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後記
羅伯特·威爾遜·林德(Robert Wilson Lynd)是英國散文家、文學批評家和詩人,他與愛·維·盧卡斯(E. V. Lucas)都是20世紀初期復興查爾斯·蘭姆散文體傳統的先驅人物。羅伯特·林德的散文已經彙集成許多部文集出版,並且列入了世界各地大學英語學生閱讀書目之中。然而,羅伯特·林德對於我國廣大讀者包括高等院校英語專業的學生還是一個十分陌生的名字,當下在書店和圖書館還很難找到林德的作品和有關他的著述,網上所能查找到的他的散文譯文也隻有一兩篇。這樣看來,把林德的優秀散文翻譯成中文,幫助我國讀者更多地了解他便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了。
羅伯特·林德1879年4月20日出生於北愛爾蘭首府貝爾法斯特。他的曾祖父是從蘇格蘭遷往愛爾蘭的移民,父親約翰·林德是一名基督教長老會教政組織的首腦,母親名薩拉·雷特歐爾,母親家族男性祖輩中也有些做牧師的。羅伯特在父母的七個孩子中排行第二。羅伯特·林德曾在貝爾法斯特的女王學院求學,還在當地擔任過記者。1901年林德22歲時途經曼徹斯特遷居倫敦,和他的好友、後來成為藝術家的保爾·亨利合用一套房間。林德為《今日》(Today)雜志寫作戲劇評論,雜志的編輯是小說家、劇作家、幽默小說《三人同舟——不用說五常有一條狗》的作者傑羅姆·克·傑羅姆(Jerome Klapka Jerome)。林德還為《每日新聞》寫稿。後來該雜志更名為《新聞記事》(News Chronicle),從1912年至1947年林德擔任其文學編輯。
林德成了一名受人歡迎的多產的散文作家、報刊專欄作家、批評家和詩人。1909年4月林德和西爾維婭·德萊赫斯特(Sylvia Dryhurst)結婚。西爾維婭是詩人、小說家、散文家和短篇小說作家。林德夫婦育有兩個女兒梅芮爾和希格爾。自1913年至1945年,林德使用Y.
Y. (Ys或 Wise)的筆名每周為《新政治家》(New Statesman)寫稿,他的散文是該雜志上“不能替代的”文章。
文人之間的親密交往和相互提攜歷來是文學史上的佳話。查爾斯·蘭姆就曾和與他同時代的一些文學家如湖畔派詩人華茲華斯、柯爾律治、騷塞,散文家德·昆西以及作家威廉·戈德溫、赫茲裡特和利·亨特結下了深厚的友誼。許多文人和著名演員彙聚他家,探討文學藝術問題,這對蘭姆的文學創作影響甚深。林德夫婦作為文學界“強有力的”人物也和許多作家交往密切。許多文人都常到林德夫婦倫敦的家裡做客,這中間有J. B.普裡斯特利,還有愛爾蘭小說家、意識流文學大師詹姆斯·喬伊斯和詹姆斯·斯蒂芬斯。林德夫婦也和休·沃爾浦爾爵士有著良好的關繫。普裡斯特利、沃爾浦爾還和西爾維婭·林德發起成立了讀書會。這種交往對於林德夫婦的文學創作無疑大有裨益。
林德有強烈的愛爾蘭民族意識,反對英國政府對愛爾蘭的統治和對愛爾蘭人民的剝奪。並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譴責英國政治家在處理愛爾蘭問題上的虛偽欺詐行為。這種情感還延伸到對於遭受英國殖民統治的其他民族的同情上。他是一位有名的演說家,1916年曾在愛爾蘭共和軍人、馬克思主義者詹姆斯·康諾利的葬禮上發表演講,此後還將其著作《愛爾蘭的工人》《愛爾蘭歷史上的工人》和《愛爾蘭的再征服》編輯出版。林德還是愛爾蘭民族獨立運動領導人羅傑·凱斯門特的朋友。
林德由於文學上的成就,1928年獲英國皇家文學學會銀質獎章,1932年獲《星期日時報》文學金質獎章。1947年貝爾法斯特女王學院授予他榮譽文學博士稱號。林德於1949年10月6日去世。
林德的散文題材廣泛,內容深刻,見解獨到,文字幽默流暢。讀林德的《無知的樂趣》,我們不能不為作者對事物觀察的精細,見解的深刻和文體的生動活潑贊嘆。我們許多人對周圍自然界的事物和現像熟視無睹,知道的鳥和花卉的名字也寥寥無幾。還有一些人或不思學習,不求進取,或有了一星半點知識就沾沾自喜。林德告訴我們無知的樂趣就是承認自己無知從而積極進取勤學好問的樂趣。“我們忘記了蘇格拉底以智慧聞名不是因為他無所不知,而是因為他70歲上還認識到自己依然一無所知。”社會和自然界有無窮無盡的知識寶藏等待我們去發掘,一點一滴知識的獲得增加了我們的智慧,這也正是我們的快樂所在。人們有著追尋知識的好奇心,林德在《好奇的動物》中贊揚這種好奇。好奇是驅使人們探索的動力,許多發明創造正是基於人們的一些奇思怪想。世界之所以有今日,在某種程度上應該歸功於人類的好奇。教條主義者“堅持事情應該是本來的樣子”,他們和那些逆歷史潮流而動的反動勢力污蔑和迫害敢於提出問題勇於探索的人們,蘇格拉底被控以“傳播異說,毒害青年”,由法庭判以死刑;伽利略遭到羅馬教廷聖職部判罪管制。然而,人類的探索和創新永遠不會停止,社會也隻會越來越美好。
林德熱愛自然,熱愛生命,喜愛動物和植物,他的《野草贊》肯定了野草的價值,要人們“放棄野草必定是有害的”觀念。無節制地開墾荒地使得野草難以生存,鳥兒也隨之減少和消失。林德用生動的事例說明了保護野生植物、保護自然環境和保持生態平衡的重要。《昆蟲的嗡嗡聲》裡進入臥室的昆蟲的叫聲固然令人煩躁不安,而花園裡昆蟲的嗡嗡聲就像鳥的鳴叫和大海的濤聲一樣是自然界美妙音樂的一部分。“聽到昆蟲的嗡嗡聲所感到的樂趣也是一種回憶往事的樂趣”,它使人“想起童年時那無窮無盡的祥和”。由此林德想到與大約三十年前相比人們的微笑所發生的變化。過去微笑像是發自內心,而如今隻是禮節上的慣常做法而已。人們對貓和鳥兒的喜愛在《貓》和《討人喜歡的動物》中得到充分的體現。一個人對自己的貓喜愛至深,容不得別人說它半個不字。各自家的貓是各人心目中的冠軍貓,所以冠軍貓展雖然已經在水晶宮舉行,但是冠軍貓並不在那裡。觀察鳥兒的樣子和傾聽鳥兒的歌聲已經給了人們許多歡樂,林德誇贊一些介紹鳥類的書籍,尤其是配有鳥叫聲唱片的書,因為它們給人們識別和欣賞鳥提供了方便。《走進春天》和《五月》講述了春天帶給自然界的喧鬧和勃勃生機。林德對小鳥和其他幼小的生命充滿了愛憐,唯恐它們受到傷害。錦帶花枝上一隻小小的啄木鳥向一隻麻雀靠攏的情景,和一隻幼小的鶇在草地上跳來跳去不知危險的樣子,準確而又生動地呈現在了我們讀者的眼前。
林德喜歡親近自然,從觀察自然環境中獲取樂趣。《雙腿》一文要人們邁開雙腿,少乘車,多走路。步行不僅可以鍛煉身體,而且可以一路欣賞風景,了解社會。旅遊也是基於這一目的,特別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旅遊更可以給人許多奇妙的感受。林德把去加拿大時在輪船上的所見所聞、乘車登上洛基山脈旅途上的驚險經歷和在異國他鄉感受到的自然環境和文化上的差異,寫進了《首次渡過大西洋》《恐高》《尋找熊》和《不同之處》之中,大大開闊了讀者的視野。林德也認真觀察人世間的百態萬像。《馬迷》中那痴迷於賭賽馬的人探聽所謂的內部信息是多麼地盡心盡力,在賽馬場看臺上跑上跑下投注是多麼地不辭勞苦。文章對馬迷們的心態有著十分深入的刻畫。
《鯡魚的船隊》中漁夫威猛自信,衣飾光彩照人;船隊出海時氣勢恢宏;漁船次日清晨歸來後港口一片繁忙。人們忙碌著把網裡的魚倒空,把筐裡的魚賣給收魚的商人和用車把魚運到車站去。男人、女人和孩子們的衣服和所有的東西都沾滿了魚鱗,魚腥的氣味衝向天空,大群的海鷗“像雪暴一樣漫天飛舞”,發出尖利的叫聲。老年漁夫想到當年的辛勞,而魚的價格與現在相比卻低得可憐,他們的青春算是白白浪費掉了。藍色的海洋承載著人們的夢想,而船帆給了他們飛翔的翅膀。林德對漁夫們一代又一代人的辛苦勞作既贊賞又同情。《鯡魚船隊》和其他一些篇目被看作20世紀散文的經典作品。
林德的散文涉及社會矛盾和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對於一些社會現像和思想政治觀點或褒或貶,態度鮮明。《道德》一文譴責“假冒的道德”,指出有些人“用被玷污的道德的語言”即用偽善把自己裝扮起來,宣洩所謂的義憤,用制造、誇大宣傳別人的不道德轉移人們對他們自己不道德行為的注意。《等待正式出庭的陪審員》從一個新的角度考察英國法律機器的運轉情況。選撥正式出庭的陪審員制度的缺陷造成了不少被召喚來的人們時間的浪費。等待正式出庭的陪審員在巡回審判法庭上聽了一個接著一個刑事犯罪案件的審理,通過觀察對英國法律制度的弊端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警察、律師,甚至法官把重婚罪犯罪率的大幅上升歸咎於戰爭;由於戰爭,男人們有了更多流動機會,而身著軍服的他們更是女人們心目中的英雄形像。警察和律師為犯重婚罪的男人辯護時,被傷害的犯人的原任妻子在法庭上顯得多麼可憐可悲。幾宗盜竊和詐騙案的審理也過於潦草,大大損害了司法的嚴肅性和公正性。《感到歡樂之時》談到戰時倫敦人物質匱乏的情況、遭受的苦難和戰後一些人沉浸在喫喝玩樂之中的情況,而許多的社會下層人民居無定所,生活依然貧困。許多政治家忘記了成千上萬人為之犧牲了生命的理想,並不打算去建設一個新世界。還有些人正竭盡全力阻止變化的發生。林德問道:“我們正感到歡樂難道可能不僅僅因為我們已經逃脫了戰爭的災難,而且因為我們正在逃脫戰爭中許多人為之奮鬥的目標嗎?”
林德在《為逃避叫好》中回應了一下文學批評家對一些作家“有逃避的傾向”的指責,指出像濟慈、查爾斯·蘭姆等等傑出的作家呈現給讀者的是一個更加美麗的世界,“這個世界同樣真實,有時更甚”。《改變觀點》告訴我們隨著社會的發展、形勢的變化和人們對問題認識的深入,人們的思想認識應該與時俱進,改變觀點的情況不但是經常發生的,也是正常的。《失火了》從1936年倫敦水晶宮大火講到普羅米修斯把火帶到人間給予人類的恩惠。正像人類的其他發明創造一樣,火也有其危險的一面,但也不能因此而全盤否定它。《是失敗嗎?當然是的》也談到了人類的許多發明創造。這些發明創造給人們帶來了福利。然而,如果我們不能正確對待和使用這些東西,結果就會與人的初衷背道而馳。教育是我們培養教育年輕人乃至提高整個人類知識水平的手段。林德之所以認為教育“已經失敗了”,是因為煩瑣的規章制度束縛了年輕人的思想,繁重的無價值的訓練消耗了年輕人的時間和精力。醫藥的發明使許多人擺脫了疾病的困擾,恢復了健康,但是過分地聽信精心制作的萬應靈藥廣告詞和某些所謂名醫說的話,便會整日神經緊張,相信自己患上了廣告上和書裡描述的那種疾病,甚至會對家庭和社會造成危害,這正是《我,一個具有危害性的人》告誡我們要警惕的。《天纔》批評了自詡為天纔的人的自負和無知,指出“天纔難得一見”。要成為一個成功的作家必須摒棄物質的誘惑,淡泊名利,耐得住寂寞。在同一個國家居住或者目睹了同一件事情發生的親歷者,可能會對這個國家或者這個事件有著不同的看法,這主要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立場觀點不一樣。《在場的人》要人們擺脫偏見,去除“單向偏狹思路”,理智而又公正無私地看待問題,這樣纔能反映事實的真相。林德不贊成“滿”,更反對“過”。滿、全、足,則沒有餘地;過,超越了應有的限度,則走向了。《為粉紅色辯護》強調粉紅色是像征完美的顏色。它是一種柔和的顏色,與比較深的顏色相比它深淺適度,留有餘地。粉紅代表穩健、克制,林德說它是“妥協互讓的顏色”。這一看法與我國儒家“中庸”的倫理思想相一致。中庸指無過無不及的態度。《論語·雍也》中說:“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意指中庸是的道德標準。林德認為,如果夫妻之間,人與人之間,國家與國家之間互諒互讓,家庭就會和睦,人與人就會友好相處,國與國就不會發生戰爭,整個世界就會變得和諧而美好。
翻譯林德的散文的過程對我來說就是學習的過程。林德和愛·維·盧卡斯一樣視野開闊、學識淵博、文筆犀利,語言的運用也很有自己的特色,要理解他並把他的思想準確地傳達出來確非易事。他的散文提及許多政治家、思想家、文學家、歷史人物、歷史事件和自然現像,典故比比皆是。做好注釋對於幫助讀者理解散文本身至關重要。這些我都盡力去做了。詞典和互聯網上查找不到的人和事就找我的兒子幫忙。他在美國總能找到大量有關材料,通過微信發給我。我的女兒、外孫女、孫女和外甥以不同的方式幫助我。我的妻子堅持免除我的家務勞動以保證我有更多的時間用於翻譯。盡管有了這些努力,整個工作看來還顯得匆匆忙忙。譯文中一定有許多不準確甚至錯誤之處,敬請讀者批評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