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安靜

沒想到他戴發帶還挺帥的。

車水馬龍的CBD，十四抬頭看著大熒幕上的那個少年。好長時間沒見，他看上去瘦了，人貌似也長高了許多，當然也可能是因為鏡頭的原因。總之，真人見多了，隔著屏幕看他總會有種異樣的感覺。

“你可不許轉‘女友粉’啊，要不然就是背叛咱們倆的友誼，知道不？”好友小白買了珍珠奶茶走過來，抬手擋住她的眼，“諄諄教誨”縈繞在她耳邊。

十四驚覺自己出神，回頭看向好友，順勢接過珍珠奶茶喝了一口，心滿意足地彎起一雙笑眼，在心裡給出“此話題免談”的標語。

與此同時，大熒幕上的那支舞曲也接近尾聲。他跟隊友錯身，帥氣地單膝跪地的同時，抬頭望向鏡頭，目光沉靜而犀利。感謝新時代的大屏幕，距離這麼遠，仍可見到他眉心的一點痣。

十四沒跟人說過，那是他身上她喜歡的地方，這樣小小的細節隨著時間的沉澱，終於變成朱砂烙印在心尖。

“你說怎麼有人能長得像溫文和這麼帥呢？那雙眼睛根本就像透過屏幕直接看到人心裡去了。”小白抬頭看著大屏幕上那個迅速離去的背影，痴痴地問。

跟往常一樣，溫文和完成表演就瀟灑地離開了，似乎對舞臺沒有絲毫留戀。十四忽然想起來，前段時間有媒體說他有一張“厭世臉”，大意是他那種與生俱來的疏離感令他顯得特別高級。

高級??

有嗎？

“哎，我問你話呢！”小白不滿地用手肘捅了一下十四。

“父母生得好吧。”十四垂下眼瞼，用吸管攪動奶茶，說完又很想掌自己的嘴。一路看著那個她陌生又熟悉的男孩在街頭被人發掘成為練習生，再出道變成男團的成員，她本應覺得習慣，但不經意地跟別人聊起他，哪怕是自己的好朋友，也好像還是會覺得莫名尷尬。

“而且還酷，”小白似乎很滿意這樣的回答，又接著道，“哎，上次他上的那個叫《客從何處來》的真人秀你看沒看？哇，他一共上了兩期，說的話不超過十句，我也是很服氣了。你說他這是公司給的人設還是私底下話本來就這麼少？”

“就這麼少！”十四答完覺得不對，表情尷尬地又加了個語氣助詞，“吧??”

特別是面對不熟的人，他的話尤其少。以前跟他念同一所高中，女生寢室臥談會上他總是話題人物，被形容“人狠話不多”。但對熟悉他的十四而言，這樣的總結未免有些魔幻。

其實他不全是那樣的??

“他也是星城人哎，好像還跟你念的是同一所高中對吧？十四，請問你見過溫文和本人嗎？”小白說著就握拳假裝自己拿了個話筒，對準十四認真地問。

“哪家好喫哦？我看看大眾點評。”十四低頭劃拉手機屏幕，手指滑過屏保上溫文和的臉。那是一張仰拍的照片，動人的光影勾勒出上翹的嘴角，仿佛分分鐘都會對著她笑起來。

並且是很溫柔很溫柔地笑起來。

“啊，找到了，這家！”十四甩掉那些旖旎的想法，確定了一家火鍋店，一邊看地址一邊盤算著是要走著去還是坐車去。終於，小白的目光也被美食吸引了，沒有再問下去。

公交車就是這個時候來的，車子停在她們面前的同時，他的電話也撥了進來，不早也不晚。十四跟小白一前一後地上了公交車，她接起電話還沒有出聲，就聽溫文和在電話那頭跟她報備：“我回來了。”

今天是給小白慶生，十四陪她到很晚纔回家。剛下公交車的時候十四還能按捺住腳步，後來就越走越快，到後是一路小跑到了家門口。

十四家住一樓，有個小院子。她的父親是中學的美術老師，平時也在家裡工作，所以干脆把院子的右邊整修了一下，弄了間小房子當工作室，偶爾會帶帶學校的藝考生。很晚了，父母早已經休息，隻有進院門右邊的工作室裡亮著燈。明明是自己家，可她正要推門卻又收回了手。也許是因為剛剛的小跑，她此刻胸口起伏得厲害。心頭的那團躊躇還未落定，隻聽見門“嘎吱”一聲就開了。燈光從他身後照出來，把她整個人都籠在陰影裡。

溫文和身上的氣味清新，比今晚的月色還要動人。

不過是開門這種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他做起來竟也有幾分驚心動魄。

“你回來了。”她傻傻地開口，一點也不像是一句問候，因此話音還沒落，她的臉就先紅了。

為了掩飾起伏的情緒，十四側身鑽進了工作室。仿佛躲避了跟他眼神的對視，她纔能尋到一點喘息的空間。可也就是這麼一轉身的瞬間，十四竟然有種幻覺，似乎這小半年未見的思念都被延長了。

又過了許久，她纔聽到溫文和低低地“嗯”了一聲。十四再看他時，他已經轉過身對著工作室中間的石膏像畫了起來。很久沒動畫筆，他上陰影的手法卻依然純熟，仿佛那個少年從未離開過這間略顯簡陋的畫室，也從未遠離她的生活。

“我同學今天過生日，挑的那家火鍋店很遠，所以回來晚了。”明明那麼想要表達，解釋時卻還要裝作漫不經心。十四看著那幅未完成的作品，餘光裡全是他的身影，“我還以為你已經回家休息了。”

她聲音很輕，說話一字一頓。

溫文和抿嘴，用拇指把畫中的石膏像鼻子部位的陰影修了一下，纔轉頭看她一眼，慢慢地說：“我想把這個畫完了再走。”

十四“哦”了一聲，再沒說話，一雙手垂下來，手指攪在一起。為了自在一些，十四轉移視線看著他手裡那支暗綠色的鉛筆，雙眸偶爾觀察遠處的白牆上映出的他的影子，盯得久了竟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也跟著微微晃動。

“喫了什麼啊？”不知道過了多久，溫文和忽然問。

十四心一驚：“啊？”

溫文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她的目光移過來後又立刻轉頭看著石膏，隻留給她一個側臉。

“就??火鍋啊??”

他的嘴角又下垂了一些，導致十四的心也跟著往下墜。

半晌，溫文和若有似無地嘆了一口氣：“點了什麼菜？”

“哦，”十四垂下雙眸，扳著手指開始數起來，“就很普通的那些，喫火鍋會喫到的，肉卷啊、牛肉卷啊、蔬菜大拼啊、菌菇大拼啊??哦，對了，我想要點木耳來著，可他們說沒有。”說到喫的，十四比剛纔放松了許多，語氣也變得活潑起來，“我莫名有點氣，就問服務員為什麼喫火鍋會沒有木耳，沒想到後來人家真的給上了一盤木耳。我的感想就是，海底撈的服務真好，覺得自己有點像壞人。”

十四說著，抬起頭看著他笑。

真奇怪，工作室不算明亮的燈光映在她的眼睛裡，就像閃閃發光的星星。

這次他注視她的時間有點長，眼裡的情緒晦暗不明。十四被他盯得開始懷疑人生，想著是不是再表達一下對於自己出現太晚的歉意，可還沒開口就聽他叫：“石斯盈？”

十四雙眸圓睜：“啊？”

“傻瓜。”他說完，又移開眼睛，手裡藍色的軟橡皮被他捏到變形，漫無目的地在素描紙上蹭了幾下。他的眉頭微微擰在一起，嘴角卻抑制不住地微微上翹。

“我纔不傻呢。”十四說著又想起來一件事，“你是不是沒喫飯啊？”

溫文和“嗯”了一聲。

怪不得他忽然問她喫了什麼。

十四的眼睛在畫室裡巡視了一周：“上次我爸帶學生過來講畫，讓我買了很多零食??”

她說著，繞過他到附近的櫃子裡翻找，後在父親放畫紙的櫃子的底層找到一個巨大的塑料袋，興高采烈地拿出來捧到他面前。

溫文和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包裝。

十四立刻敏感地問：“膨化食品你是不是不能喫啊？”

看著她要縮回手，溫文和立刻將零食從她的手裡搶過來：“可以。”

十四低頭，看到他拆包裝袋的手指上的鉛筆印，又把零食拿回來示意他道：“你還是先去洗個手吧。”

溫文和的嘴角動了動，乖乖地轉身去洗手，不到三秒鐘又喊她的名字：“十四。”

“嗯？”

“洗手液呢？”他獨特的聲線被衛生間的小環境渲染後，聽起來如簇新的砂紙輕輕打磨著心髒柔軟的表面。

“沒洗手液了？”十四走進去，低頭就看到細膩的泡沫正依附在他修長的指尖。

“找到了啊。”十四說了這句話後就打算退出去。

可她身形一晃，溫文和忽然又開了口：“十四。”

“嗯？”

“你??還寫歌嗎？”

十四的表情凝滯了一下，搖頭說：“沒有了。”

溫文和偏頭，把她緊張的眼神看在眼裡，垂下雙眸將殘留在手上的後一點泡沫衝洗干淨：“我以為你喜歡。”

十四轉身拿毛巾的身子頓了一下，纔淡淡地說：“我那都是鬧著玩的，並且現在也沒時間啊??”

“我覺得挺好的，”溫文和用她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手，認真地看著她重復，“真的挺棒的。”

此時他那雙沉靜的眼睛映著燈光，亮得讓人揪心。

因為十四有意地回避，而溫文和個性又悶，這個問題終於還是沒能繼續聊下去。

他擦了手出來，就一直坐在桌邊喫零食，很快，一包家庭裝的膨化食品竟然也見了底。

“明星不都得控制飲食嗎？”十四發現之後，有點訝異地望著他。

溫文和沒說話，看了一眼她桌上的保溫杯，很小巧，白而扁，logo（商標）的旁邊畫了一隻可愛的小狐狸。

“渴了吧，我去屋裡給你倒點水。”十四說著就要站起來。

“別打擾老師了，我看他今天從學校回來挺累的。”溫文和說著又指了指她的杯子，“這裡面沒有了嗎？”

有倒是有的，但這是她自己用來帶水的保溫杯。

十四糾結得臉熱，後還是把杯蓋打開推過去給他。交接的瞬間，兩人的指尖相觸又很快分開，留下一點灼熱的感覺，在皮膚的表層經久不散。

溫文和喝了幾口後，垂眸仔仔細細地看了那個杯子好久，接著又喝了幾口。

十四沒注意到這個，隻抬頭看著牆上的時鐘問：“你得回去睡覺了吧？我看你采訪總說累，想睡覺，好不容易放假了干嗎跑來畫石膏像呢？對了，你爸和你媽呢？又帶著研究生下鄉做實驗了？”

十四也就這麼隨口一問，他卻十分認真地看著地面，似乎在想問題的答案。

許久，十四覺得自己就像個提問後遭遇冷場的娛樂記者，忍不住親自救個場：“其實我也就隨口??”

“想??這裡。”他似乎終於找到了“正確”答案，這幾個字的語氣輕重不一，再跟她對視的時候，目光深沉。

心裡就像有一隻小兔子，腳發力的一瞬間，狠狠地跳起來又落回原地，毛茸茸的，縮成一團，膽怯地感受著眼前的一切，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恍惚的當口，十四就聽到外面有按喇叭的聲音，溫文和警惕地動了一下。

“接你的車子？”十四問。

他輕哼了一聲，站起身的同時抬手捋了一下頭發，聲音溫柔又沙啞地道：“後面還有工作。”

“哦，好短的假啊??”十四跟他面對面站著，腰身往後抵住桌子的邊緣，手指緊緊攥在身後，目光有點獃滯。她覺得該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合適，磨了半天牙說，“那??你趕緊走吧！”

說完她又覺得心一緊。

溫文和的嘴角沉了沉，兩道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顯得越發嚴肅。許久，他沒說走也沒說不走。這時外面喇叭又響了幾聲，聽起來似乎更急了。

不過相比之下還是十四的性子更急一些，這回她倒是沒再想著什麼不好意思了，直接把溫文和往外推。

她沒料到的是，如今這麼高大的一個男生，竟然也可以輕易被她推動。

後兩個人隔著院門一裡一外地站著，空氣再次凝滯，隻有風吹過耳邊的聲音，讓人覺得煩躁。她抬眼看著站在月光下的溫文和，感覺他更迷人了。

這樣已經很要命了，他不知道想起什麼，又抬手抓了一下頭發。

怦然心動是一種什麼感覺呢？

大概就像是你長久注視著的一朵曇花，忽然在清潤的月光下盛開了。

十四有點頭暈目眩：“你到底幾點的飛機啊？可別耽誤了。再不走你同事要著急了吧？”

溫文和把雙手背在身後，想說什麼又有點躊躇：“十四??”

“嗯？”

“沒事了。”

每一次都這樣，憋了很久的話，衝到舌尖也還是被強行吞咽下去。

後溫文和在喇叭的催促聲中跑向公司的保姆車，甚至連“再見”都忘了說。

“哎，這串珠子怎麼還在你手上？不是說提前送生日禮物的嗎？”溫文和上車後，車子立刻就啟動了，他不由自主地回頭從後車窗張望了一下，便聽到來自同伴黃梓榆的疑問。

溫文和這纔反應過來，正身垂眸看自己的手腕，下一秒眉頭深鎖。

“該不會是緊張得給忘了吧？”睡了一覺又醒了的劉仁嶽說話帶著慵懶的腔調，也向溫文和投來無情的嘲笑。

還好另一個成員楊方成已經抱著吉他睡著了，不然一頓群嘲是避免不了了。

組合裡的兄弟在一起待久了，一個眼神就能看透彼此。黃梓榆見狀，立刻對劉仁嶽投去一個眼神：“我說什麼來著。”

劉仁嶽揉揉眼睛，一邊換邊睡一邊再接再厲扔出一句擠對：“溫總，你這‘沉穩淡定老干部’的人設可以說垮得非常厲害了。”

溫文和沒吭聲，過了半晌，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了，纔從自己的手腕上把那串珠子摘下來，拿在手裡擺弄。那是他給十四的禮物，從設計到制作，花了小半年時間，上面的每一顆珠子都是他親手挑選的。

正在氣餒時，溫文和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屏幕上顯示有來自十四的信息——

“剛剛忘了說了，一路平安，好好喫飯。”

很普通的一句話，溫文和修長的手指拂過屏幕，偏頭望向窗外，嘴角在不斷變換的昏黃的路燈下彎起一個柔和的弧度。

溫文和所在的Super Young Force組合，之前因為四個成員年齡小，剛出道時並沒有掀起很大的水花。但近兩年，他們幾個各方面的能力都上來了，又發了幾支膾炙人口的單曲，厚積薄發，給人一飛衝天的感覺。組合紅了，公司便開始給他們接洽各種活動，私人時間也相對少了很多，十四其實已經好久沒有見過溫文和了。

那天晚上他臨走的時候想說的話，到底是什麼呢？

十四這麼想著，鼠標劃過電腦桌面上的一個文件。

這是她為三月的校慶晚會寫的歌，當時用吉他演奏的時候，還小範圍地轟動了一下。

“十四，十四！”

十四一回神，就看到小白的手在自己眼前晃。

她匆匆合上電腦，抬頭問：“什麼？”

“哎，剛跟你說半天我是白說了嗎？你盯著個Windows桌面在想什麼呢？”小白有點無語，吐槽完又把自己先前的話重復了一遍，“我是問你，你想去看周傑倫的演唱會嗎？

十四納悶她為什麼忽然問這個：“你有票？”

“沒有，”小白說完又鬼機靈地一笑，“我有顏！”

十四收起表情，抬手往頭頂指了指。

小白一臉天真地看過去：“什麼東西？”

“一隻烏鴉剛飛過去你看到沒？啞——啞——”十四一邊說著一邊模仿烏鴉的叫聲。

小白皺著眉頭一屁股坐在她的椅子上，把十四往旁邊擠，自己占了半邊：“哎呀，你嚴肅一點，我說真的。”

十四抬手做了個“請講”的手勢。

“下個月周傑倫不是要在咱們省會的體育場開露天演唱會嗎？我舅舅家就住體育總局家屬院啊，從他家天臺正好可以看到大屏幕，免費聽演唱會，你說是不是很贊！”

十四：“??”

小白：“哎，我這麼努力，你給點反應好不好？”

十四很仔細地想了一下，三秒後一臉真摯地鼓了鼓掌。

小白被她稀稀拉拉的掌聲氣笑了，“嘖”了一聲後推她的肩膀：“說正經的呢！”

十四一臉猶疑：“演唱會的時間差不多就是咱們期中考試的時候，新聞傳播學的林老師有多嚴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期中考試的成績可是要計入期末成績的，那麼多理論要背，我們來不及的??”

“哎呀，還是不是真愛！果斷點行不行？這不還差兩天嗎？兩天也學不出個花來。再說了，省會離我們又不遠，咱們可以一天來回，或者下午去，第二天早上回來，就住我舅舅家！他家有客房。而且，咱們不是還能帶著書在路上看嗎？”

雖然林老師的那門課十四挺想考好的，但一想到周董，嗯??畢竟是自己追了這麼多年的偶像，被小白這麼一遊說，十四還真有點心動。正糾結的時候，她的手機忽然不停地振動起來。她翻過來看了一眼屏幕，心就像是瞬間跳空了。

小白把頭湊過來，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屏幕，十四就猛地站了起來。那張椅子瞬間失衡，小白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還好她反應快沒有發生意外。

“哇，你這是干啥？我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小白嚷嚷道。

這邊十四說話都有點結巴了：“我??我出去接個電話。”她說完，抱著手機一路小跑去了陽臺。其實也沒有幾步路，她接起電話時竟然還有點兒喘：“喂。”

“你那邊幾點？”溫文和的語速還是那樣不緊不慢。

不過幾個字而已，可她一周以來那種擔心糾結的情緒卻神奇地被撫平了。十四頓了頓，等氣息平順了，又瞧了一眼手機：“五點多吧。”

“五點四十。”溫文和停了一下，又淡淡地說道。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十四的嘴抿成一條直線。

“干嗎呢？”大概是她停頓太久了，溫文和又開口問。

此刻手機裡傳出來的他的聲音在電波的作用下，聽起來竟然有種“酥”到爆炸的感覺。

“沒啊，”十四伸出手指在教學樓的陽臺欄杆上隨手畫著，上面薄薄的塵土都被她清掃干淨了，“就剛下課。”

溫文和簡簡單單地“嗯”了一聲，聽不出下面要說什麼。

十四舉目遠眺，覺得陽光刺眼，便轉過來背對著欄杆小聲地問溫文和：“你在哪兒呢？感覺信號不太好。”

“悉尼。”溫文和頓了一下，又聲音低沉地叫她，“十四。”

十四下意識地把手裡的電話握緊，跟耳朵貼得近了一點，然後垂眸看著自己的腳尖，忽地走神：“嗯？”

“要生日了。”他說。

十四拉回自己的心神，皺了皺眉，狐疑地道：“你的生日不是十一月嗎？”她說著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自顧自地笑，“十一月的‘肖邦’。”

這是隻有他們兩個人纔聽得懂的笑話。多年前，她跟溫文和在電腦前一起申請QQ號，她擅自給他取了“十一月的肖邦”當網名。

溫文和一臉嫌棄，十四卻理直氣壯地扳著手指頭說出她的理由：“生在十一月，會彈鋼琴，喜歡肖邦，這名字真的很適合你。”

溫文和二話不說就去搶電腦鍵盤，但鍵盤卻被十四一把抱到懷裡，接著她有點壞心眼地逗他：“叫姐姐，叫姐姐就還給你，隨便你怎麼樣都可以。”

那時的溫文和脾氣已經很硬了，聽完便皺著眉頭走開了，而這個網名卻不曾改過，一用就是很多年。

因為她提到這個，剛纔還略顯嚴肅的溫文和也笑了：“你還好意思說？”

啊，真的。

十四握住電話，彎起一雙笑眼。溫文和出道後，曾有人把他的QQ號扒了出來，導致他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在各種場合被叫到網名。

“真·群眾默認·周傑倫粉”。

他默然地笑了一會兒，又重新恢復語氣：“我是說你快過生日了。”

十四有點摸不著頭腦：“所以呢？”

“所以——”他刻意把話音拉長，餘味便更顯繾綣，“要唱《生日快樂歌》。”

心像田間的風箏，迎著風“呼啦”一下就飛起來，飛得很高很遠。

拿著電話的十四忍不住嘴角上揚，正了正身子，還在想自己是不是要直接開錄音鍵把他的聲音錄下來，下一秒就聽到溫文和又追加了一句：“唱呀。”

十四滿頭問號，愣了幾秒纔一臉真誠地試探：“我生日不應該是你唱嗎？”

“我想聽你唱。”溫文和說到這兒忽然咳嗽了兩聲，又催，“快點。”

鬼使神差，真的是鬼使神差。十四就站在那個陽臺上，自己給還沒有到生日的自己，規規矩矩地唱了一首《生日快樂歌》。

唱到尾聲的時候，她又聽到那邊傳來劇烈的咳嗽聲。

本來想關心他一下的，卻又覺得有哪裡不對。接著，她隱隱約約聽到他那邊的背景裡有人用一口純正的京腔問：“溫文和，笑什麼呢，這麼開心？”

這會兒十四纔遲鈍地意識到，溫文和那不是在咳嗽，而是在掩飾笑聲。

“溫文和！”十四小時候被他氣得跳腳的那種感覺又上來了，“你是不是欺負我？”

下一秒，十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還真的“嗯”了一聲，然後四平八穩地點評：“挺好的。”

說完，他還在電話那頭鼓起掌來。

十四無語，莫名就想起自己之前是怎麼對小白的??

真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