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 /1

五小時後 /25

大橋 /31

伊斯坦布爾 /47

金角灣畔 /69

大巴扎 /101

君士坦丁堡的生活 /133

聖索菲亞 /203

多馬巴赫切宮 /230

土耳其婦女 /246

著火了！ /272

城牆 /293

古時的塞拉裡奧宮 /326

最後幾日 /385

土耳其人 /424

博斯普魯斯 /437

伊斯坦布爾

支配伊斯坦布爾的是深邃的平和，人們可以寧靜地沉思神秘而好妒的東方的方方面面。你在喧囂紛亂的歐洲生活中是看不到金角灣的對岸的，除了若隱若現的線條。在那裡，一切都是典型的東方風情。跑上一刻鐘後，就再也看不到人，聽不到任何喧囂了。到處都是繪有上千種顏色的木制小屋，其中的二層樓從底樓上方伸出來，而三樓又比二樓更往前伸出一點。窗戶前有某種特別的陽臺，陽臺處處都安裝玻璃，被帶有極小孔洞的木柵封閉起來，看上去像是附在主室上的小房子，給街道帶來一種極為獨特的悲傷和神秘氣息。

大巴扎

在沿著金角灣兩岸匆匆見識了整座君士坦丁堡之後，是時候進入伊斯坦布爾的腹心地帶，去看看那輻輳雲集、經久不衰的集市，那座隱匿的、幽暗的，充滿奇觀、珍寶和回憶的城市了。它位於努裡奧斯曼尼耶丘和塞拉斯凱拉特丘之間，人稱大巴扎。

大巴扎的外觀完全談不上引人注目，讓人根本猜不出裡面的模樣。這是一座龐大的石制建築，拜占庭風格，形狀不規則，由高大的灰牆環繞，頂部是上百個包鉛並鑿通的小圓頂，內部得以透光。主入口是一扇穹隆狀的大門，並無建築上的獨特之處；從周圍的巷子聽不到任何喧鬧聲。直到距大門數步的地方，你仍然有可能相信，堡壘般的牆壁後面除了冷清和孤寂一無所有。可一旦走進去，你頓時頭暈目眩。你進入的不是一棟建築物，而是一座被拱券覆蓋、由兩側精雕細刻的廊柱之路組成的迷宮。你走進一座不折不扣的城市，裡面有清真寺、噴泉、十字路口和小廣場。燈光昏暗，如同陽光照射不進去的密林。人群摩肩接踵。每條街都是一座集市，幾乎所有道路都彙入一條主路。在這些半明半暗的街上，馬車、駱駝和騎士在起伏的人潮間穿行，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響。到處都有人用語言或手勢招攬生意。希臘商人高聲呼喝，舉手投足宛如皇帝；精明無比但外表頗為樸實的亞美尼亞人畢恭畢敬地向你兜售貨物；猶太人貼著你的耳朵低聲報出他的開價；寡言的土耳其人蹲在商鋪門檻處的墊子上，隻用眼神招攬顧客，寄希望於命運的垂青。十種不同的聲音對著你叫嚷：“先生！上尉！騎士！貴人！老爺！閣下！大人！！”

聖索菲亞

聖索菲亞清真寺正對古老的塞拉裡奧宮的主入口。

甫一踏足大殿，我倆便雙雙獃住。

第一印像著實宏偉雄奇。

一眼瞥去，隻見浩蕩虛空。這是一座由仿佛懸浮空中的半圓頂、粗大柱子、巨型拱券、立柱、寬闊走廊、講臺、拱廊——光線的洪流透過上千扇大窗傾瀉其上——組成的奇偉建築，不隻是聖堂，更兼具戲院和王宮的特征。它是宏偉與力量的炫示，凡塵典雅的吐息，古典、蠻荒、怪誕、傲慢、輝煌的雜糅；它像征巨大的和諧，輕柔低回的東方贊歌，查士丁尼和希拉克略宴席上的喧囂樂曲，異教歌謠的回響，一個嬌弱和疲憊民族的嘶啞聲音，汪達爾人、阿瓦爾人、哥特人的遙遠呼喊，全都融入由立柱與巨拱組成的、叫人想起北歐大教堂的雷鳴般駭人的音符當中；它是受損的莊嚴，不祥的赤裸，淪肌浃髓的和平；它雖比聖彼得座堂體量更小，裝潢更簡樸，但比聖馬可座堂更魁偉、更荒疏；它是神廟、教堂和清真寺的前所未見的混合物，面貌威嚴，裝飾稚氣，器物或古或新，色彩全然不同，配飾陌生詭異。總而言之，它是一出喚起驚愕與遺憾的大戲，令人霎時間心神恍惚，猶如正在窮搜盡索能夠表達並確認所思所想的詞彙一般。

博斯普魯斯海峽

如今，我們最後一次試圖在心目中描摹這座魅惑之城的粗獷輪廓和模糊色彩；我們最後一次眺望壯美的金角灣的盡頭，心知它將在片刻後永遠隱匿。

於斯屈達爾跑到了前面，伊斯坦布爾落到了後面，加拉太調了個頭，像在目送我們離開。別了，金角灣！輪船駛了一陣，卡瑟姆帕夏不見了；又駛了一陣，奪去了艾尤普；再駛了一陣，擄走了伊斯坦布爾的第六丘。隨後，第五丘失蹤了，第四丘隱沒了，第三丘消散了，第二丘越來越模糊。隻剩下塞拉裡奧丘因為天氣晴朗，在我們的視野中逗留了好一陣。我們已經飛快地航行至博斯普魯斯海峽的中段，經過托普哈內和芬德克勒；多馬巴赫切宮精雕細鑿的白色正立面一閃而逝；於斯屈達爾最後一次展露它環狀的丘陵，以及上面的花園和別墅。別了，君士坦丁堡！親愛的大城，我童年時的夢想，我青年時的渴盼，我終生難以磨滅的記憶！別了，美艷不朽的東方女王！唯願時光改變你的運數，但不損害你的芳容；唯願有朝一日，我的孩子們能在青春壯盛、心馳神迷之際與你相會，就跟我見到你、離開你時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