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初初見你
1
“席歡來跳個舞，讓大家開心一下。”
“今天是你奶奶生日，大家伙都在這兒，正好熱鬧一下。席歡，快去給大家跳一個。”
“那個什麼天鵝什麼湖，是叫這個吧？我聽雲雲說好像很有名，要不席歡你就跳那個吧，讓姑姑我也長長見識。”
初夏的傍晚，外面還吹著熱風。
室內開著空調，將裡外隔成截然不同的兩部分。此時此刻，室內燈火通明，桌邊坐著一圈人。
席歡的內心一片平靜。
今天是奶奶的七十九歲生日宴，他們這兒有習俗，一般不過整，這次恰好輪到在她家辦席，姑姑、叔叔都來了。
席歡抿了一口水，解釋道：“姑姑，我今天纔坐車回來，很累。”
“哎呀，不就跳個舞嘛，又不費事。你奶奶今天生日，你就算不讓大家伙開心一下，也該讓老人開心一下啊。”席家姑姑坐在對面，笑嘻嘻地道。
叔叔嬸嬸們都開始起哄。
以前鄰居都說，席家祖墳冒青煙了，一溜的渾小子、女兒裡出了個席歡。她跳芭蕾舞出了名，得獎無數，甚至還讓洛城芭蕾舞團伸來了橄欖枝。
在這之後，她就參加了一個比賽，一舉奪得名，電視上都直播了這個比賽。
起哄聲不絕於耳，席歡聽著有些心煩。
她又聽見姑姑陰陽怪氣地說：“這麼點要求都不滿足，我們可還是你親姑姑、親叔叔呢。”
“席歡大了，說不動了。小時候多可愛啊，嘴甜還任人踫。”旁邊的嬸嬸補充道，“大了，都有脾氣了。”
席母坐在一旁，沒說話。
她放在桌下的手拽了拽席歡，這件事如果不應下來，家裡幾個人估計都下不來臺。
席歡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緒。
半晌，她抬頭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席奶奶。因為年紀大，耳朵也不好，席奶奶還以為大家其樂融融，笑得臉都皺在了一起。
席歡將手蓋住席母的手，嬌笑道：“姑姑，我現在一場表演要花幾個小時，門票費都要幾百呢。”
席姑姑的臉拉了下來。
她這麼說，意思就很明顯了，再繼續說的話，這次生日宴估計就要不歡而散了。幾個大人都明白，也就沒再逼她。
等宴會結束後，席歡送她們離開。
席姑姑落在後面，就著黑夜看著她，耳提面命：“席歡，你這樣子做人，以後可是會得罪不少人的。今天在姑姑面前也就算了，我不會放在心上，在外人面前你可不能這樣。”
席歡點頭，卻在她滿意地轉身時問：“姑姑，席文今天回家了嗎？”
看著那個氣衝衝的背影，席歡總算是恢復了一點心情。
這個姑姑連自己家的孩子都沒教好，那個表妹整天喝酒、抽煙，原本乖巧的女孩成了一個小太妹似的。
今天給奶奶過生日，竟然還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仗著席父早些年去世了，家裡就她和席母二人相依為命，席歡不止一次被她這麼要求。也就席母的性子懦弱一點，隻能依著。
隔壁院子裡的一個女孩目不轉睛地盯著席歡看。
席歡今天穿的是黑色連衣裙，勾勒出纖細的腰肢，肌膚白得像玉一樣，長發披在肩上，一截小腿露出來，瑩白筆直。
她轉身時，從背後看，動人又魅惑。
這副精致的模樣，饒是女孩都忍不住紅了臉。
席歡沒注意到有人偷看她，關了門後，走向笑呵呵的席奶奶。她把臉湊到席奶奶的臉頰上踫了一下：“奶奶，生日快樂。”
這話席奶奶也沒聽清，但很開心地摸著她的頭發：“好好好。”
席母正在廚房裡洗碗，家裡安靜下來就顯得溫馨許多。席歡沒去打擾她，而是回房間撥通了尤薇的電話。
尤薇劈頭就問：“是不是你那個姑姑又讓你跳舞了？”
“我是藝術生，又不是表演家。”席歡吐槽道，“每次都要來這麼一出，這次真是快要撕破臉了。”
尤薇自然明白：“撕吧，撕吧，反正你那個姑姑看熱鬧不嫌事大。對了，我上次說的支教，你跟阿姨說了嗎？後天可就要出發了。”
這個支教類似於實習活動，她們和院裡爭取了一下，但院裡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規定時間不能超過三個月，申請書已經發了下來。
因為這個活動是特別申請的，自然名額很少。
院裡不安排實習，所以對她們來說，支教未必不是個好去處。畢竟大多數學舞蹈的，後畢了業去當老師的並不少。
能出頭的僅有那幾個。
席歡說：“已經說過了，我媽不管的。”
“那就行，我跟你說，那個地方山清水秀，就算你離開手機，也保管你不會感到悶。”尤薇大力推薦道。
席歡還沒查過地圖，但知道尤薇是不會騙自己的。
洛城有這樣一個地方實在是罕見。她在城市裡待了這麼久，洛城芭蕾舞團也在整理新劇，她正好需要靈感。
芭蕾舞演員的表演是通過一個個劇目體現出來的。
畢竟這次的舞幕劇情是田園風，女主角正是生活在小山村裡，沒有什麼比實地體驗更能讓她代入角色的了。
這部劇有著“芭蕾之冠”的美稱，席歡作為首席，可不能容忍自己出現失誤。

兩天後，尤薇來接她。
席歡一早就整理了一個行李箱，帶了一些換洗的衣服，以及要用的東西，還有幾件芭蕾舞服。
剩下的物品，她準備到時候讓席母快遞過去。車就那麼點大，還好隻有幾個人。她帶的東西若是比別人都多，雖然大家關繫不錯，但面上肯定給人感覺不好。
八點多的時候，外面的門鈴響了，席歡拖著行李箱出門：“媽，我走了。”
席母跟在後面走出來，往她包裡擱了幾塊小蛋糕：“到那兒可沒甜食讓你喫了，和大家住一起不要挑食。”
“知道了。”
席歡轉身抱了抱她，腳步飛快地出了院子，然後利落地上車。

支教的地方叫臨川，因為旁邊就是數不盡的山川。那裡有所小學叫臨川小學，這次他們就是在臨川小學實習當老師。
過了省道後，山路就變得崎嶇起來，車子行駛時顛簸得厲害。
城市裡的現代化和山間的風光截然不同，草木幽香順著空氣進入鼻尖，令人心曠神怡。
開車的是這次支教隊伍裡有駕駛證的阮文，也是學生會的一員，高大又帥氣，是不少學妹調戲的對像。
席歡坐在窗邊，頭靠著車窗玻璃，閉上眼假寐。
尤薇見她這樣子，就知道她暈車，神色動了動，揚聲道：“來，還有一個小時路程，咱們來玩遊戲吧。”
“什麼遊戲？”
“不好玩我可不玩，我想睡覺。”
“開窗，讓席歡透透氣。”尤薇拍了拍阮文的座椅，“我說的遊戲能不好玩？聽好了，遊戲名叫‘我愛你VS不要臉’，我要說遊戲規則了。”
她雙手比畫了一下?：“就比如現在，我左邊是席歡，我就隻能對她說‘ 我愛你’，右邊的人是陶珊珊，那就要說‘不要臉’。說錯了就得接受懲罰。”
席歡聽著覺得有趣，也來了精神：“這個遊戲我還沒聽過。”
幾個人正好無聊得緊，山裡的信號也不行，刷個微博，圖片都要卡半天纔出來，還不如玩遊戲。
遊戲從尤薇開始。
她生來一副女王模樣，學的是民族舞，個子高，身材棒，走的也是御姐風，率先向左轉，對著席歡挑眉道：“我愛你。”
被她帶的，席歡下意識地也往左轉：“我愛你。”
車裡的人頓時笑成一團。
“哈哈哈——席歡，外面是空氣啊！”
“傻裡傻氣的歡兒，你今天是怎麼了？”
“明明你應該轉過來對我說的啊，這麼一次好好的浪漫表白就給了空氣，我要捶胸了！”
席歡被他們笑得臉色紅潤了許多，抿了抿嘴唇，沒好氣地道：“我就失誤了一次，重新來。”
尤薇一向慣她，在這時也是說一不二，點頭如搗蒜：“那就依歡美人的，病人。”
第二回重新來，這次依舊是從尤薇開始。
席歡學乖了，直接右轉，對著尤薇道：“不要臉。”
尤薇被她擺了一道，嘴上叫囂要報復回來。
來回幾次，每個人都對話了一遍，沒出錯，但笑料百出。
再次輪到席歡的時候，原本顛簸幅度不算大的車子突然一個大起伏，將她準備好的思路都給打斷了。
車熄火了，後面坐著的女生們都沒反應過來。
席歡還沒有回過神來，她原本就暈車，腦袋昏昏沉沉的，這次直接對著車窗外的山川草木說：“我愛你。”
又見失誤，大家都還沒來得及嘲笑她，就見車子旁邊突然冒出一個人來。
清秀的少年站在窗邊，身形高大，眉宇干淨明朗，如同湧動著一汪清泉，如夢似幻。
他一雙漆黑的眼還直勾勾地看著距離近的席歡。
任誰看著都乍然回不了神，美色使然，後排的一溜女生都憋著一口氣，說不出話來。
席歡瞪大眼睛：“剛剛那句不是對你說的。”
要是那句話被誤解了，那可真是一個大麻煩。她真沒想到這犄角旮旯的地方還能冒出一個這麼好看的人。
對方沒有說話，她反倒被那雙眼看得心裡發毛。
明明像山間麋鹿，卻讓席歡的心緩緩收緊。
以前聽說山區的孩子在有車開過來時會跟在一旁看，車裡的大人就會撒糖果給他們喫。
雖然這個“孩子”可能有點大過了頭。
席歡想了想，從口袋裡摸出之前暈車喫剩下的薄荷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朝著窗外遞過去，猶疑道：“你是不是想喫糖？”
少年小心翼翼地伸手，修長的手指捏了一顆糖，盯著看了幾秒，慢吞吞地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裡。然後彎腰在她面前狠狠地嗅了一下，緊接著他轉身就跑，消失在她的視線內。
席歡摸了摸耳朵，覺得自己剛剛可能看走眼了。
這哪是山間麋鹿啊，怕是山裡的猴子成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