮木瓜樹坬村人。1937年隨爺爺、父親逃荒到延安，先在安塞干雜活，後專以趕腳謀生，一直走延安—靖邊—定邊這趟線。

他天生好嗓音，喜愛順天遊，趕牲靈時經常邊走邊唱。他唱順天遊的特點是：吐字清，情感深，韻味濃。1943年李季跟著他出延安到靖邊。在與張登貴四天的相處中，張登貴走了一路唱了一路，走了四天唱了四天。李季次真切地聽到了順天遊的演唱並從此愛上了順天遊—張登貴遂成為李季學習順天遊的位老師。

打鎮靖城

杜芝棟 演唱

紅纓杆子長，

人馬鬧嚷嚷，

走一回靖邊提一回槍。

靖邊包圍定，

老劉（劉志丹）發前行，

造上個雲梯上呀上了城。

上到城牆上，

隊伍站兩行，

格巴巴地打了一排子槍。

煙氣冒空中，

炸彈不中用，

輕機關（槍）打開一呀一哇聲。

打開了監牢門，

放出眾鄉親，

勞苦群眾都呀都歡迎。

老劉是軍長，

炮打屈營長，

歇兵三天回呀回後方。

回了後方門，

點名補弟兄，

補起弟兄再呀嘛鬧革命。

杜芝棟（1898—1986）出生在靖邊縣一個貧苦的農民家庭。少年時拜師學繩匠手藝。他沒上過學，靠自己努力粗識文字。四裡八鄉打繩使杜芝棟見多識廣。他從小酷愛鄉村文藝，逢年過節莊裡人耍獅子、舞龍燈、扭秧歌、演戲都少不了他。周揚曾請他去“魯藝”給學員排戲，講編演的體會。

1943年李季在靖邊工作時與杜芝棟往來密切。杜芝棟是李季學習順天遊的引路人。1958年、1962年，李季兩次回三邊看望杜芝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