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龍謠（肩拍洪崖） …………………………………………………… 1

聒龍謠（憑月攜簫） ………………………………………………… 4

雨中花嶺南作（故國當年得意） …………………………………… 7

水調歌頭淮陰作（當年五陵下） …………………………………… 10

水調歌頭（白日去如箭） ………………………………………… 13

水調歌頭和董彌大《中秋》（偏賞中秋月） …………………… 15

水調歌頭和海鹽尉範行之（平生看明月） ……………………… 17

水調歌頭對月有感（天宇著垂像） ……………………………… 20

水調歌頭（中秋一輪月） ………………………………………… 22

桂枝香南都病起（春寒未定） ……………………………………… 24

水龍吟感事（放船千裡凌波去） …………………………………… 27

水龍吟（曉來極目同雲曖） ……………………………………… 31

念奴嬌梅詞（見梅驚笑） …………………………………………… 33

念奴嬌月（插天翠柳） …………………………………………… 36

念奴嬌（晚涼可愛） ……………………………………………… 38

念奴嬌（老來可喜） ……………………………………………… 40

念奴嬌約友中秋遊長橋，魏倅邦式不預，作《念奴嬌》，

和其韻（素秋天氣） ……………………………………… 42

念奴嬌 楊子安侍郎壽（臘回春近）…44

念奴嬌 垂虹亭（放船縱櫂）…47

蘇武慢 （枕海山橫）…49

木蘭花慢 （折芙蓉弄水）…52

木蘭花慢 和師厚《和司馬文季虜中作》（指榮河峻嶽）…55

洞仙歌 （今年生日）…58

洞仙歌 贈太易（風流老峭）…60

洞仙歌 紅梅（何人不愛）…62

滿庭芳 （鵬海風波）…64

滿庭芳 （花滿金盆）…66

滿江紅 大熱臥疾，浸石種蒲，強作涼想（竹翠陰森）…68

風流子 （吳越東風起）…70

望海潮 丁酉，西內成，鄉人請作望幸曲（嵩高維嶽）…72

勝勝慢 雪（紅爐圍錦）…75

芰荷香 金陵（遠尋花）…77

沁園春 辭會（七十衰翁）…80

卜算子慢 （憑高望遠）…83

醉春風 夢仙（夜飲西真洞）…86

蹋 歌 （燕闋）…88

鵲橋仙 （溪清水淺）…91

鵲橋仙 十月黃菊（今年鼕後）…93

鵲橋仙 （姮娥怕鬧）…95

鵲橋仙 （攜琴寄鶴）…97

鵲橋仙 康州同子權兄弟飲梅花下（竹西散策）…100

鵲橋仙 和李易安《金魚池蓮》（白鷗欲下）…102

臨江仙 （西子溪頭春到也）…104

臨江仙 （堪笑一場顛倒夢）…106

臨江仙 （直自鳳凰城破後）…108

臨江仙 中秋（好中秋秋夜月）…110

臨江仙 （生長西都逢化日）…112

臨江仙 （紗帽籃輿青織蓋）…114

臨江仙 （幾日春愁無意緒）…116

臨江仙 （信取虛空無一物）…118

鷓鴣天 （草草園林作洛川）…120

鷓鴣天 歲暮（檢盡歷頭鼕又殘）…122

鷓鴣天 西都作（我是清都山水郎）…124

鷓鴣天 （唱得梨園絕代聲）…126

鷓鴣天 （曾為梅花醉不歸）…128

鷓鴣天 （畫舫東時洛水清）…130

鷓鴣天 （竹粉吹香杏子丹）…132

鷓鴣天 許總管席上（至節先庚欲雪天）…134

鷓鴣天 正月十四夜（鳳燭星球初試燈）…136

鷓鴣天 （通處靈犀一點真）…138

鷓鴣天 酒（天上人間酒尊）…140

鷓鴣天 酒（有個仙人捧玉卮）…142

鷓鴣天 虛舟（不繫虛舟取性顛）…144

鷓鴣天（極目江湖水浸雲）…146

木蘭花 （老後人間無處去）…148

木蘭花 探梅，寄李士舉（前日尋梅椒樣綴）…150

驀山溪 （鄰家相喚）…152

驀山溪 （瓊蔬玉蕊）…154

驀山溪 （西真姊妹）…157

驀山溪 （夜來雨過）…159

驀山來塵世）…161

驀山溪 （東風不住）…163

驀山溪 和人《鼕至》韻（西江東去）…165

朝中措 （先生饞病老難醫）…168

朝中措 （先生筇杖是生涯）…170

朝中措 （當年挾彈五陵間）…172

朝中席上和趙智夫，時小雨（東方千騎擬三河）…174

朝中措 （閑愁無奈指頻彈）…176

朝中宵初過少吹彈）…178

朝中措 曉起看雪（夜來聽雪曉來看）…180

朝中措 （新來省悟一生痴）…182

朝中措 （登臨何處自銷憂）…184

朝中措 （胸中塵土久無奇）…186

朝中措 （紅稀綠暗掩重門）…188

促拍丑奴兒 水仙（清露濕幽香）…190

醉落魄 泊舟津頭，有感（海山疊翠）…192

醉思仙 淮陰與楊道孚（倚晴空）…194

感皇恩 遊灑文園，感舊（曾醉武陵溪）…197

感皇恩 （早起未梳頭）…199

感皇恩 （一個小園兒）…201

杏花天 （掛簾等月闌干曲）…203

杏花天 （聽蟬剪葉迎秋燕）…205

杏花天 （淺春庭院東風曉）…207

戀繡衾 （木落江南感未平）…209

青玉案 坐上和趙智夫《瑞香》（芝房並蒂空稱瑞）…211

南歌子 瀋蕙乞詞（住近瀋香浦）…213

蘇幕遮 （瘦仙人）…215

蘇幕遮 （酒臺空）…217

浪淘沙 中秋陰雨，同顯忠、椿年、諒之坐寺門作

（圓月又中秋）…219

浪淘沙 康州泊船（風約雨橫江）…221

浪淘沙 （白菊好開遲）…223

千秋歲 貫方七月五日生日，為壽（占秋呈瑞）…225

定風波 （紅藥花前欲送春）…228

踏莎行 太易生日（梅倚江娥）…230

踏莎行 送子權赴籐（花漲籐江）…232

夢玉人引 和祝舜俞（浪萍風梗）…234

一落索 （一夜雨聲催曉）…236

一落索 （慣被好花留住）…238

漁家傲 （誰轉琵琶彈側調）…239

漁家傲 石夷仲一姬去，念之，止小妓燕燕（鋻水稽山塵不染）…241

漁家傲 （畏暑閑尋湖上徑）…243

望江南 （炎晝永）…245

十二時 （連雲衰草）…247

南鄉子 （宮樣細腰身）…249

南鄉子 （風雪打黃昏）…251

行香子 （寶篆香沉）…253

憶帝來老子曾垂教）…255

桃源憶故人 （飄蕭我是孤飛雁）…257

桃源憶故人 （小園雨霽秋光轉）…259

桃源憶故人 （雨斜風橫香成陣）…261

桃源憶故人 （西樓幾日無人到）…263

桃源憶故人 （誰能留得朱顏住）…265

桃源憶故人 （玉笙吹徹清商後）…267

好事近 （春雨細如塵）…269

好事近 （宵）…271

好事近 子權攜酒與弟姪相訪，作（驚見老仙來）…273

好事近 清明百七日，洛川小飲，和駒父（春去尚堪尋）…275

好事近 漁父詞（六首，之一）（搖首出紅塵）…277

好事近 漁父詞（之二）（眼裡數閑人）…279

好事近 漁父詞（之三）（漁父長身來）…281

好事近 漁父詞（之四）（撥轉釣魚船）…283

好事近 漁父詞（之五）（短櫂釣船輕）…285

好事近 漁父詞（之六）（猛向這邊來）…287

好事近 茶（綠泛一甌雲）…289

好事近 （失卻故山雲）…291

好事近 （深住小溪春）…293

好事近 （我不是神仙）…295

長相思 （昨日晴）…297

長相思 （海雲黃）…298

烏夜啼 （剪勝迎春後）…300

沙塞子 （萬裡飄零南越）…302

沙塞子 前調太悲，再作（蠻徑尋春春早）…304

西江月 （淡淡薰風庭院）…306

西江月 （琴上金星正照）…308

西江是西都散漢）…310

西江月 （窮後常如囚繫）…312

西江月 （世事短如春夢）…314

西江月 （日日深杯酒滿）…316

西江月 （正月天饒陰雨）…318

西江月 石夷仲去姬復歸（織素休尋往恨）…319

減字木蘭花 （挼花弄扇）…321

減字木蘭花（一）（尋花攜李）…323

減字木蘭花（二）（東風桃李）…324

減字木蘭花（三）（閑人行李）…325

減字木蘭花 聽琵琶（劉郎已老）…327

減字木蘭花 （慵歌怕酒）…329

減字木蘭花 秋日飲酒香山石樓，醉中作（古人誤我）…331

減字木蘭花 （無知老子）…333

減字木蘭花 （斲魚作鲊）…335

減字木蘭花 （今年梅晚）…336

減字木蘭花 （無人惜我）…338

減字木蘭花 （年衰人老）…340

減字木蘭花 （虛空無礙）…341

減字木蘭花 （無人請我）…343

減字木蘭花 （花隨人去）…344

減字木蘭花 （有何不可）…346

減字木蘭花 （江南春水）…347

點絳唇 （淮海秋風）…348

點絳唇 （客夢初回）…350

點絳唇 （至日春雲）…352

點絳唇 （春雨春風）…354

點絳唇 （綠徑朱闌）…356

柳梢青 （狂蹤怪跡）…357

柳梢青 丁丑松江賞月（松江勝集）…359

柳梢青 （紅分翠別）…361

柳梢青 （梅蒸乍熱）…363

柳梢青 季女生日（秋光正潔）…365

柳梢青 （水雲晚照）…367

采桑子 彭浪磯（扁舟去作江南客）…369

采桑子 重陽病起，飲酒連夕（天高風勁塵寰靜）…371

采桑子 （一番海角淒涼夢）…373

憶秦娥 若無亭，師厚同飲，作（西江碧）…375

憶秦娥 （霜風急）…377

憶秦娥 （吳船窄）…379

憶秦娥 至節赴郡會，赦到（歌鐘列）…381

卜算子 除夕（江上見新年）…383

卜算子 （陌上雪銷初）…385

卜算子 （碧瓦小紅樓）…386

卜算子 （古澗一枝梅）…388

卜算子 （灼灼一枝桃）…390

卜算子 （旅雁向南飛）…392

卜算子 （山曉鷓鴣啼）…394

清平樂 （亂紅深翠）…396

清平樂 詠木樨（人間花少）…398

清平樂 （相留不住）…400

清平樂 （多寒易雨）…401

清平樂 （春寒雨妥）…403

清平樂 （當初相見）…405

昭君怨 悼亡（矓月黃昏亭榭）…407

浣溪沙 季欽擁雙妙麗，使來求長短句，為賦（折桂歸來懶覓官）…409

浣溪沙 玄真子漁父詞，為添作（西塞山邊白鷺飛）…411

浣溪沙 （銀海清泉浸玉杯）…413

浣溪沙 （碧玉闌干白玉人）…415

浣溪沙 （雨濕清明香火殘）…417

浣溪沙 （風落芙蓉畫扇閑）…419

浣溪沙 （纔子佳人相見難）…421

浣溪沙 贈賁大夫歌者，其人嘗在大家（晚菊花前斂翠蛾）…423

阮郎歸 （楊花陌上撚明珰）…425

生查子 （臥病獨眠人）…427

眼兒媚 席上瑞香（青錦成帷瑞香濃）…429

眼兒媚 席上瑞香（疊翠闌紅鬥纖濃）…431

眼兒媚 席上瑞香（紫帔紅襟艷爭濃）…433

訴衷情 （青垂柳線水平池）…435

訴衷情 （老人無復少年歡）…437

訴衷情 （青旗彩勝又迎春）…439

訴衷情 （月中玉兔日中鴉）…441

菩薩蠻 （老人諳盡人間苦）…443

菩薩蠻 （芭蕉葉上秋風碧）…445

菩薩蠻 （風流纔子傾城色）…447

菩薩蠻 （鄉關散盡當年客）…449

菩薩蠻 （芙蓉紅落秋風急）…451

雙鸂鶒 （拂破秋江煙碧）…453

鼓笛令 （紙帳綢衾忒暖）…455

西湖曲 （今鼕寒早風光好）…457

風蝶令 （試看何時有）…459

謁金門 和李士舉（春怎戀）…461

洛妃怨 （拾翠當年延佇）…463

燕歸梁 （帳掩秋風一半開）…465

相見歡 （瀧州幾番清秋）…467

相見歡 吳中（東風吹盡江梅）…469

相見歡 （金陵城上西樓）…471

相見歡 （秋風又到人間）…473

相見歡 （吟蛩作盡秋聲）…474

相見歡 （當年兩上蓬瀛）…475

相見歡 （深秋庭院初涼）…477

如夢令 （一夜新秋風雨）…478

如夢令 （好個中秋時節）…480

如夢令 （盞底一盤金鳳）…482

如夢令 （真個先生愛睡）…483

如夢令 （莫恨中秋無月，月又不甜不辣）…484

如夢令 （莫恨中秋無月，多點金紅蠟）…486

如夢令 （一夜蟠桃吹坼）…487

如夢令 （好笑山翁年紀）…489

春曉曲 （西樓落月雞聲急）…490

柳 枝 （江南岸）…492

孤 鸞 早梅（天然標格）…494

絳都春 梅花（寒陰漸曉）…497

念奴嬌 （別離情緒）…499

念奴嬌 中秋月（尋常三五）…501

秋 霽 栝東坡前赤壁（壬戌之秋）…504

附錄一 朱敦儒詩十二首…507

附錄二 朱敦儒佚文選…519

附錄三 宋史·朱敦儒傳…521

附錄四 浙江義烏《泮塘朱氏宗譜》介紹…522

附錄五 朱敦儒家世及年譜梗概…524

附錄六 詞俊亦曾訪我家…531

幾點說明…533

後 記…538

春天邀約

（代序）

朱紹平

    春分前後，接到廣州朱悅進先生的電話，要我為他的新作《朱敦儒詞賞鋻》寫篇序，我未加多想，就欣然地答應了。事後，我又感到自己的答應有幾分貿然和衝動。說貿然，因為自己還從未有過為人寫序的榮幸，有的隻是請他人為自己的書寫序，顧炎武說：“人之患，在好為人序。”替人寫序，確乎是很為難的事，我答應悅進先生，真是有點貿然了，但將心比心，我同樣理解他一片誠心。說衝動，那主要來自宗親和血脈的使命感和榮譽感。這個說來就有點話長了。

猶記庚子秋月，因公事赴嘉興，就給桐鄉的夏春錦君打了個電話，說想去南湖的放鶴洲看看。承範笑我、夏春錦兩君作向導，在秋日和風下，在放鶴洲走了一圈，邊走邊看邊聊，甚是舒心。閑談中，笑我君告訴我，有一位朱敦儒後裔，曾專程兩次來嘉興，追尋朱敦儒在南湖放鶴洲的蹤跡，他叫朱悅進，祖籍義烏，現居廣州，曾任《羊城晚報》首席評論員，前兩年退休後，一直從事朱敦儒研究。

聽了笑我君的這席話，我不由得又驚又喜。我雖然知道，如今對朱敦儒關心的人很多，可沒有想到，遠在南國廣州，有一位與我一樣，同是朱敦儒的後裔，同是朱敦儒的愛好者。我讓笑我君把我的微信推給悅進先生，感謝現代通訊的快捷，我還沒有離開放鶴洲，就與千裡之外的悅進先生互相添加了微信。

此後，我並未急著與悅進先生進一步聯繫，隻是互相發發微信而已。過了幾個月，已是初鼕時節，我到雲南騰衝療養，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我撥通了悅進先生的電話，足足打了一個多小時。沒有想到，這次通話，讓我知道，我和悅進先生，不但同屬《泮塘朱氏宗譜》中“耀”字輩的同族同輩兄弟，而且對朱敦儒的關注，也多有相似的經歷。

記得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後期的某天，家父給我打電話，說到經過族人眾籌與努力，新版《泮塘朱氏宗譜》初步編成，如需購藏，每部人民，問我是否要訂一部。我毫不猶豫地說：“機會難得，我們就收藏一部吧。”沒過多久，我在父親家裡就看到了新編的《泮塘朱氏宗譜》，被裝在一個豎狀長方形鐵皮箱裡。翻閱冊，始知代譜主朱敦儒乃自家先祖。其中一個巧合，更讓我與他之間增添了親近感，即朱敦儒去世是在南宋紹興二十九年（1159），而我的出生年，恰好是整整八百年後的1959 年。這個淵源，催生出追根究底的強大動力，留意朱敦儒，關注朱敦儒，成為我生活中潛在的自覺，或許這就是血緣力量的原始衝動吧。

家父是一介書生，學術有成，乃浙江師大政教繫早晉升的教授。退休以後，筆耕不止，出了兩部書：一部是專業著作，乃平生專業研究的總結；一部是《歲月流逝：一位教授的人生紀實》，帶有回憶錄性質，凡十二章，章《家譜溯源》，是由我建議並執筆而增加的。正因為如此，我花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對當時能收集到的有關朱敦儒資料，作了比較繫統的梳理。可以說，這是我次對先祖朱敦儒精神層面的頂禮膜拜。

朱敦儒是宋室南渡前後的一位重要詞人，詞風鮮明，個性突出，當時有“詞俊”之稱，被譽為“洛中八俊”之一，今存詞約二百五十餘首，這在南宋詞人中算是比較多的。朱敦儒的詞，南渡前閑適疏狂，南奔中困頓淒悲，為官時遊離空虛，歸隱後悠然自適。從時代先後和風格繼承來看，朱敦儒可謂是上承蘇軾、下啟辛棄疾的一代詞宗。汪莘《方壺詩餘自序》說：“餘於詞，所愛喜者三人焉。蓋至東坡而一變，其豪妙之氣，隱隱然流出言外，天然絕世，不假振作；二變而為朱希真，多塵外之想，雖雜以微塵，而其清氣自不可沒；三變而為辛稼軒，乃寫其胸中事，尤好稱淵明。此詞之三變也。”朱敦儒詞中的衝淡清曠，對陸遊也有較大影響，劉克莊《後村詩話續集》卷四將陸遊詞分為三類：“其激昂慷慨者，稼軒不能過；飄逸高妙者，與陳簡齋、朱希真相頡頏；流麗綿密者，欲出晏叔原、賀方回之上。”朱敦儒詞的口語化和散文化，亦影響了辛棄疾、劉過等人的詞作風格，並且一直影響到宋末的蔣捷和張炎。總而言之，朱敦儒是一位富於創新精神的詞人，在拓展詞的題材、提煉詞的意境、形成詞的口語化風格等方面，作出了積極的貢獻。

我是紙質品收藏的愛好者，對有關朱敦儒的，我都用心去收集。

2008 年，我在孔夫子舊書網上，購得民國年間出版發行的珂羅版故宮明信片兩盒，其中兩枚為朱敦儒《別後塵勞帖》，汴藏品，後入清宮。安岐《墨緣彙觀》法書卷下著錄：“朱敦儒《塵勞帖》，牙色紙本，行草書十一行。前書敦儒再拜。後書臨書神馳，敦儒再拜。末角押半鈐一印。內有項氏諸印。”

2009 年，我又於上海國際拍賣的春拍上，拍得朱敦儒《樵歌》三十二開線裝本一冊，北新書局1927 年再版本，印數二千冊。由章衣萍點校。書前有胡適的《朱敦儒小傳》，書後有黎錦熙、錢玄同的跋，都著重談了音韻問題。章衣萍的後記，則交代了點校《樵歌》的起因與經過。胡適的《朱敦儒小傳》，尤為重要，它對《樵歌》的歷史地位和文學價值，作了較高的評價：

“我們看他的詞，可分三個時期。是南渡以前的少年時期，‘輕紅遍寫鴛鴦帶，濃碧爭斟翡翠卮’的時期。第二是南渡時期，頗多家國的感慨，身世的悲哀，‘南北東西處處愁，獨倚闌干遍’的時期。第三是他晚年閑居的時期。這時候，他已很老了，飽經世故，變成了一個樂天自適的詞人：‘老來可喜，是歷遍人間，諳知物外，看透虛空。將恨山愁海，一時挼碎。免被花迷，不為酒困，到處惺惺地。’這一個時期的詞，有他獨到的意境，獨到的技術。詞中之有《樵歌》，很像詩中之有《擊壤集》（邵雍的詩集）。但以文學的價值而論，朱敦儒遠勝邵雍。將他比陶潛，或許更確切罷。”

胡適將朱敦儒與陶淵明作比，那是很恰當的。朱敦儒字希真，“希真”取自《莊子·漁父》：“聖人法天貴真，不拘於俗。”意思是說，聖哲之人，效法天道、看重本真，不受世俗的拘束。因此在他身上有陶淵明的影子，就很好解釋了。他們都詠梅頌菊，追求清正高潔的品格，都選擇了隱居，在遠離都市的山崖水邊生活。在三卷《樵歌》中，有不少與陶淵明有關的內容，或借用陶淵明詩作，以抒發隱逸的向往；或引用陶淵明文章，以闡述生活的範式，其中就有《歸去來兮辭》《桃花源記》《飲酒》《搜神後記》《與子儼等疏》等。

言歸正傳，該說說這本《朱敦儒詞賞鋻》了。我不但認真閱讀了書稿，還翻閱了朱敦儒詞集的其他版本，進行了比照。因此，對悅進先生這本有了一定的了解，認為至少有以下幾個方面的特色，不一定全面，且先寫在下面。

，由詞人後裔來作評注賞鋻，自與一般不同，作為朱敦儒的第二十七世孫，作者具有一種使命感，以極大的熱情，全身心投入，用功之深，獵涉之廣，令人感佩至深。自從得知自己是朱敦儒後裔的那天起，作者便開始廣泛搜集研讀朱敦儒詞集，對兩宋歷史的社會文化，以及宋詞的歷史脈絡，均作了認真而繫統的研究。經過作者多年的努力，終於有了這本《朱敦儒詞賞鋻》。

第二，參閱比較各種版本的短長，發現並糾正了此前各本的一些疏漏與錯訛，也是此書的一個亮點。這本《朱敦儒詞賞鋻》，共二十餘萬字，除輯錄《樵歌》所收的二百四十五首詞外，還附錄了近年新發現的朱敦儒詞數首、詩十二首。

第三，此書對每首詞均作了比較詳盡的注釋，還從便於普通讀者閱讀的角度出發，對每首詞都作了通篇的解讀和賞析。自上世紀五十年代起，先後出版了不同版本的朱敦儒作品集，如文學古籍刊行社的《樵歌》、貴州人民出版社的《樵歌注》、上海古籍出版社的《樵歌校注》、浙江大學出版社的《朱敦儒集》等。這些不同版本，各有所長，對擴大朱敦儒詞的影響和傳播，都有各自的積極意義。這本《朱敦儒詞賞鋻》注釋中的新意，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聒龍謠〔1〕

肩拍洪崖〔2〕，手攜子晉〔3〕，夢裡暫辭塵宇〔4〕。高

步層霄〔5〕，俯人間如許。算蝸戰、多少功名〔6〕，問蟻

聚、幾回今古〔7〕。度銀潢、展盡參旗〔8〕，桂花淡〔9〕，

月飛去。

天風緊， 玉樓斜〔10〕， 舞萬女霓袖〔11〕， 光搖金

縷〔12〕。明廷燕闋〔13〕，倚青冥回顧〔14〕。過瑤池、重借雙

成〔15〕，就楚岫、更邀巫女〔16〕。轉雲車〔17〕，指點虛

無〔18〕，引蓬萊路〔19〕。

注釋｜

〔1〕聒龍謠：詞牌名。清《欽定詞譜》：“調見朱敦儒《樵歌》詞，因詞有

‘聒龍嘯’句，取以為名。”但現今傳世朱敦儒此詞，本句均為“聽龍嘯”。古

時稱笛子為龍笛（亦作“龍篴”），“聒龍謠”或指笛音嘹亮的歌謠。該詞牌

首見於朱詞，似為配笛曲之用，朱敦儒本人也善吹笛，極有可能為其自創。

詞界也以其詞為正體。聒（guō）：聒噪、聲音嘈雜，這裡指激越嘹亮。

〔2〕洪崖：傳說中的仙人，也稱洪崖先生，據傳堯帝時已經三千歲，一直

到漢代仍活著。

〔3〕子晉：東周第十一代君主周靈王的太子，名晉。又稱王子喬，喜好吹

笙模仿鳳凰鳴叫。道人邀他到嵩山（嵩高山） 修煉，後來乘白鶴化仙而去。

〔4〕塵宇：塵世，人世間。

〔5〕層霄：天空極高遠之處。

〔6〕蝸（wō） 戰：比喻為瑣事和微小利益而爭鬥。典出《莊子·雜篇·則

陽》：有個國家在蝸牛的左觸角上，叫作觸氏；另一個國家在蝸牛右觸角

上，叫作蠻氏。兩國常為爭地盤而開戰，動輒死亡數萬。

〔7〕蟻聚：以“南柯一夢”典故比喻人生如夢，富貴無常。據《南柯太守傳》

記載，東平人淳於棼有天醉倒在古槐樹下，夢見自己變成大槐安國的駙馬，

並當了南柯太守，榮耀一時。後來大槐安國戰敗於檀蘿國，公主病逝，淳於

棼也被罷官，返鄉途中望見一派破敗景像，於是驚醒，方知是夢。後來，他

和友人尋訪發現，所謂槐安國與檀蘿國，原來是槐樹、檀樹下的兩個蟻穴入

夢，眾多螞蟻聚居蟻穴，與夢中情形一樣。

〔8〕度：經過，越過。銀潢：銀河。參（shēn） 旗：星宿名。

〔9〕桂花：代指月光。桂樹是神話傳說中月亮上的仙樹。

〔10〕玉樓：指天上的宮殿。

〔11〕霓袖：彩袖。形容舞女的衣袖像霓虹一樣。

〔12〕金縷：用金絲線裝飾的舞衣。

〔13〕明廷：天上的宮廷。燕：同“宴”。闋（què）：結束，終了。

〔14〕青冥：藍天。

〔15〕瑤池：神話傳說中西王母所居之地。雙成：董雙成，西王母之侍女，

民間傳說她為民祈雨，解除旱災，但也因此觸犯天律，被罰下人間。

〔16〕岫（xiù）：峰巒，這裡指巫山。古時的巫山在楚地，因此稱為楚岫。

巫女：巫山神女。

〔17〕雲車：神話傳說中仙人以雲當車。

〔18〕虛無：指神仙世界，或解為指點通往仙界之路。

〔19〕引蓬萊路：指引通往仙境之路。蓬萊是神話傳說中渤海裡的神山，也

稱“蓬壺”。

賞析｜

朱敦儒以清高疏狂聞名，早期在北宋時或曾短時為官。此後朝廷三召不起。南渡寓居兩廣時再受舉薦，在友人力勸下方入朝為官，後來卻因“專立異論”，並與抗金大臣李光“交通”而遭彈劾罷官。顯然，朱敦儒的秉性與蠅營狗苟、爭名逐利的官場很難相融，官場經歷對他來說，是相當郁悶痛苦的，這在他的詞作中多有反映。此詞明為遊仙，實則鄙棄官場的陰暗齷齪，抒發置身其中的苦悶，詞人希望獲得精神上的解脫。當然，真正的仙境並非人能到達的，因此，“遊仙”主題在詩詞中常以幻遊或夢遊的形式表現，這首詞即為夢遊仙境。

詞的開篇描繪出一幅與仙人攜手同遊的景像，主人公與洪崖、子晉攜手並肩辭別塵世，直飛九霄。回頭再俯瞰人間，則盡是“蝸戰”“蟻聚”，人們好似傳說中那樣，在蝸牛觸角上、螞蟻穴中奔忙逐鬥，為了蠅頭小利爭得你死我活。官場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現實如此令人痛恨與無奈，清麗縹緲的清平仙境便更加引人神往。上闋結尾三句展現的正是雲間的美麗意境，銀河耿耿，眾星閃爍。月桂飄著淡淡幽香，嫦娥悄然遠去。真是美不勝收，奇幻絢爛。

上闋寫暫別塵世向天宇雲遊途中，半敘半議。下闋則純是對仙境所歷的想像和描摹。詞人以玄幻曼妙的筆觸，描摹出仙境的絢麗多姿、清麗高雅。萬女舞霓袖，金縷衣在彩光中搖曳閃爍。天上宮殿的宴席結束後，主人公倚著碧天回望來路，感慨萬端。隨後，思緒的翅膀又載著他去瑤池會仙女，時而又邀巫山神女同遊仙界。在仙境中，主人公的精神得以徹底解放，自由自在。仙遊到此仍未結束，還有仙人“指點虛無，引蓬萊路”，暗示還有更美好的仙境可以去遨遊，去體驗，給人以豐富的遐想。

聒龍謠

憑月攜簫〔1〕，溯空秉羽〔2〕，夢踏絳霄仙去〔3〕。花

冷街榆〔4〕，悄中天風露。並真官、蕊佩芬芳〔5〕，望帝

所、紫雲容與〔6〕。享鈞天、九奏傳觴〔7〕，聽龍嘯，看

鸞舞〔8〕。

驚塵世，悔平生，嘆萬感千恨，誰憐深素〔9〕。群

仙念我，好人間難住〔10〕。勸阿母、偏與金桃〔11〕，教

酒星〔12〕、剩斟瓊醑〔13〕。醉歸時，手授丹經〔14〕，指長

生路。

注釋｜

〔1〕憑月：借助月光。

〔2〕溯空：迎風（空） 而上。秉羽：手持羽扇。

〔3〕絳霄：九天雲霄。

〔4〕街榆：天街旁的星辰。榆：喻星。樂府詩：“天上何所有，歷歷種白榆。”

〔5〕並真官：與仙官一道。真官：道家指天上的仙官。蕊佩：用花蕊做的

飾物。

〔6〕帝所：天帝的居所。紫雲：祥雲。容與：安詳、閑舒。

〔7〕鈞天：鈞天廣樂的略語，指天上的音樂。九奏：行禮奏樂九曲。傳觴：

傳杯宴飲。觴，酒杯。

〔8〕鸞（luán）：傳說中鳳凰一類的鳥。

〔9〕素：通愫，指情懷，情感。

〔10〕好：無端地。

〔11〕阿母：西王母。偏：特，獨。金桃：仙桃。

〔12〕酒星：天上的酒官。

〔13〕剩：盡量。瓊醑（xǔ）：美酒。

〔14〕丹經：道家修仙煉丹的經書。

賞析｜

這是與“肩拍洪崖”同一詞牌的一首遊仙詞，兩詞的情感主旨也相近，應為同一時期所作。作者借夢遊仙境時所見所聞，尋求精神慰藉，抒發內心的苦悶與不滿，並表露歸隱之意。

詞的上片寫遊歷仙境之美。詞首描繪出一幅月下仙境圖。開篇是作者的自畫像，主人公乘著月光，隨身僅攜風雅的簫和羽扇兩物，夢中化仙登上蒼茫雲霄，飛入美妙仙境，瀟灑超然。其後描寫仙府的高潔清麗，眾星羅列，天風輕拂。繼而寫主人公與仙官們一道戴著芬芳的花環佩飾，眺望著祥雲環繞的天帝居所。然後，一邊賞樂，一邊傳杯暢飲。後又聽龍嘯，觀鸞舞，十足瀟灑愜意。

換頭後筆鋒陡轉，連用“驚、悔、嘆”三個感情色彩強烈的動詞，表達作者對誤入仕途的悔恨，傾吐“誰知我心”的郁悶。群仙見狀，紛紛勸慰詞人，說人間難以相容留駐，莫如就長居仙界。隨後，又勸西王母拿出珍藏的金桃贈予主人公，讓酒官頻頻斟上美酒。詞尾說，當我醉歸時，諸仙贈予修煉的丹經，並給我指明長生路。整首詞充溢著浪漫主義色彩，想像豐富，絢麗奇幻。有仙、有人、有故事，情景交融，抒情、敘事共融其間，形像鮮明，聲色動人，引人入勝。

需要指出的是，作者這兩首詞寫夢遊仙境，寫對仙境的向往，不是要追求虛無、超脫，也並非祈求長生不老、羽化為仙，而是將仙境作為黑暗現實的對立面，以隱晦曲折的方式表達對紅塵中人爭權奪利、如蠅逐臭的鄙視，以及對清明理想社會的期盼。朱敦儒是一個富有浪漫氣質的詞人，他的人生態度是審美的、詩化的，他把現實世界視作是丑惡的、鄙俗的，寄望於在美好仙境得到精神的解放。在今天的人看來，這種思想未免天真幼稚，但在當時整個社會耽溺於享樂、醉生夢死的現實背景下，能像朱敦儒這樣保持著清醒頭腦，並通過詞表達對現實的批判，實屬難得。從現有史料看，《樵歌》成書於南宋早期，當為朱敦儒生前親自編撰。詞人將這兩首詞放在詞集的開篇位置，顯示出他對它們的看重，也說明這兩首詞能體現作者的人生態度和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