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開學

春寒料峭，細雨如酥。石楠花四季常綠，難言的味道伴隨著濕潤潮意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南都中學八十多年歷史，白牆藍瓦體現出了沿海城市的新風，培正樓牆角四處爬滿青苔，外面擺著被雨水浸泡老舊桌椅。
高三提早了一個月開學，鮮紅的橫幅早早掛起。學生們百無聊賴地在操場等著開學典禮，三兩成群用外套遮雨閑聊著八卦，或帶著耳塞一心向學做著卷子。
南思阮站在隊伍的末端五米外，頭低的幾乎埋進手上的印有高考必背古詩詞的小冊子裡，隻是小冊子莫名比旁人的厚了幾分。
南都中學在開學典禮上向來是比較自由。鈴聲響起時，校門口還有一大群掐點的學生，一窩蜂從大門縫隙飛速穿過，操場上瞬如野馬奔騰。南思阮在後面，人又整個丟了魂似的，很幸運成了被野馬踐踏的一員。
撞她男生正想回頭罵一句哪個不長眼，就看見她細軟的發搭在肩上，鼻尖小巧唇色殷紅，一雙杏眼茫然還未回神，頓時斂了聲紅了脖子乖乖蹲下幫著撿她散落一地的書本。
他開始是撿的高考必背古詩的小冊子，結果從中掉出來一本印著《世說新語》的小畫本。男生目光略過書名，愣了一下。
畫本紙質稍薄，雨水一打就是一個印子，南思阮心痛地“嗷”了一聲，迅速伸手把它撿起來，然後慢慢擦去上面的雨滴。
男生又瞥了一眼畫本的書名，“這是，《世說新語》？”
南思阮聞聲眸子一亮，唇角不由自主翹起 ，“你也看《世說新語》？你也喜歡魏晉野史嗎？你看到哪一篇了？我纔看到《德行》三十三篇，犯法罰喝酒也太可愛了叭！”
“我懷疑謝奕是個弟控，你看謝安纔剛說‘老翁可念’，他二話不說就把人給放了——”
男生聽得發懵，看著面前少女越講越起勁，眼睛彎的像湖裡的月影，兩頰泛起喜人的紅暈，忽然覺得什麼叫做“書到用時方恨少”，他絞盡腦汁回憶起幾年前學的一篇，試探著出聲：“是那個，兩小兒辯日的世說新語？”
南思阮笑容僵在臉上。男生自覺搭訕失敗的徹底，幫她把東西撿了留下句抱歉後就面紅耳赤地跑開了。
主席臺上劣質話筒噪音響起，領導踱步上臺捏著稿子撐著傘站在話筒架前。

南思阮收回思緒迎著細雨重新在班級隊伍的後邊站好，隔壁班有人竊竊私語——
“南中之星聽說沒有？他好像要回來讀高三了。”
“那個印在小學黃上的童星？高考還剩三個月回來讀個啥？”
“你好謹言慎行，我聽學姐說他在校也挺混的。”
“他高一不就又去拍戲了？那個八點檔偶像劇我媽天天看。”
“我見過他本人，那長得叫一副——”
流言紛紛擾擾，事實上他們這屆連南中之星的面都沒見過。
南思阮正想聽黃上的童星現在長了一副什麼模樣，許露撐著外套從後面一攬她肩膀，喘著氣兒道：“我真服了，那保安隊長啤酒肚那麼大，怎麼跑得比兔子還快？”
南思阮轉眼也忘了小童星的事，衝她一笑，“你這不也跑過他了嗎，下次南中招保安，咱又多了一條優勢——曾經跑贏過保安隊長。”
許露沒好氣往她腦門上一拍，順手搶過她手上用來擋《世說新語》的小冊子，南思阮站在後面也不愁被級長抓到，低著頭又泡進魏晉野史的風趣裡。
校領導的稿子又臭又長，從南中建校歷史到考上清北的優秀畢業生，又從開學測試講到人生理想，再從人生理想又繞回一模。
話筒傳遞了幾輪之後，在主持人的介紹下遞給了後一位發言人。
南思阮沉浸在《世說新語》的趣談裡，沒注意到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
許露艱難地背誦著“蠶叢及魚鳧”，感受到變化抬頭往主席臺看，頓了半秒擠出一句：“嗯？靚仔？”
南思阮正讀到“諸君何為入我裈中”，聞聲抬頭瞥了一眼主席臺，但被前面的高個兒擋住視線，於是沒多掙扎繼續去看書了。
靚仔輕咳了一聲，“老師們，同學們，大家上午好，我是學生代表，顧向野。”
許露聞言瞇起眼盯著臺上靚仔的臉，道：“這不是南中之星？照片印在黃扉頁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