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棚內。土地廟前的供桌上擺著香爐，插著幾炷香火，一對大紅蠟燭熊熊地燃燒。煙霧繚繞中，手扶龍頭拐杖、面帶笑容的土地爺若隱若現。
油坊的全體雇工在張小山及王風武的帶領下，排成兩排。他們中有年輕的、中年的，也有年近半百的老人。一個個挺胸收腹、神情肅穆地站在廟前，等候主人的指令。
馬成金挽起袖子，麻利地焚燒紙錢後，回頭對整齊排列的雇工隊伍掃瞄一眼。叫道：“叩拜山神一一
”撲通一聲，率先跪在山神排位的面前，虔誠地叩拜。
雇工們齊刷刷地跪在主人的身後，跟著主人頂禮膜拜。
馬成金三叩首之後，雙手合十，念念有詞：“山人馬成金，率眾弟子叩拜吾神。乞求大慈大悲的神靈保佑我油坊順風順水，吉星高照，財運亨通。到菩薩節的那一天，我為大神塑造金身！”
雇工們跟著禱告：“到菩薩節的那一天，我為大神塑造金身！”
馬成金站起來，鄭重宣布：“今天油坊要迎接一位重要的客人。大家各歸各位，抓緊干活。待撈油隊撈完油後，再集中布置迎賓會場。各位工匠師傅，你們聽清楚了嗎？”
眾位工匠應答：“聽清楚了！” 馬成金舉起手用力劈下，尖著嗓子喊叫：“開一一礦！”
“開礦噦一一”雇工們吆喝起來。
馬家油坊的“拜物教儀式”，每天開工之前都要舉行。今天在形式上刪繁就簡了。雇工們見馬老板威嚴莊重，火燒火燎的模樣，紛紛走出工棚，奔赴各自的崗位忙碌起來了。
撈取石油是重活。七八個雇工按照工頭張小山、王風武的安排，分成兩個組，身背木桶，從東、西兩個方向，順著木梯下到儲油池中，用椰瓢舀油，裝滿木桶後背上來，再將石油倒人排成一溜兒的儲油大木桶裡。
張小山和王風武是撈油隊的工頭，背了一桶油之後坐在桌子的旁邊。張小山記賬，王風武發放木牌。
雇工們每從儲油池中背取一桶石油上來，便領到一塊木牌，以此作為月底發放薪金的根據。
“快，快！”張小山催促，“每個人再背一桶油就停工，到前院幫忙！”
“是！”雇工們齊聲答應。
提煉煤油需精準。已過不惑之年正在過秤。一個徒弟將稱準的食鹽倒人清水桶中，另一個徒弟進行攪拌。之後，兩人將勾兌的鹽水倒人儲油的大木桶，站在高高的木凳上，手持鐵棒用力攪拌，以此沉澱提煉燈油。
油品銷售是重點。工匠牟虎從一排沉澱的儲油木桶中，用椰瓢舀出黃燦燦的煤油，裝入專用的燈油桶中，再將擺在地上的眾多燈油桶逐一裝上馬車。捆綁妥當，催促負責銷售的兄長牟仁：“哥，趕快走吧！
” 牟仁從廚房後面跑來，擺擺手說：“我不去了。
你與牛師傅把油送到縣城，交給商行的苗老板就行了。” “你干啥？”
“我一會兒到後山，處置漳州人挖拱洞采油的事情。”牟仁招呼過完秤，“牛師傅，你辛苦一趟吧！”
“牛師傅，我們走！”牟虎叫道。
“好吧。&rdquo正要休息。見“二老板”牟仁分派趕大車，接過牟虎遞來的馬鞭，坐在車幫上。
鞭聲清脆。滿載煤油桶的大馬車駛出油坊，朝苗栗縣城奔去。
工棚後院，響起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音。老木匠莫龍帶著兩個徒弟忙著趕制撈油的水車一一有了水車不再用人工撈油了。
馬成金倒背著雙手，在水車旁邊走來走去地逡巡。就在這一瞬間，他的眼前出現了雇工們手扶欄杆、腳蹬水車，石油從豎井中嘩嘩抽取上來的情景：“哎呀，一條棕黑色的油龍在井場滾動、流淌。油龍呵油龍，快快騰飛吧！”
滿意，興奮，激動。噗哧一聲，馬成金笑了起來。可是，當他再次張望時，油龍的幻景逐漸模糊乃至於空無所有了。眼前，隻有工匠們忙碌的身影，節奏鮮明、錯落有致的敲擊聲。
P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