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序言 \\ 師學軍 1

第 一 版序言 \\ 王宏甲 5

第二版序言 \\ 王宏甲 7

把白的說成白的 001

爸爸你好 005

我的老師 010

為自己畫一個姑娘 019

“失蹤”的狗 022

你統治了我的一生 028

一九六九年的白菜 033

愛使痛苦光輝 043

在地圖上旅遊 048

生命因認識而精彩 054

讓悲傷開出花來 059

難忘的一聲“爸爸” 062

打開你自己 064

大悲無淚 070

貝殼裡的濤聲 078

西西裡聽歌 087

尼羅河上的婚禮 091

西班牙往事 099

奧斯維辛靜悄悄 105

我看拿破侖 116

重溫南丁格爾 120

從海頓到施特勞斯 131

重讀孔乙己 140

讀書吧，讀書吧！ 145

懷念周克玉將軍 155

文懷沙先生 166

劉建傳 179

說 巫 190

商周論 194

楚秦論 204

孔子論 212

接受平凡 229

俗是家園 234

融者為龍 239

寬 恕 253

附 錄

張瑞芳：一朵一朵的陽光 259

徐慶群：為了遇見更好的自己 262

新版序言

師學軍

這本《讓自己誕生》已經出過兩版。第 一版於二〇〇八年十一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二〇一五年六月人民出版社出了第二版。現在要出第三版了，王宏甲希望我寫幾句話。前兩版都有王宏甲自己寫的序言，這兩篇自序對全書主旨作了精闢、生動的闡釋，我不可能比他本人說得更好更準確了。說一些情況吧。

著作者請有名望的人給自己作序有悠久的傳統。王宏甲認識不少名高望重同時又很看重他的人，其中有些人對他有知遇和扶助之恩，他對他們的尊敬和感念之情每每讓我動容，但是他從不請他們給自己作序，生怕借別人的光來照自己。迄今，為他的著作寫序的人都是他的朋友，都談不上有什麼“名望”。我給他寫序zui多。他曾懇切地對我說：“我不是故意要與人不同。你寫，是因為你對我更了解，這樣以序的方式與讀者交流，對讀者更有益。”

確實，我比很多人都更了解王宏甲。我倆同一天生日，他大我整三歲。二十八年前我們有過一年多朝夕相處的日子，由此相識相知。即使後來生活在不同的城市，我們也曾

一起走過人生中的晴天和雨天，擁有許多共同的記憶。在我所有的朋友中，他是對我影響zui大的一個。

我也比很多人都更了解這本《讓自己誕生》，其中有些文章我是看著他寫的。我了解不同版本的區別和變化。這次我直接參與了本版的修訂工作，知道更換了哪些文章以及為什麼更換，知道作者對哪些文章作了修改以及為什麼修改，因此比較了解作者的思考軌跡。我由此看到，一本有生命力的書，是會不斷成長的。讀過前兩版的讀者也許能發現，有幾篇重要文章在本版做了重大修改。修改的重點不在語言文字方面，而是對歷史和現實的重新認識，其中有些認識的改變是“天翻地覆”的。我因此看到，一個人形成一個認識，更正或者提升一個認識，都是人生的成長。

王宏甲常說，他需要不斷地同自己的“自以為是”和“自以為不是”做鬥爭。我切實了解這種“鬥爭”的嚴肅和嚴峻。修正甚至否定自己是需要勇氣的，肯定自己和堅持自己也需有勇氣。

寫作是一種創造性活動，閱讀也是。打開一本書，怎樣讀，是我們經常遭遇的問題。我曾和宏甲一起談到《紅樓夢》，他說讀《紅樓夢》至少應該讀到三個層次，第 一層讀到賈寶玉林黛玉以及他們所處的社會和時代，第二層要讀到曹雪芹，第三層就該讀到我們自己。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一直忘不掉。用心體味這番話，對於我們閱讀任何一本書、任何一篇文章，都會有實實在在的幫助。

《讓自己誕生》寫到了古今中外很多人和事，他們分布在不同的地域和不同的時代。真正讀懂那些人和事，讀懂那些時代，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任何文章反映的都是作者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讓自己誕生》反映的隻能是王宏甲對所寫人物、事件、歷史、現實、社會、時代的看法，那是王宏甲精神世界的體現，凝聚著他本人的情感、立場和方法。如前所述，同一個王宏甲，他對同一事物的認識也是有變化的。因此他一再提醒讀者，你要使用你自己眼睛後面的思維。

每一次閱讀都是一種挑戰，是對我們自己精神世界的一次檢閱。接受挑戰，以自主的姿態給出自己的思索和判斷……正是在這個過程中，我們讀到了自己。在一定程度上，這就是一種讓自己誕生的歷程。

古人講開卷有益。開卷有益的書是有的，但不是所有的書都開卷有益。當今各種信息各種觀念像汪洋大海，要不被迷惑、淹沒，往往很困難。侵略無處不在，互聯網每天都在以相當自由的方式，侵蝕我們思維的自由。我們的頭腦和心靈隨時都可能不知不覺地被綁架，淪落成別人的殖民地。因此，會鋻別，讀有益的書，是我們今天閱讀中非常值得重視的事情。

好書是常讀常新的，《讓自己誕生》是這樣一本書。事實上這本書已經是一本“長銷書”，而且是不少讀者的常備書。在王宏甲的著作中，這一本比較特別，我以為它是讀懂王宏甲所有著作的一把鑰匙。

把白的說成白的

母親已經老了，白發皤然，但母親在滿頭黑發的日子裡給我講過的故事，至今在我心中綠油油的。

“我的外公，從前會偷東西。”母親說，“有一天，他去別人菜園偷菜，被人看見了。誰看見？就是菜園的主人唄。可是，那主人看見了，轉身就走。”這情節很引起我的興趣。

母親接著說，外公以為那人要去告官了，連忙追去。不料那人進了自家的門，還把門關上。外公想想，上去敲門。門開了。外公說：“我被你看見了。”

那人說：“看見什麼？我今天連門都沒出。”

外公說：“是被你看見了，偷你的菜。”

“你說什麼？”

“我現在沒法做人了。”外公又說。

“別開玩笑了。”那人笑道，“咱們是鄰居，你想知道我那菜為啥長得漂亮，盡管問。我那菜，好看，也好喫。信不？你先嘗嘗。”說著，真去天井邊的懸籃裡抱出兩棵菜，硬是塞到外公手裡。

後來，外公成為鄰裡眾口交譽的人。

小時候聽這故事，隻想笑。童年時，我們的精神被熏陶得相當無私，所以，故事中的偷菜人即使是我母親的外公，我也以為，“看見壞人壞事應該衝上去，怎麼能掉頭就跑呢？”

要聽懂母親講的故事，我費去了二三十年時間。也許是某個極糟糕的日子，忽然發現母親講述的故事原來飽含著對人的尊嚴的愛護。再後悟到，人所以為人，說到底是不斷自我完善自我完成的過程。

現代生活正使昔日或如田園詩般的日子成為過去。一家人在一起的有限時間裡，你對孩子說點什麼，孩子會說：“媽，你別說了！”因為他正盯著電視上的新奇事跡。

是啊，今天的新奇事跡多得令人眼花繚亂。你坐在家裡，能感到它就像在敲門。新奇也意味著陌生。面對陌生，大人也可能手足無措。

不知為什麼想起母親講的故事，現在想來，母親從她母親那兒聽來的故事必是有限的。愛聽故事的欲望和我一起長大，母親就要來編造故事了。但母親從不給你一個編造的印像，更不會以為她是在創作。

我還驚佩，母親怎麼能把她的先人偷東西的故事，講述得這樣自然，而且創造出一種輝煌。我知道，在今天的世界裡，有許多母親看不懂的美麗故事。但母親的母親講述的古老故事裡，仍然蘊藏著生活智慧。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像黑夜中突然發出的一道閃電，讓你驚訝地看見，金錢、王杖和寶劍，都在母親的故事中折斷了。我的母親讀過三個月私塾，因為有個親戚在教書，走了“後門”。我想，母親講故事的成功，也許，隻是因為她——把白的說成白的。

一九九三年一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