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橋再會罷002

地中海008

默境010

希望的埋葬013

一小幅的窮樂圖015

破廟017

一個祈禱019

一家古怪的店鋪020

石虎胡同七號022

月下雷峰影片024

雷峰塔（杭白）025

灰色的人生026

常州天寧寺聞禮懺聲028

滬杭車中030

先生！先生！031

蓋上幾張油紙033

叫化活該036

東山小曲037

一條金色的光痕（硤石土白）039

自然與人生043

夜半松風046

去罷047

留別日本048

廬山小詩兩首050

太平景像052

白旗054

問誰056

塚中的歲月059

誰知道061

卡爾佛裡064

古怪的世界068

在那山道旁070

消息072

不再是我的乖乖 073

殘詩075

這是一個懦怯的世界076

多謝天！我的心又一度的跳蕩078

無題080

五老峰082

鄉村裡的音籟 085

天國的消息087

青年曲088

她是睡著了089

難得092

一星弱火093

為誰094

落葉小唱096

戀愛到底是什麼一回事098

翡冷翠的一夜102

偶然106

起造一座牆107

我來揚子江邊買一把蓮蓬108

西伯利亞道中憶西湖秋雪庵蘆色

作歌110

西伯利亞112

她怕他說出口114

蘇蘇116

在哀克剎脫教堂前118

海韻120

呻吟語123

客中124

再不見雷峰125

這年頭活著不易127

運命的邏輯129

丁當——清新130

決斷131

三月十二深夜大沽口外134

梅雪爭春（紀念三一八）136

罪與罰（一）137

罪與罰（二）138

再休怪我的臉沉142

望月146

新催妝曲147

半夜深巷琵琶150

人變獸（戰歌之二）151

兩地相思152

珊瑚155

變與不變156

後的那一天157

再別康橋160

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162

我等候你164

一塊晦色的路碑168

殘春169

干著急170

俘虜頌171

秋蟲173

哈代175

生活178

西窗179

深夜183

怨得184

在不知名的道旁（印度）185

他眼裡有你187

枉然188

拜獻189

春的投生190

杜鵑192

活該193

黃鸝195

季候196

車眺197

秋月199

殘破201

山中203

兩個月亮205

車上207

卑微209

泰山210

渺小211

闊的海212

雲遊214

鯉跳215

別擰我，疼216

一九三〇年春217

在病中218

火車擒住軌220

你去223

雁兒們225

領罪227

難忘228

愛的靈感——奉適之229

她在那裡248

海邊的夢249

笑解煩惱結（送幼儀）251

挽李斡人253

草上的露珠兒254

夏日田間即景（近沙士頓）257

聽瓦格納樂劇259

春262

沙士頓重遊隨筆264

私語269

小詩270

清風吹斷春朝夢271

你是誰呀？273

青年雜詠274

月夜聽琴277

人種由來279

無兒283

康橋西野暮色285

威尼市288

馬賽290

秋月呀293

夢遊埃及294

地中海中夢埃及魂人夢297

北方的鼕天是鼕天300

小花籃——送衛禮賢先生301

我是個無依無伴的小孩303

康河晚照即景308

悲思309

鐵柝歌311

幻想313

題西湖所攝照片之後315

八月的太陽316

一個噩夢317

山中大霧看景318

那一點神明的火焰319

詩句320

給母親321

再不遲疑324

“拿回吧，勞駕，先生”325

小詩一首327

康橋再會罷

（寫於1922年8月10日，發表於1923年3月12日上海《時事新報·學燈》，因格式排錯，同年同月25日重排發表。）

康橋，再會罷；

我心頭盛滿了別離的情緒，

你是我難得的知己，我當年

辭別家鄉父母，登太平洋去，

（算來一秋二秋，已過了四度

春秋，浪跡在海外，美土歐洲）

扶桑風色，檀香山芭蕉況味，

平波大海，開拓我心胸神意，

如今都變了夢裡的山河，

渺茫明滅，在我靈府的底裡；

我母親臨別的淚痕，她弱手

向波輪遠去送愛兒的巾色，

海風咸味，海鳥依戀的雅意，

盡是我記憶的珍藏，我每次

摩按，總不免心酸淚落，便想

理篋歸家，重向母懷中匐伏，

回復我天倫摯愛的幸福；

我每想人生多少跋涉勞苦，

多少犧牲，都隻是枉費無補，

我四載奔波，稱名求學，畢竟

在知識道上，采得幾莖花草，

在真理山中，爬上幾個峰腰，

鈞天妙樂，曾否聞得，彩紅色，

可仍記得？——但我如何能回答？

我但自喜樓高車快的文明，

不曾將我的心靈污抹，今日

我對此古風古色，橋影藻密，

依然能坦胸相見，惺惺惜別。

康橋，再會罷！

你我相知雖遲，然這一年中

我心靈革命的怒潮，盡衝瀉

在你嫵媚河身的兩岸，此後

清風明月夜，當照見我情熱

狂溢的舊痕，尚留草底橋邊，

明年燕子歸來，當記我幽嘆

音節，歌吟聲息，縵爛的雲紋

霞彩，應反映我的思想情感，

此日撒向天空的戀意詩心，

贊頌穆靜騰輝的晚景，清晨

富麗的溫柔；聽！那和緩的鐘聲

解釋了新秋涼緒，旅人別意，

我精魂騰躍，滿想化入音波，

震天徹地，彌蓋我愛的康橋，

如慈母之於睡兒，緩抱軟吻；

康橋！汝永為我精神依戀之鄉！

此去身雖萬裡，夢魂必常繞

汝左右，任地中海疾風東指，

我亦必紆道西回，瞻望顏色；

歸家後我母若問海外交好，

我必首數康橋；在溫清鼕夜

臘梅前，再細辨此日相與況味；

設如我星明有福，素願竟酬，

則來春花香時節，當復西航，

重來此地，再撿起詩針詩線，

繡我理想生命的鮮花，實現

年來夢境纏綿的銷魂蹤跡，

散香柔韻節，增媚河上風流；

故我別意雖深，我願望亦密，

昨宵明月照林，我已向傾吐

心胸的蘊積，今晨雨色淒清，

小鳥無歡，難道也為是悵別

情深，累籐長草茂，涕淚交零！

康橋！山中有黃金，天上有明星，

人生至寶是情愛交感，即使

山中金盡，天上星散，同情還

永遠是宇宙間不盡的黃金，

不昧的明星；賴你和悅寧靜

的環境，和聖潔歡樂的光陰，

我心我智，方始經爬梳洗滌，

靈苗隨春草怒生，沐日月光輝，

聽自然音樂，哺啜古今不朽

——強半汝親栽育——的文藝精英；

恍登萬丈高峰，猛回頭驚見

真善美浩瀚的光華，覆翼在

人道蠕動的下界，朗然照出

生命的經緯脈絡，血赤金黃，

盡是愛主戀神的辛勤手績；

康橋！你豈非是我生命的泉源？

你惠我珍品，數不勝數；難忘

騫士德頓橋下的星磷壩樂，

彈舞殷勤，我常夜半憑闌干，

傾聽牧地黑野中倦牛夜嚼，

水草間魚躍蟲嗤，輕挑靜寞；

難忘春陽晚照，潑翻一海純金，

淹沒了寺塔鐘樓，長垣短堞，

千百家屋頂煙突，白水青田，

難忘茂林中老樹縱橫；巨干上

黛薄荼青，卻教斜刺的朝霞，

抹上些微胭脂春意，忸怩神色；

難忘七月的黃昏，遠樹凝寂，

像墨潑的山形，襯出輕柔瞑色，

密稠稠，七分鵝黃，三分桔綠，

那妙意隻可去秋夢邊緣捕捉；

難忘榆蔭中深宵清囀的詩禽，

一腔情熱，教玫瑰噙淚點首，

滿天星環舞幽吟，款住遠近

浪漫的夢魂，深深迷戀香境；

難忘村裡姑娘的腮紅頸白；

難忘屏繡康河的垂柳婆娑，

婀娜的克萊亞，碩美的校友居；

——但我如何能盡數，總之此地

人天妙合，雖微如寸芥殘垣，

亦不乏純美精神：流貫其間，

而此精神，正如宛次宛士所謂

“通我血液，浃我心髒”，

有“鎮馴矯飭之功”；

我此去雖歸鄉土，

而臨行怫怫，轉若離家赴遠；

康橋！我故裡聞此，能弗怨汝

僭愛，然我自有讜言代汝答付；

我今去了，記好明春新楊梅

上市時節，盼我含笑歸來，

再見罷，我愛的康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