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萼

序 ／ 宋雲彬 ……………………………… 003

自 序 ／ 葉至善 …………………………… 006

集 郵 ／ 葉至誠 …………………………… 007

我與遊泳 ／ 葉至誠 ……………………… 011

坐雞公車 ／ 葉至美  ……………………… 016

病中情味 ／ 葉至善 ……………………… 019

微 雨 ／ 葉至善 …………………………… 025

樂山遇炸記 ／ 葉至誠 …………………… 028

夜 襲 ／ 葉至誠 …………………………… 034

化為劫灰的字畫 ／ 葉至善 ……………… 036

“工作”小記 ／ 葉至美 ………………… 040

班圖書館 ／ 葉至誠 ……………………… 045

考 試 ／ 葉至誠 …………………………… 048

紀念冊 ／ 葉至誠 ………………………… 050

宣 傳 ／ 葉至誠 …………………………… 053

我是女生 ／ 葉至美 ……………………… 058

課餘散記 ／ 葉至美 ……………………… 062

頭發的故事 ／ 葉至善    葉至誠 ………… 066

寄賣所 ／ 葉至善 ………………………… 077

司機們 ／ 葉至善 ………………………… 079

擦皮鞋的 ／ 葉至善 ……………………… 081

物 價 ／ 葉至美 …………………………… 084

速 寫 ／ 葉至誠 …………………………… 087

成都盆地的溪溝 ／ 葉至善 ……………… 089

腳劃船 ／ 葉至善 ………………………… 092

談寫日記 ／ 葉至善 ……………………… 094

旋 渦 ／ 葉至善 …………………………… 097

「三葉

序 ／ 朱自清 ……………………………… 103

自 序 ／ 葉至善 …………………………… 105

喂 蠶 ／ 葉至善 …………………………… 106

集體創作 ／ 葉至善 ……………………… 111

史先生 ／ 葉至善 ………………………… 119

某種人物 ／ 葉至善 ……………………… 127

雅安山水人物 ／ 葉至善 ………………… 133

江大娘 ／ 葉至美 ………………………… 137

門房老陳 ／ 葉至美 ……………………… 148

大 衣 ／ 葉至美 …………………………… 156

默 想 ／ 葉至美 …………………………… 161

母與子 ／ 葉至美 ………………………… 165

在郵局裡 ／ 葉至美 ……………………… 172

拿到了次薪水 ／ 葉至美 …………… 174

看 戲 ／ 葉至誠 …………………………… 181

看書買書 ／ 葉至誠 ……………………… 189

英雄氣概 ／ 葉至誠 ……………………… 193

fǔ 魚 ／ 葉至誠   ………………………… 199

成都農家的春天 ／ 葉至誠 ……………… 204

拉路車的 ／ 葉至誠 ……………………… 211

重印後記 ／ 葉至善 ……………………… 216

的父親——聖陶先生戴起老花眼鏡，將可有可無的字、句、段刪去， 毫不可惜。至於除自己之外誰都不懂的形容詞之類，在這二十多篇作 品中，是找不出的。他們自己很謙虛地說，“我們這些文章，原 為練習，合將起來，豈不成作文本兒”，其實像這樣的作文本兒，現 在的中學校乃至大學校裡，如何找得出來。我以為青年看看這一類作 品，也許比讀《精讀文選》之類還要受用些。

上面的話，都是贊美的，但也有使我不甚滿意的地方。那就是： 他們的頭腦太冷靜了，所以在作品中似乎戰鬥的情緒比較差一點。尤 其在愛與憎的方面，他們沒有能夠做到所謂“像熱烈地擁抱著所愛一 樣，更熱烈地擁抱著所憎”。例如至誠寫的那篇《樂山遇炸記》，固 然寫得驚心動魄，但使讀者隻感覺到他們所遇的是一場天災，對於敵 人的憎恨寫得太不夠了，如果末了不引一段他父親的日記，那連敵人 的殘酷都不曾充分寫出來。小墨的《化為劫灰的字畫》，也是惆悵、 感傷的成分多，憎恨的成分少。我的批評，也許太苛刻一點，隻因和 聖陶相知有素，就這樣很直率地把我的意見寫了出來，至善他們能不 嫌我“老氣橫秋”否？

雲彬   （民國）三十二年八月於桂林

集體創作

葉至善 

“集體創作”在今日的文壇上已經有了確定的地位。可是你可知 道，這種創作的方法是誰創出來的？是誰首先實行的？你必然想不 到，個運用這種方法的是兩個小學生，他們都隻在十歲上下，一 個叫作朱瑞庭——我永遠原諒這位跟我合作的小伙伴，另外一個就 是我——葉墨。讓我來告訴你這是這麼一回事兒。

時間是十五年前。為考據家的便利起見，我把地點也詳細地寫出 來。那篇“集體創作”產生在上海閘北尚公學校操場西邊初小三 年級的教室裡——可惜這個小學在“一·二八”之役全給燒毀了。至 於確實的日子是哪一天，恕我記不清了，因為除了過年過節，日子在 孩子們的心裡永遠占著不重要的位置。可是，是十五年前，準沒有 錯兒。

那一天上作文課——每星期我們都作一次文。我們在教室外走 廊裡排好了隊，女教師李先生走來把我們引進教室。她雙手捧著一大 疊作文本兒，腋下夾著一卷畫兒。這使我們又高興又輕松，因為我們 知道這一回又是“看圖作文”。大家眼睜睜地盯住那卷畫兒，看它從 李先生的腋下放到教桌上，誰也沒有心思查看上回作文得了多少分 數了。作文本兒一本一本發回之後，李先生纔把那卷畫兒展開。

那是一幅非常鮮明的畫兒。畫著個孩子，穿一件紅柳條布的短 衫，藍布褲子。他彎著腰，背著個白布袋子，兩隻手緊緊地拉住袋口。袋子又舊又破，打了好幾個補丁，在下面的角上，還留著個洞沒有補好，一點點的黑東西打洞裡漏出來。我們都能理會，這一點點的黑東西是白米。他背後跟著兩隻雞，一公一母，低著頭在啄那些掉在 地上的米。他的右邊——就是那幅畫兒的背景，是一帶矮牆，牆頭上 有兩個小雀兒，看模樣兒像要飛下來，分享雞的利益。那孩子似乎並 不知道米在漏出來，他隻是昂著頭向前走。他的臉為可笑，眼睛瞇 著，眼梢上好似開著花，鼻尖掀起，下巴凸出，下唇蓋住了上唇，好 像為要忍住笑，特意把嘴抿得緊緊的，又加上一堆亂頭發，真是再滑 稽也沒有了。

李先生用兩個圖畫釘把那幅畫兒釘在黑板上，回過頭來說： “今天再來一次‘看圖作文’。大家先把這幅畫兒看清楚了——看畫的是些什麼，有些什麼意思，然後提起筆來寫。你們以前作文都 有一個毛病，就是名字用得太多，譬如說，畫上的小朋友名叫張三， 你們寫起來就是‘張三背一袋米，張三向前走去，張三不知道袋子是 漏的，張三……張三……’左一個‘張三’，右一個‘張三’，教人看 了也心煩。你們應該把後面的‘張三’改作‘他’字，應該寫‘張三 背一袋米，他向前走去，他不知道袋子是漏的……’你們想，這多麼 清楚。可是你們也不要盡是‘他’呀‘他’的，‘他’到後來，看的人 就會糊塗起來，不知道所說的‘他’到底指誰。懂得嗎？”

盡說“張三”，教人看了心煩，盡說“他”，又會教人糊塗起 來，怎麼辦呢？我真糊塗了。不清楚就該舉手發問，這是先生教的， 我立刻將手舉起。

“葉墨，你問什麼？”李先生用教鞭向我一指。

我身子筆挺地站起來，我自以為想到了一個沒有人想得到的問題。

“那麼哪兒用‘他’，哪兒用‘張三’呢？”我的聲音很洪亮。 李先生給我難住了，她漲紅了臉，眼睛瞪住我，像要罵出口來。

同學們也都睜大了眼睛望著我。

“我看……”李先生捺下性子，沉吟了許久，纔說，“一個‘張 三’後面至多用三個‘他’字，要是再多的話，看的人準會搞不清 楚。好，你坐下去。大家開頭寫吧。”

“三個‘他’夾一個‘張三’，還得仔仔細細地數呢！”我心裡 正在這麼咕嚕著，忽然有人觸我的右肘，問我說：

“你想到怎樣寫了嗎？” 問我的是誰，不用我說，你已經猜著了，就是坐在我右邊的那位小伙伴——朱瑞庭。我轉過頭去，隻見他也瞇著眼睛，抿著嘴，對我 笑，神情就跟畫兒上的那個孩子一模一樣。

“還沒有呢。”我說。我已經猜準了，他一定又想到了什麼鬼念 頭了。

“咱們兩個打伙寫吧，你想一句，我想一句，商商量量的，多有趣啊！”

這是多麼好的一個方法啊，我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 “好，誰先開頭？”

“我來開頭。” “那麼你說吧。”

“唔，葉墨，朱瑞庭，別盡說話！”

李先生在吼了，我們兩個立刻低下頭，把鼻子湊在攤在桌面上的 作文本兒上。

“你先寫在作文本兒上吧。”我放低了聲音說。 我的小伙伴點點頭，提起筆來在硯臺上掃了兩下，寫道： “有一天，張三的媽媽給他一個袋子，叫他到米店裡去買一袋米。”

我覺得這句子念起來不順口，使勁地搖著頭。我的小伙伴皺起眉頭望著我，那表情代替一句問句：“哪兒不好？” 我說不出哪兒不好，可是總覺得不順口，於是用筆指著作文本兒，意思是“讓我來寫”。我的小伙伴又點點頭。我把筆在嘴裡一 潤，寫道：

“張三是個笨孩子。有一天，他的媽媽給他一個袋子，教他到米 店裡去買一袋米回來。”

我寫完了這兩句，轉過頭去望我的小伙伴。我的小伙伴點著頭表 示贊許。他就放下筆，右手使勁地按住作文本兒的訂口，左手把寫了 兩行的紙捏皺了，慢慢地撕下來。——要是給李先生聽見了撕紙的聲 音，那是要罰站的。——然後把我的兩句抄上，又望著我。我把下巴 朝他一抬，他會意了，就提起筆來寫：

“他……”

“不對，”我不得不喝住他了。他轉過頭來表示疑問的神氣。我 用筆點著作文本兒上的“他”字，逼緊了喉嚨數著：

“一，二，三。” 我的小伙伴深深地點了兩下頭，右手按住作文本兒的訂口，又想撕了。可是偷偷地抬起眼睛來朝講臺上一望，李先生正盯住他呢。他 隻得把“他”字塗成個墨圈，在下面寫了“張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