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1947  ——

002 _風車和我的瞌睡

1951  ——

006 _無名街報告書（寓言詩）

1952  ——

018 _一定再見

1962  ——

024 _和幽靈的對話

1968  ——

038 _悼念活著的亡友

1970  ——

040 _老婆呀，不要哭——寄自農場的情詩

1971  ——

054 _養雞也是課一堂——三年農村勞動的紀念

1972  ——

066 _調寄“少年遊”  女兒十六周歲

1973  ——

068 _火車中

069 _疏影（夢歸）

1974  ——

072 _平江懷人

074 _一個人在院中散步

076 _就是她好！

1976  ——

080 _天安門即事

1977  ——

088 _崇高多好！

089 _特別雕塑

1978  ——

092 _不準！

093 _擦呀！洗呀！

1979  ——

096 _幸好我們先動手——仿彭斯體

098 _曾經有過那種時候

099 _不如一索子弔死算了——D大調諧謔音

101 _獻給妻子們

103 _寶石和公雞

105 _我思念那朵小花

107 _我認識的少女已經死了

109 _猶大新貌

111 _希望之花

113 _熱鬧的價值

114 _不是童話而是拗口令

116 _啞不了，也瞎不了

118 _送張三

120 _為了……——致畫展的答詞

122 _比味精鮮一百倍——獻給首長

127 _哪能這樣？隻好這樣！——致江青一伙

129 _格殺不了的歌唱——聽羅榮巨同志歌唱

131 _從遠古到今天——致新澤西的小屋

134 _媽媽，我回來了！

         ——獻給“文革”後次全國文代會

136 _啊哈！握手

1980  ——

140 _這家伙笑得那麼好

141 _想起那句話就好笑

142 _擦粉的老太婆笑了——讀某詩作有感

144 _被剝了皮的勝利者

148 _混蛋已經成熟——寫給小爬蟲

150 _死，怎麼那麼容易？

153 _重修舊好

154 _死在自己的床上

156 _好呀！飛行的荷蘭人——贈伊文思

158 _圈圈謠

161 _伽利略老頭兒和老漢我

163 _難以忍受的歡欣

166 _正確大王頌

168 _假如我活到一百歲

171 _秦問——過始皇陵

174 _不忘記，也不饒恕——關於那四個家伙

178 _眼睛

1981  ——

180 _窄門歌

184 _搖籃的故事

186 _考拉說

188 _口袋

189 _哈！澳大利亞人

191 _山呀！山

193 _像年青人一樣從頭來起

195 _親愛小沙貝

1982  ——

198 _雨呀！雨呀！——香港風景

202 _聽來的故事和感想

204 _鳳凰涅槃

208 _追悼王湘冀同志

211 _我可以說——少年人組詩

215 _老年頌——給友人S

219 _春景（散曲）

220 _訪友

1983  ——

222 _畢加索會怎麼想？

         ——西柏林畢加索雕塑展所見

227 _三樓上有間小房

1984  ——

230 _“豌豆”詩人自敘詩

235 _遍插茱萸——擬情詩

1985  ——

240 _花衣吹笛人——花衣吹笛人二百年祭

249 _墓志銘

256 _獻給“黃土地”和那幫小子

1987  ——

264 _崔健

1989  ——

266 _如何培養一個壞人

268 _中年頌

1991  ——

272 _“蓮花說，我在水上漂蕩”——悼念保羅·安格爾

275 _殺人的風尚

1992  —   2006  ——   

278 _我的心，隻有我的心

279 _路

280 _老頭還鄉

281 _清明節

282 _東嶺迎暉

284 _蘭徑樵歌

285 _奇峰挺秀

286 _龍潭漁火

287 _南華疊翠

288 _山寺晨鐘

289 _梵閣回濤

290 _溪橋夜月

291 _歸鄉賦詞

292 _題虹橋

293 _回憶

294 _自畫像

295 _煙花

296 _哭吧！森林！

297 _像文化那樣憂傷——獻給邵洵美先生

298 _你們倆

299 _哀悼等待

300 _答客問

301 _警告遊客

302 _鳳凰和鳳凰人

303 _呂熒

304 _鮮春三月

305 _狗

306 _月

307 _老糊塗

308 _照片

309 _死就死，“走”什麼？

320 _我的梧桐

311 _右派

312 _老就老吧！

314 _貓走了，笑聲還留在牆頭（阿麗絲漫遊奇境記）

315 _悲傷牆

316 _生氣

318 _強者開門

310 _大學生戀歌

321 _詩

322 _理想多美麗

323 _歡迎，干一杯污染水！

324 _一張想哭的笑臉（老詩人的家事）

325 _在頤和園見到個女孩子

326 _憶往日

327 _感恩井

328 _選擇

329 _你就一個人玩去吧！

330 _別說穿

331 _體繫斷層——贈黃裳兄

333 _煙鬥

335 _忍受忌妒

336 _自由晴空

337 _老啞巴

338 _抹掉圓點真不易

339 _回夢

340 _讀劉煥章雕塑

341 _賀筆記成書

2007  ——

344 _在鳳凰歡迎洛夫

2009  ——

348 _笑

2010  ——

350 _山谷幽蘭

2011  ——

354 _你是誰？——獻給巴金先生

2016  ——

356 _一個人在家裡

2017  ——

360 _一個老人的思念

2018  ——

362 _無題

363 _世上真有那群人、那個人

365 _非夢

2019  ——

368 _活著的世界

2020  ——

370 _感事

371 _眾裡尋她千百度

2021  ——

374 _春

序

黃永玉

鳥會唱歌，

魚會大魚喫小魚，

隻有人會作詩。

作詩是種權利，也是良心話，

怪不得法國詩人艾侶雅說：

“心在樹上

    你摘就是！”

二〇二一年七月十六日寫於北京太陽城，

再過個把月，就九十八了。

1947

風車和我的瞌睡大風車滑溜溜轉

滑溜溜轉

很快活地

將小河水捧到嘴邊

吻了一下

又急忙忙地

交托給土地

小風車咕嚕嚕轉

咕嚕嚕轉

鬥氣而又興奮地

舞動那六片白色小翅膀

不讓小麻雀兒

小斑鳩和知更雀

不讓那些淘氣的孩子們

到這兒來胡鬧

這些都是為了長滿

毛豆莢、番茄

小菜瓜的土地而設想的

為了毛豆莢

大風車轉著轉著

小風車轉著轉著

為了番茄和小菜瓜

大風車和小風車都快活地

轉起來了

要甘美的水來滋養它們

要淘氣的壞孩子不來吵鬧它們

啊！我頂中意這全是

太陽的八月天氣了

我頂中意這長滿瓜果的肥田了

我頂中意在舞動著白色的

大小風車的藍天底下睡覺了

我要和毛豆莢、

番茄、

小菜瓜們做伴

我伸個從頭到腳的懶腰

宣布馬上就要在這裡躺下

泥土親切地呼喚我

 “喂

睡去

睡去

......”

我睡了

我仿佛聽到

采果實的姑娘們從田坎上走來

金蛉子和紡織娘合奏出大樂章

1947年8月5日

（原載《詩創造》第三輯《骷髏舞》，1947年9月）

1951

無名街報告書（寓言詩）

無名街，

光榮的名字，

勝利的標志，

代表富於戰鬥的一面！

代表戰鬥得頑強的一面！

二百六十萬顆心

因為你那

戰鬥的光芒

纔覺得自己驕傲地存在。

你是紅色旗幟上的星，

顆星！

無名街的高處

懸著鐵牌，

鐵牌上

染滿新的、舊的，

鮮紅的和瘀黑的

血！

血的邊沿

留下丑惡的痕跡——

左邊，

一萬記黑色棍棒的敲打；

右邊，

可恥的催淚彈毒液。

這是塊歷經多次風暴的鐵牌，

高掛在

光榮的無名街上。

它的存在，

肯定了

二百六十萬人的信念。

無名街是都市的心髒，

鐵軌像大動脈

從這兒伸延出去，

十六個小時間

循環流動。

天亮了，汽笛鳴放，

都市蘇醒，

幾十萬粗手粗腳的人，

幾十萬睡眠不足的人，

幾十萬不知早點在哪裡的

親娘和孩兒，

像細胞，

順著這道血管，

到各自謀生的地方

去繁榮這座都市。

夜霧籠罩，汽笛鳴放！

都市打著哈欠，

兩百多萬疲倦的細胞

枯萎的細胞

又順著這道血管，

回到那原始的洞穴裡去……

無名街是心髒！

大動脈從這裡伸延出去，

從東到西循環流動，

滿載著繁榮都市的細胞。

沒有細胞，

生命便會死亡。

沒有無名街，

城市便會麻痺。

你可曾見過一對眼睛，

比這對眼睛更失神的？

你可曾見過一隻手，

比遞給你票子的手

更枯干？

你可曾見過一副疲乏的身軀，

搖晃得如此厲害？

你可曾見過那位

背著個憩睡的孩子

牽著個啼哭的孩子的媽媽，

坐在你身邊，

等待那搖晃的丈夫來喫飯？

有什麼比這更痛苦和更動人的？

熱鬧的節日，

紅的，

綠的，

糖果廣告和氣球。

播音機送出

《甜蜜的家》。

那一千幾百個中的一個，

從這些聲音和顏色的夾縫裡

疾馳而過，

“當！當！當！”

他像是什麼也沒有聽見、看見。

你幾時在街上見到

他跟妻兒“行街”的影子？

從輪子底下發出——

“三塊三毫七”

“兩塊八毫一”

“一塊二毫二”日薪。

——吸血者的聲音。

他們臉上也出現——

營養不良的綠皮膚

和

睡眠不足的灰調子。

大動脈繁榮都市，

繁榮了

吸血者的肚皮，

另一面，

繁榮了

一千幾百個

以及無數一千幾百個的

胃潰瘍和肺結核。

吸血者對那些人念念有詞地說：

“一個月，

一年，

一輩子的

生活指數，

即

頭菜，

咸魚，

豆腐若干塊！

對你們

這已經夠了！”

無數的聲音回答：

“現在的豆腐，

跟過去的豆腐

價錢雖然一樣，先生！

質量卻大有分別！

你不要欺瞞三歲小孩！”

吸血者說：

“我的手指著你，

對你說話，

你們應該滿足，

我已經施舍得太多！”

一千幾百個聲音回答：

“不夠！

不夠！

我的孩子沒書念，

孩子要喫飯，

還要付房租錢。

簡直不如喫一份半糧的監獄裡的囚犯！”

吸血者聽了膽戰心驚，

大家湊在一起

打算盤，

決定選一個黃道吉日，

先在那一千幾百個

“多事者”頭上

套上三十一個圈圈，

讓他們透不過氣，

無法動彈。

饑餓的和饑餓的團結一道，

一千幾百個，

和無數一千幾百個

結成

一條戰線。

時間，

一秒秒地縮短，

弓弦扣緊的時候

也不讓和平溜過。

在巴黎，

在開城，

在這裡——無名街，

代表全世界多人的地方，

都跟魔鬼們談判。

魔鬼到夜裡纔出現，

白天不敢露臉！

此刻，

正和他的門徒猶大，

賣今日×國的狗，

在希特勒的墓地旁邊

為自己挖掘墳墓。

他們怕太陽，

怕光，

也怕談判。

“別！別擾我，

我忙，我辦公，

我沒有空閑。”

耶穌說：

“天國近了……”

無名街回答：

“他們不會悔改！”

魔鬼聽著！

我們

這一千幾百人，以及

無數倍一千幾百人，

站在這裡對你說話！

我們

不是沒有笑的！

我們笑在心裡！

我們

不是沒有容光煥發的日子的，

我們把歡喜

掩藏起來。

我們

站在這裡鄙視你！

你這魔鬼的門徒！

鄙視你，

從一切的角度

鄙視你，

我們就要放開喉嚨大笑，

那就是你們快要來臨的

哭泣的日子。

1951年12月30日

（原載香港《文彙報》，1952年1月15日）

記得是為香港電車工人大罷工而寫

2021年7月補記

“無名街”實際是香港的電車總站“羅素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