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０１/ 導言
００１/ 詩
浯溪中興頌詩和張文潛二首 / 001
曉夢 / 011
感懷 並序/ 016
烏江 / 020
分得知字韻 / 022
偶成 / 024
詠史 / 026
春殘 / 029
上樞密韓公詩二首 並序/ 031
釣臺 / 04
題八詠樓 / 051
０５４/ 詞
如夢令 嘗記溪亭日暮/ 054
雙調憶王孫 湖上風來波浩渺/ 057
如夢令 昨夜雨疏風驟/ 059
浣溪沙 春景/ 061
浣溪沙 淡蕩春光寒食天/ 062
浣溪沙 髻子傷春慵更梳/ 064
浣溪沙 莫許杯深琥珀濃/ 066
點絳唇 蹴罷秋千/ 068
漁家傲 雪裡已知春信至/ 072
慶清朝 禁幄低張/ 074
鷓鴣天 暗淡輕黃體性柔/ 076
減字木蘭花 賣花擔上/ 078
瑞鷓鴣 雙銀杏/ 080
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 082
醉花陰 薄霧濃雲愁永晝/ 084
玉樓春 紅酥肯放瓊苞碎/ 087
行香子 草際鳴蛩/ 089
小重山 春到長門春草青/ 091
滿庭芳 小閣藏春/ 093
多麗 詠百菊/ 096
新荷葉 薄露初零/ 100
鳳凰臺上憶吹簫 香冷金猊/ 102
念奴嬌 春情/ 105
點絳唇 閨思/ 108
聲聲慢 尋尋覓覓/ 110
蝶戀花 暖雨晴風初破凍/ 115
蝶戀花 淚濕羅衣脂粉滿/ 117
蝶戀花 上巳召親族/ 119
臨江仙 並序 庭院深深深幾許/ 121
臨江仙 梅/ 124
訴衷情 夜來沉醉卸妝遲/ 126
菩薩蠻 風柔日薄春猶早/ 129
菩薩蠻 歸鴻聲斷殘雲碧/ 131
鷓鴣天 寒日蕭蕭上瑣窗/ 132
南歌子 天上星河轉/ 134
憶秦娥 臨高閣/ 136
漁家傲 天接雲濤連曉霧/ 138
好事近 風定落花深/ 141
攤破浣溪沙 病起蕭蕭兩鬢華/ 144
攤破浣溪沙 揉破黃金萬點輕/ 148
武陵春 春晚/ 152
……

 導 言
    不能和別人比侔,與其他一些拙著相比,此書在卷帙上也是偏於菲薄的一本,但是我卻十分鐘愛她! 因為她是我對前輩有關論著反復目耕的體悟和心得,也是自己從篳路藍縷中走過了三十多年學術之路的重要一段,更是我夙興夜寐、一字一句積累的成果.具體說來,此書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對一個令人喜愛的女文學家———李清照研究的一種較為新穎而切實的思路.這種思路,在我其他有關編著中盡管早已有所體現,但那大都是比較分散的初步嘗試,而這一次幾乎將李清照現存的全部詩詞,用一種全新的思路和方法加以解讀和注釋.此書的特點還不單是思路新穎,與這一思路相輔相成的,還發現和運用了一些切實可信的資料.書一條條注釋雖繁簡不一,深淺有別,但它們都很像是一炷炷正在燃燒的心香.不言而喻的是,這種心香所像征的是用心血來對這位可慕又可嘆的女纔子及其現存作品所作的貼心解讀.或許人的誠心有感天動地之效,我仿佛覺得從冥冥中獲得了一把打開李清照心扉的鑰匙.然而在獲得這把鑰匙之前,可以說是從一些極不起眼但卻極為費功費力的問題上起步的.
                  一
    我不是版本學者,但李清照作品各種版本的差異,是我初發現的一條重要線索.比如她六十三歲時成書的曾慥«樂府雅詞»,其下卷收李清照詞二十三首,它雖然不是«漱玉詞»的足本,但卻是早的好版本,其所收«醉花陰»的名句作“人似黃花瘦”,這與古今他本多作“人比黃花瘦”,雖一字之異,但卻有真偽深淺之別.再如«聲聲慢»的“曉來風急”句,盡管«詞綜»及其前後的約十幾種版本均作“曉來風急”,但今人的選本,除俞平伯和唐圭璋等極少數學者外,幾無例外地作“晚來風急”.對異文取舍的一個重要原則是擇善而從,這就需要對各種版本加以比較.在這一過程中,我看到了«藝蘅館詞選»,其所收«聲聲慢»此句不作“曉來風急”,梁啟超在此書天頭上還作了這樣的批語:“這首詞寫從早到晚一天的實感.那種茕獨淒惶的景況,非本人不能領略,所以一字一淚,都是咬著牙根咽下.”這段話,對詞旨闡釋得深入淺出且不說,它還極有說服力地解決了“曉”“晚”二異文的取舍問題.既是“從早到晚”,自然是“曉來風急”.不僅對“曉來      風急”這一句,本書對其他異文的取舍,或闕文的補苴,同樣是極為審慎,擇善而從的.
    然而,在此書的注釋過程中,令人感到棘手的還不是異文和闕文問題,而是作品的真偽問題,尤其是«漱玉詞»,在現存七十餘首署有李清照、或李易安、易安夫人等名字的詞作中,約有三分之一是真偽莫定之篇,而本書所注釋的四十七首詞中,即有相當比例的篇目是經過多方甄別纔選定的.說時易,那時難,比如對«點絳唇?蹴罷秋千»這首小詞真偽的定奪,就著實花費了一番心力.
    或許有人認為對李清照現存很有限的詩詞加以注釋,是輕而易舉的,而事實恰恰相反,李清照作品不多,問題卻不少,除了異文、闕文、真偽等問題,對其大部分詞作的所緣之事、寫作時空及作者心態的理解,多有南轅北轍之誤,甚至出現了其知名度越高的作品,被誤解和曲解的程度越嚴重的怪圈.針對這些問題,我曾想用對作品進行編年的方法加以解決.作品編年無疑是至關重要的,但正確無誤的編年則是建立在卷帙完整而又有大量可信資料基礎之上的,而今千難萬難,主要還是難在李清照作品散佚嚴重和資料匱乏上.沒有資料想要編年,豈非是緣木求魚? 於是便改變了“工序”,一方面多方搜尋與李清照身世遭遇有關的資料,另一方面過細地分析其心態衍變過程.在前人和他人成果的基礎上,盡力填充空白、補苴罅漏、釐定舛誤,將分散零亂的資料加以集中和梳理,從而審慎地為李清照填寫一張明細切實的履歷表,並試圖為她作一張能夠反映其“心病”的“心電圖”.
                  二
    李清 照 (１０８４—１１５５?),自 號 易 安 居 士,亦 署 作 易 安 室.“易安”繫取義於陶潛“審容膝之易安”,意謂住處簡陋而心情安適.她之所以在二十四五歲時始用此號,當受到晚號歸來子晁補之的影響.關於李清照的籍貫,確切的寫法應是:宋齊州章丘(今屬山東)人.她作為別稱繡江的章丘明水人的根據,除明代萬歷«章丘縣志»稱其父李格非和她為章丘人及«廉先生序»石碑落款為&ldq豐八年九月十三日繡江李格非文叔序”以外,尚有一個未被提到的旁證——«繡水詩鈔».這是一本地域性的詩集,現存李清照的絕大部分詩作均為其所載錄,外鄉人的作品是無此機緣的.繡水即繡江,在徒駭河下遊的黃河入海口一帶,正是李清照的原籍明水所在.這裡古代稱為東郡一都會並與歷下爭執牛耳.可見李清照不是歷下人而是明水人.明水的人文景觀和湖山勝概,給少年時代的李清照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像.這種對故鄉的美好記憶,便是她創作的初素材.
    李清照十六歲前後,由原籍來到汴京.在她待字期間,便寫出了轟動京師的«如夢令»“綠肥紅瘦”詞和“奇氣橫溢”的«浯溪中興頌詩和張文潛»等.這些佳作像是一個精心繡制的彩球,一下拋到了溫文爾雅的太學生趙明誠身上,使他為她大做相思夢.所幸好夢得圓,李清照十八歲時,與二十一歲的趙明誠結為伉儷.婚後他倆志趣相投,生活和美無比.此時李清照填詞時,多以好花皎月自比,字裡行間充溢著一種悠然自得之意.
    豈料好景不長,李清照出嫁第二年其父祐奸黨,不得在京任職年(１１０２)九月後不久被罷歸原籍.而其翁舅趙挺之卻連續升遷為尚書左、右丞.李清照上詩翁舅營救其父而不得.時過一年,更大的災難便直接降臨到隻有二十歲的李清照頭上.崇寧二年(１１０３)九月壬午詔:“宗室祐奸黨子孫及有服親為婚姻”;崇寧三年(１１０４)“夏,四月,甲辰朔,尚書省勘會黨人子弟,不問有官無官,並令在外居住,不得擅到闕下”.此二苛詔,再上別有用祐黨人及其子弟的深文周納,偌大的汴京就很難再有李清照的立錐之地,她亦不得不返回原籍.«漱玉詞»中那些字面上表達伉儷暌違而又悲苦莫訴的離情詞,即產生於這種政治歷史背景之下,而絕不是什麼隻為小別而作,豈有父親蒙此大難,女兒卻為其夫妻小別而哭訴不已之情理! 當然也不是什麼覓錦帕書贈“負笈遠遊”的趙明誠.結婚之初,趙明誠是汴京的太學生,不久他便憑借蔭封的特權作了鴻臚少卿,亦無須外出遊學和遊宦.被迫離京的是李清照,她“函致明誠”的«醉花陰»等詞,當是在其原籍所作的隱含著蒙受株連之苦的沉痛篇章.

感 懷 並序①
宣和辛丑八月十日到 萊.獨 坐 一 室,平 生 所 見,皆不在 目 前.幾 上 有 «禮 韻»(指 宋 代 官 頒 韻 書 «禮 部 韻略»,科舉考試時須以此為據),因信手開之,約以所開為韻作詩,偶得“子”字,因以為韻,作«感懷»詩雲.
    寒窗敗幾無書史,公路可憐合至此② .
    青州從事孔方兄③ ,終日紛紛喜生事④ .
    作詩謝絕聊閉門,燕寢凝香有佳思⑤ .
    靜中我乃得至交,烏有先生子虛子⑥ .

① 詩人於宋徽宗宣和三年(辛丑,１１２１)八月初由青州動身,於十日即到達趙明誠的萊州任所. 這首詩即緣此時此地的感受而作. 由詩前小序的“獨坐一室,平生所見,皆不在目前”和此詩首句的“寒窗敗幾無書史”可知,李清照冒著“秋老虎”,經昌樂驛館來到趙明誠的官廨後,竟遭到了難以預料的冷遇: 他不讓她進自己的臥室,不然她不會說“平生所見,皆不在目前”雲雲,而她“獨坐”的這一“寒窗敗幾”之室,實際上是一所“冷宮”. 由於人們總以為趙、李的婚姻十分美滿幸福,故以往對此詩的理解不但不到位,反倒陷於南轅北轍. 實際此詩的寫作契機當是這樣: 當詩人受到丈夫不應有的冷遇後,自然很生氣,卻又寄人籬下,無可奈何,便隱括了蘇軾的«章質夫送酒六壺,書至而酒不達,戲作小詩問之»詩和陳師道«後山詩話»的“東坡居惠,廣守月饋酒六壺,吏嘗跌而亡之. 坡以詩謝曰‘不謂青州六從事,翻成烏有一先生’”,而成這首«感懷»詩. 雖然蘇、李二人在詩中都戲謔般地借用了以“青州從事”代指好酒的故事,但含義卻有所不同. 對蘇軾來說,僅借六壺酒的跌灑戲謔一番而已,但李詩卻隱含著無限酸楚,或許這是她含著眼淚為自己寫的一篇“長門賦”! 從萊州以後的淄州任上看,趙明誠與其“細君”李清照的關繫又恢復了往日的和諧與美滿. 說不定正是趙明誠對這首«感懷»詩有所觸動的緣故. 按照李清照詩詞之間應有嚴格界限的主張,兒女情事是不能在詩中披露的,所以她拐彎抹角地以蘇軾式的曠達出之,且對作為詞材的內容作了硬化處理纔寫成了這首«感懷»詩. 此詩的情感特別隱蔽,味道特別難以辨別,如不知它是李詩之別調,或不用“心”咀嚼,則極易產生誤解.
② 公路: 漢末割據 群 雄 袁 術,字 公 路. «三 國 志 ? 袁 術 傳»裴 注 引«吳書»雲: “(袁)術既為雷薄等所拒,留住三日,士眾絕糧,乃還,至江亭,去壽春八十裡,問廚下,尚有麥屑三十斛. 時盛暑,欲得蜜漿,又無蜜. 坐欞床,嘆息良久,乃大咤曰: ‘袁術至於此乎!’因頓伏床下,嘔血鬥餘,遂死.”此處詩人顯然是以袁術的遭遇自喻. 以上繫王學初«李清照集校注»問世以來,筆者也曾信從的一種解讀. 後來筆者又從訓詁方面了解到關於“公路”的另兩個義
項: 一是指與現在的“後門兒”相對立的下情上達的“前門兒”“正道兒”;二是指古代掌管國君路車的官員. 反復考量之後,以為作為古代一種官員的這一義項更有被李清照采用之可能. 因為她很擅長在作品中化用«詩經»的典故,從而把«魏風?汾沮洳»中稱呼貴族官吏的“公路”(包括後二章的“公行”“公族”),用來比喻與天子同姓又身為知府的趙明誠,看來更為符合趙、李間的那種不無幽默感的“夫婦擅朋友之勝”的高品位的戲謔之稱.
③ 青州從事: «世說新語?術解»: “桓公有主簿,善別酒,有酒輒令先嘗,好者謂‘青州從事’,惡者謂‘平原督郵’. 青州有齊郡,平原有鬲縣;‘從事’言到臍(“齊”諧音“臍”,從事本為官名,此處意謂好酒一直到臍部),‘督郵’言在鬲上住.”後世因稱好酒為“青州從事”. 孔方兄: 指錢. 因古代錢幣外邊圓而中間有一小方孔. 晉魯褒«錢神論»:“錢之為體,有乾坤之像. 內則其方,外則其圓.”“故能長久,為世神寶,親之如兄,字曰孔方.”
④ “終日”句: 此句緊承上句,其表層語義是說酒肉錢財喫喫喝喝,亂亂紛紛易生事端;而其深層語義當是詩人對其丈夫趙明誠借口忙於應酬,終日在外,對“獨坐一室”的她不管不顧的一種嘲諷和埋怨.
⑤ 燕寢: 原指帝王休息安寢的居所. 按周制王有六寢,一是與王後對應的正寢,餘五寢分別與夫人、世婦、嬪、妻、妾相對應,統稱燕寢. 燕寢凝香: 與韋應物«郡齋雨中與諸文士燕集»詩的“宴寢凝清香”句,雖僅有一字之異,但卻不是襲用韋句而是專指趙之萊州公廨. 此外尚有承接古訓,以指作為正妻(與王後對應)當享有正寢的詩人,遭到冷落而閉門作詩的自嘲之意.
⑥ 烏有先生子虛子: 漢司馬相如«子虛賦»中有兩個假托的人物: 一是烏有先生,意謂無有此事也;一是子虛,意謂虛言也,子是尊稱.烏有、子虛均為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