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有一個好徒弟

六月的天氣總是朦矓，前一秒還煩悶聒噪，轉眼就下起了細絨般的小雨，綿綿密密，像是一層摸不透的網紗，帶著一股黏黏的濕重氣息。
岑惜低頭做了三個小時的題，中途連頭都沒抬起來過，等她寫完最後一個字，抬頭看見教室玻璃上濕漉漉的水珠時，雨都已經停了。
她答題太專注，這會兒纔聞到淺淡的青草香。
由於長時間的低頭，她抬起脖子時連帶著肩頸都是澀痛，一動不動地停在那裡好久纔舒展開。
法學生的期末考試啊——真是應了那句話，勸人學法，千刀萬剮！
“停筆。”一道清冽的男聲，“交卷。”
大家有序地上去交卷，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又一聲的感慨，既是解放，又是解脫。
岑惜揉了揉自己的食指和中指，不算標準的握筆姿勢，讓她食指指腹和中指關節處微微泛紅。
“簡神再見。”
“簡神下學期見。”
同學們交卷後不忘和講臺上的人告別，也有人拿出手機，希望在期末能加上他微信。還有的膽小一點，在後排偷拍幾張照片，自己偷偷留作紀念。
唯獨岑惜，一眼不往講臺上看，挺直腰背往外走。
忽然，在一眾不舍的告別聲裡，出現了一個例外。
一個女孩子聲音哽咽，岑惜回頭看了一眼，女孩哭得肩膀都在一聳一聳的。
“簡神，畢業小禮堂的那個策劃點子是我出的，但是被學姐拿去盜用還獲得了表揚，這樣算是侵犯我的著作權嗎？我可以要回來嗎？”
岑惜對侵權的事情有點興趣，步子下意識放慢了些，而後她聽見講臺上的男人淡聲問：“你是把策劃案直接給她了？”
他語氣很隨意，將卷子一下一下地磕在桌子上，這麼大的事，一點都沒耽誤他整理卷子。
岑惜本來想看清楚是誰攤上這麼糟心的事，結果她這一回頭沒看見那女孩子的臉，倒是先看見男人白襯衫的袖子一絲不苟地挽在小臂處，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見。
她略不自然地別過臉。
緊接著她聽到女孩子怯懦道：“沒有，我是把我的想法直接告訴她的，我跟她說如果可行的話我再出策劃案，結果就被盜了。”
唉，好慘，岑惜在心裡說。
不過她大概猜到結果了。
果不其然，講臺上的男人慢條斯理道：“那她沒有侵犯你的著作權，思想觀念不受著作權保護，你隻能通過別的途徑解決。”
聽這語氣，非但不憐香惜玉，還透著點“這是法學生該有的常識”的責備意味在。
後面的對話就沒必要聽了，岑惜快速走出教室。忽然，有一條胳膊搭在岑惜肩膀上，舍友老二的聲音從右邊傳來：“今天就放假了，不跟簡神去打個招呼？”
岑惜嫌棄地瞥了講臺上的人一眼：“他那兒忙著呢，沒空搭理你。”
老二渾不在意：“那就等等嘛！”
岑惜堅持搖頭，世界上多的是小天使，她犯不著跟這種冷漠的人說話找氣受。
老二趴在她耳邊，小聲問道：“你倆這恩怨還沒結束呢？”
“結束不了。”
老二見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抓著岑惜往講臺上走：“哎呀，走，要不多不合群啊！又不是做他女朋友！”
“我真不去。”別看岑惜瘦弱的一小隻，她不動的時候，別人還真拽不動她，“要去你去。”
“我去就我去。”老二把胳膊拿下來，顛顛地跑去跟簡神告別。
岑惜站在門口，先看見那個被盜方案的女孩出來，老二緊隨其後。   
老二這張臉，進去時有多興奮，現在就有多沮喪。
“也被拒了？”岑惜猜，猜完看老二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對了，安撫道，“沒關繫，不要難過。”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安慰人的時候不要笑？”老二瞪了岑惜一眼，雙手握拳，給自己打氣，“我被拒了不要緊，還有千千萬萬個我會站起來的！”
“然後一同被拒。”
“……”
出了教室到沒人的地方，岑惜從包裡掏出小圓鏡子和口紅補了個妝。
老二好奇地問道：“你回家還補妝？”
“我現在不回家啊。”岑惜嘆了口氣，“我爸開會，讓我去圖書館等他，等他開完會一起回家。”
“教職工子女就是這樣。”老二報復般齜牙咧嘴，笑著安慰道，“沒關繫，不要難過。”
“……”
“我真是服了你了，去圖書館也要補個妝。”老二吐槽她，“你說你偶像包袱這麼重，萬一有一天你素顏遭遇了車禍，是不是撞死之前也會一邊吐血一邊補妝？”
車禍？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岑惜想了想那個場面，嚴肅回答：“肯定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