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001 一個傳奇的人/秦文君

   ——緬懷翟泰豐先生

010 淚祭翟泰豐/高 平

012 永遠的師長/周梅森

018 悼念翟部長/陸天明

020 亦師亦友憶泰豐/葉文玲

025 石油作家懷念翟泰豐/路小路

031 悼念泰豐/張 炯

035 悼念翟泰豐部長/李蘭妮

044 與秋天告別/葉廣芩

   ——懷念翟泰豐書記

051 瑣憶“老翟”書記/許建輝

   ——文學志業，處處需要這樣一棵磊落長青的“勁松”

060 懷念翟泰豐書記/李泓橙

062 翟兄吟/李登柱

063 頌 兄/李登柱

064 做人的楷模 精神的典範

   ——深切懷念翟泰豐部長

069 懷念翟泰豐同志/方祖岐

071 合作者 好朋友/傅庚辰

   ——憶翟泰豐同志

083 風範永留我心中/鐘建紅

   ——懷念翟泰豐

087 結緣大自然/劉先平

   ——緬懷翟泰豐先生

095 曾幫助過我的泰豐書記/紀 宇

105 誰持彩練當空舞/張玉太

   ——謹以此文痛悼泰豐同志

110 一頁信箋，兩張相片，訴說著他的詩人情懷/張玉太

112 一首打油詩的誕生/張玉太

115 功成無忘感師恩/趙瑞泰

   ——憶翟泰豐與電視劇《偉大的母親》

121 師情友誼 地久天長/李青葆

   ——緬懷翟泰豐先生

132 弘揚民族文化是他的歷史擔當/詹強（西班牙）

   ——記翟泰豐先生與海外同胞的文化交流

147 文壇領軍 功德千秋/王大恆

   ——懷念翟泰豐部長

151 附錄 翟泰豐同志生平

一個傳奇的人

——緬懷翟泰豐先生

秦文君

10月4日，處在十一長假的松散生活中，深圳作協主席李蘭妮發微信，說翟部長走了。我嚇了一大跳，不久前還在媒體上看到翟部長出席活動的報道，說話習慣性高聲大氣，走路意氣風發，不流露一絲疲倦，也從不言敗。

蘭妮察覺我的質疑，發來了作家班的同學關仁山從翟家拍的照片，新掛上牆的翟部長照片，精神，笑容朗朗，但擺放的格式，一眼能辨認出這是遺像。

我的心猛烈一沉，陷入猝不及防的悲傷之中。蘭妮遠程為大家張羅置辦白玫瑰的花圈，問我挽聯怎麼寫合適，我是蒙的，說問範小青吧。翟部長享年八十七歲，走的時候沒一點預兆，白天一切如常，夜間突發急癥，說走就走，沒給親友話別的機會，翟夫人韓大姐和家人、朋友們的悲痛必是無以復加的。

1

回想起來，我有幸認識翟部長已有二十多個年頭了。那是1996年年初，上海作家協會創聯部打電話來，讓我赴京參加文學專題會議。那次上海去了十來位作家，電影創作方面和寫長篇小說的名家占多數，帶隊的是復旦大學教授、時任上海作家協會黨組書記的徐俊西先生。走進會場，前後左右，臺上臺下，太多陌生的身影，看到所敬仰的孫幼軍老師，我趕緊在他旁邊入座。

孫老師發言時談到各門類的文學有相通之處，兒童文學十分獨特，不好寫，也不被社會重視，甚至在文學圈內也被稱為小兒科。我發言談到兒童文學按不同年齡孩子的認知、審美特點，細分為嬰兒文學、幼年文學、童年文學、少年文學。多年來，兒童文學作家在這一領域裡默默耕耘、堅守，很多是專攻兒童文學，立志寫出心懷博大、童心燦爛的作品。

徐俊西教授接著我的發言介紹了《男生賈裡》，它1991年在《巨人》雜志發表，1992年在上海*舉辦的一百萬兒童投票選舉好作品的活動中獲得名，1993年出版單行本，1995年獲得上海文學藝術優秀成果獎。

這時，主席臺上坐中間的一位領導問道：“《男生賈裡》你們帶來了嗎？”

我們茫然地搖頭，他說：“新時期兒童文學被少年兒童所喜愛的作品，我們要看一看，考慮是否研討它，帶動兒童文學的整體發展。”

會議結束後，我纔知發話的帶一點軍人風範的領導是翟泰豐，時任中宣部副部長。徐俊西教授囑我回上海後，郵寄《男生賈裡》《女生賈梅》到中國作協。

當時的《男生賈裡》《女生賈梅》封面寒酸，每本六萬多字，薄薄的小冊子。書寄走約一個月，上海作協通知我要在上海開《男生賈裡》《女生賈梅》作品研討會，同時邀請《男生賈裡》的出版方少年兒童出版社，《女生賈梅》的出版方安徽少年兒童出版社。研討會如期召開，時任上海市委宣傳部部長的金炳華先生到會講話，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高洪波先生專程從北京來滬，做了熱情洋溢的發言。

同年六一兒童節前夕，中國作協在北京召開《男生賈裡》《女生賈梅》作品研討會，翟部長到會發言，隨身帶來一本《男生賈裡》，書裡的留白處用藍筆和紅筆記下了層層眉批，說特意把書給孫輩讀了，孩子十分喜愛。

那天，束沛德、金波、樊發稼等前輩和八十位重要的作家、評論家朋友參加了研討會，那是我創作生涯中豪華的研討會。我深感榮幸，甚至產生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選擇兒童文學的時候習慣了穿梭於書齋的安靜、自在，從沒有奢望要引人注目。

研討會結束後，我回到上海，繼續躲進書齋，開始漫無邊際的創作。翟部長對我創作的關注沒有因研討會完成而結束，年底的時候他打來電話，說：“秦文君，你創作中遇到什麼困難嗎？你好好寫，多寫無愧於時代的好作品。”

1998年的一天，收到中國作協的通知。翟部長牽頭舉辦了作家班，首批吸收三十來位中青年作家，名單裡有張平、周梅森、範小青、葉廣芩、李蘭妮等。學制一個多月，中途不得請假。

去了之後發現和以往松散的作家班不同，課程排得密集，每天上下午都排滿，請來授課的老師幾乎都是相關領域裡撥尖的專家，給大家講政治經濟、文化現像、國際關繫、文藝理論等。作家班的管理屬於半軍事化，規矩嚴，休想逃課或遲到早退，大部分專家講座翟部長會親自坐鎮，坐排，倔強得像一座山似的。翟部長還像班主任，多次在班上鼓勵大家憑借現實主義將時代寫成經典。

作家班駐扎在作協機關，一日三餐在作協食堂解決，起初幾天感覺不錯，接下去天天同一種口味，大家悄悄地溜到外面找家鄉菜喫，去燕莎商場附近喫烤肉。翟部長聽說後，特意關照食堂，盡可能給大家每天換些新菜，面食的種類多一些。

作家班一個多月的課程，高端、豐富、體繫性強，結業後有同學持續寫出力作和有影響力的精品，大家私下議論這次研修起早貪黑，但稱得上是一次認識真實自我和外部世界的淬煉。

繼《男生賈裡》《女生賈梅》作品研討會後，中國作協又召開青年作家郁秀的《花季雨季》研討會，以及後來的一繫列兒童文學研討會，印像深的還有劉先平大自然文學研討，翟部長是積極的推動者。有幾次開完新的兒童文學研討會，他會來電話分享盛況，興奮地說：“我們所面臨的時代，是民族振興、國家富強的偉大時代。時代呼喚文學精品，更急切地渴望兒童文學精品。”

一繫列兒童文學作家、作品的研討，成了推動兒童文學發展的集結號。那之後兒童文學和以往的任何文學歲月不同，漸漸走入崢嶸歲月，直至今天，中國原創兒童文學仍在騰飛，以傲然盛開的勢態成為中國文學的一枝奇葩。

2

2006年，我擔任《中國新文學大繫》1976—2000年間的兒童文學卷的主編，每天從二十餘年的中國兒童文學裡尋找有價值的寶藏。中國新文學大繫的前幾輯不設兒童文學卷，新的一輯經我大力諫言，增設兩卷兒童文學。這個時段的很多作品我先前讀過，聽過，悟到過，敬佩過，也質疑過，有的甚至遺忘過，但是當我把它們放在一個理性閱讀的認識鏈上，閱讀的感受是相當不同的。一次去北京開全委會，翟部長問起我近在寫什麼，我說什麼也沒寫，正在做深度的文學凝視，繫統地梳理二十年間中國的兒童文學作家和作品。

2008年，我把磚塊般厚重的兩卷精裝的兒童文學卷，和為此寫下的三萬多字的論文寄給翟部長。他翻看了一百多萬字的選文，十分贊賞，來電話說：“中國兒童文學的好東西很多，這麼沉澱、挖掘很好。現在你可以開始你的主業了，繼續保持著內心的一片淨土，在藝術上求精，一定要寫出中國孩子喜愛的作品，還要走到世界上去。”

那時翟部長已離休好幾年了，但他一如既往地關注我們的創作，也仿佛比在職時更忙得不亦樂乎，為優秀作品鼓勁，審讀電視劇，探望老作家，出書、寫詩、攝影、繪畫。為紀念鄧小平百歲誕辰，翟部長和著名作曲家傅庚辰先生合作大型聲樂套曲《小平之歌》，作品在上海大劇院上演時，他邀請我和先生觀看。我們提前半小時到，發現翟部長和一些嘉賓已早早抵達，大家一起觀看演出盛況。下半場看演出，我先生發現臺上的一位演唱者竟是他的親戚，多年未見，於是拉著我匆忙趕去後臺堵親戚，不知不覺忘卻了時間。演出結束了，我們趕回來和翟部長告別，發現他已不在，匆匆回北京了，頓時遺憾滿心。

認識翟部長那麼多年，總想有機會請他喫一頓飯，可是每次他來上海總行色匆匆。2010年，翟部長來上海一所高校講課做面對世界的中國經濟的演講，得知他有半天閑暇，我們趕緊安排，想著好隆重一點，特意向韓大姐打聽翟部長愛喫什麼菜。韓大姐說翟部長愛喝小米粥，菜肴樸實一些，還關照部長心髒不好，千萬不能備任何酒水。這的一次請客，讓作為美食愛好者的我傷腦筋，不曉得點什麼菜。翟部長興致高，和我們請來作陪的朋友、曾在美國創辦中國作家之家的瀋世光先生談國際形勢，談中國文化走出去，談了一個多小時，嗓音始終洪亮。

過了一陣，我的“賈裡賈梅”續篇《賈裡日記》和《賈梅日記》出版，描述長大後的賈裡和賈梅在校園生活中的成長光影。翟部長收到新書後，欣然寫下評論文章，說“《賈裡日記》和《賈梅日記》著墨於現代兒童精神境界的美感與詩意，把校園生活與加快城鎮化進程的大時代大社會鏈接起來”。這篇評論後來多次被專業的兒童文學評論家引用。2018年我出版十八卷《秦文君臻美花香文集》，詢問翟部長，能否將這篇評論作為文集中十八篇序言之一，他回答，任你處置。

2018年，我去意大利博羅尼亞童書展參加“‘熠熠文采，謙謙君子’——秦文君論壇”，途經北京，得了半天閑，忽而想起韓大姐說起過，她從學生時代起，常去杏園餐廳喫面條，因為有特色，不由躍躍欲試，打電話去問具體方位。韓大姐說那家店不好找，還是我開車接你去。她接我到店後，我驚訝地發現翟部長也來了。我們三個找到一張局促的空桌，自己動手擦桌面，用開水涮碗。小燉肉面好喫，面條有勁有味，肉酥爛，醬色濃厚，我喫得開心，但一想到因為勞煩了翟部長和韓大姐，讓他們破費，有點不安。翟部長在喧鬧的環境裡話語很少，但照舊還是問一句：“你近在寫什麼？有困難嗎？”餐敘後，翟部長先一步去參加文學活動，特意叮囑韓大姐把我送回賓館，還說：“下次我去上海，去你創辦的小香咕閱讀之家看一看。”

3

那之後，翟部長沒有再來過上海，而且永遠不會來了。我把他的贈書《翟泰豐文集》《丁亥十年祭》《翟泰豐中國畫集》等作品陳列在小香咕閱讀之家，心裡嘆息不止。因為從沒想過有這一天，也壓根沒把他當一個耄耋老人看待過，更料不到，他跟大家的告別竟會那麼突如其來。

這二十多年來，翟部長始終是熱情鼓勵我在創作道路上前行的好領導，在我眼裡他是一個傳奇的人，永遠沒法標簽化的人，他曾造過坦克，研究過經濟，更是一個無限忠誠的共產黨人。他個性堅定、鐵腕、無私、理性、粗獷，但他時常是文藝的，幽默好玩的，看重友情的，宅心仁厚的。他留下的作品視域寬廣，同樣難以用一兩句話界定，有大氣、體現濃厚的政策性的文章，卻不妨礙他寫出絕俗的詩詞，還有他纔華奪人的繪畫，用細膩的工筆和彩繪，表現絕美精致的屋舍、花卉、江山……也許所有的糅合在一起，構成他豐富的人生境界，獨特的人格魅力。

翟部長走了，留在我記憶深處的依舊是他反復說起的三句話：

“你近在寫什麼？”

“兒童文學作家要愛時代、愛孩子、愛本行。”

“好的兒童文學要給孩子一些崇高，一些美的追求，一些精神指引，一些堅韌。”

懷念翟泰豐部長，謝謝你為兒童文學所做的一切，謝謝你的真知灼見、肺腑之言。

原載於2020年12月《文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