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影劇》德文版序言

這部出自顧路柏遺稿的著作的原件，是筆者一九零一年在北京為紐約的美國博物館從一個皮影戲班手中——連同它所擁有的大約一千件道具——購得的中國皮影戲手抄唱本（十九冊）。我們也對一些唱曲錄了音，其中一部分已由柏林大學心理學研究所的埃裡克·費舍爾（Erich Fischer）進行加工處理。對於文本的研究而言，擁有淵博的中國民俗與中國民間戲曲知識的顧路柏則是人選。當我一九零四年夏與他談及此事、建議由他負責翻譯和編輯出版這些文本時，得到了他的充分理解和熱情接受。

這年秋天，中文手抄稿被從紐約寄到柏林的顧路柏教授處，後者在一九零五年三月就報告說，已完成了其中十三個劇目的翻譯，包括有意思的一組滑稽劇——這也是他為關注的文類。一九零六年一月十三日，顧路柏教授寫道：

我已經將大部分影戲唱本都過了一遍，並進行了翻譯。的困難是整理文本，因為實在太難辨認了。其中二十五篇我已經完成了謄寫，已有二百五十頁的篇幅。目前我正著手於研讀和翻譯一出看上去非常有趣的神話魔幻劇（藏品編號III），它比起其他篇目來要長很多，竟占了十九冊手抄本中的四冊之多。但這一工作我不得不暫停一段時間，因為在皮影戲劇本之外我還有其他案頭工作要做，眼下緊要的是兩篇有關當代文化的文章（其中一篇較長），需要在三月一日之前交稿。另外有為貝爾托萊特（Bertholet） 的宗教史腳本撰寫的四個版面的文稿，要在七月一日前完成。盡管如此我還是幾乎每天都在逐漸地推進影戲唱本的工作，正如您所見，不是我不想，而是這件事本身比我開始時想像的要難且耗費時間。

份譯文樣本發表在了一九零六年為慶祝弗朗茲 · 博阨斯（Franz Boas）生日而出版的紀念文集中，題目是《八仙慶壽——一篇中國影戲唱本》（Die Huldigungsfeier der Acht Genien für den Gott des Langen Lebens. Ein chinesischer Schattenspieltext）。遺憾的是，這位勤奮的學者並沒能看到自己為之奉獻的成果：長期以來的心髒疾病在一九零八年七7月四日終結了他奔忙不歇的一生。一九零八年二月，本書的主編 還有幸在其柏林的書房裡與其見了短暫的一面，並商談了工作計劃。七月末，他剛到北京，就得到了他所崇拜的老師過早離世的訃告。前往西藏的旅行使得筆者無法接收遺留下的手稿。北京的德意志皇家公使館首席翻譯官、參贊夏禮輔（Emil Krebs）先生也是逝者的學生與忠實崇拜者，他接手了這部未完成的著作。在此衷心地感謝夏禮輔先生無私且認真、嚴謹的工作！由於唱本是用北京人的日常口語書寫而成的，而他恰恰對這種語言十分熟悉，所以大大提升了這部著作的質量。很多地方性的隱喻他都給予了正確的闡釋，遇到難處時他還可以直接找到北京的影戲藝人，聽取他們的解釋。夏禮輔先生的工作特別在以下三方面有所延伸：首先，他獨自且以高超的技巧翻譯了顧路柏先生沒有完成的、一定數量（總共二十三篇，再加上獨歌）的篇目。這些譯文每篇都已在書中標明了。因此他完成了顧路柏未完成的翻譯，並就逝者的未盡之事，認真檢查了已經完成的譯稿，核對原文、進行修改並添加了說明。他還進一步校訂了中文文稿，對還沒轉寫的篇目進行了識別，並將全部文本處理成可以印刷的狀態。根據顧教授夫人的安排，中文文本交由山東兗州的天主教印刷廠、在夏禮輔先生的指導下印制成書。該書以和本書同樣大小的開本，由萊比錫的Otto Harrassowitz出版社裝訂發行。

在中文名的轉寫中當然會遇到北京方言的問題。迄今為止對於中國人日常口語的研究非常有限。就北京的語言藝術而言，已出版的隻有一些歌謠和少量笑話。我們希望，那些出於實際的或科學的目的而與這座首都的語言打交道的人們，能在這部著作中找到豐富且有啟發性的資料。萬分遺憾的是，顧路柏不再有這樣的機會，向我們介紹中國皮影舞臺的作品。對於中國民眾的精神生活，沒有人擁有一份像他那樣細膩且深切的理解之情。

筆者在此必須向紐約美國自然史博物館的領導層表示感謝，因其開明地將手稿交由我們使用。同樣也要致謝受顧路柏委托負責出版工作的巴伐利亞皇家科學院。如果這本他後的著作能夠為德國正在崛起的中國研究指出新的方向，激發其他研究也來關注中國戲曲和舞臺藝術這一未來可期的領域，那就是對這位功不可沒的學者的好的懷念了。筆者本人所做的工作，僅限於審閱和準備即將付梓的文稿，添加了一些注解，整理篇目順序並完成校對。

貝爾托德 · 勞弗

一九一五年八月二十四日，芝加哥

皮影戲是我國重要的文化遺產，它是我國從古代到近現代民族文化自信、社會狀態、民間信仰、藝術趣味、工藝發展水平的集中反映。收集和分析皮影戲戲本，是深化人類學、社會學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重要的一環。僅就中國戲史研究而言，《燕影劇》一書的出版，從它所收集到的珍稀戲本中，可以看到皮影戲和舞臺劇在思想上和藝術上互相影響互相演變的過程；特別是從它保存的戲本中，可以看到晚清北京影戲流傳的形態，這對研究近代戲曲藝術的發展，有很大的參考價值。

                        ——中山大學教授、中國傳統戲曲學會會長 黃天驥

《燕影劇》保存了清末流行於我國北方的數十種皮影戲劇本。它由德國漢學家和北京影戲藝人共同記錄、整理，比一般的手抄本可信度高。我在臺北“中央研究院”見過一次後便念念不忘。《燕影劇》在國內極少收藏，是研究我國戲劇史、影戲史、民俗學的重要文獻，彌足珍貴。

——中山大學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中心教授、中國古代戲曲學會副會長 康保成

傳說皮影戲始於先秦，今知唐代已有記載，至宋代其演出已頗為繁盛，並為戲曲的形成、成熟貢獻過力量。其鼎盛應在清代中後期。但嘉慶初的天理教之變，清廷稱影戲利用紙人紙馬與兵造反，下達“禁令”，“各省撫司道署內，俱不得私養影戲班”；其後更因庚子事變，清廷再次遷怒而及於皮影，“國有大難，民無天良，若再演影，點火燒箱。”於是活躍在京城的影戲班子紛紛解散，藝人轉回老家鄉下，所積累的皮影及腳本大多隨之消散。

然而在這樣的時刻，有一位叫勞弗的德裔美國學者，卻十分關注皮影戲。一九零二年三月一日，他經過多方努力，用高價從一個皮影戲班手中購得了全套一千二百零二件皮影戲道具和一百一十出唱本。可惜寄給美國自然史博物館的這一千多件道具在運輸途中散失泰半，惟有十九冊唱本手抄稿幸存。其後他與師長同好共同努力，整理出其中的五十餘個劇目，題為《燕影劇》，於1915年在德國出版。這是清代影戲文本的珍貴遺存，不僅保留了當時演出本的面貌，也是研究晚清北方民俗文化的重要資料。由此可以概見影印出版這批文獻的意義與價值。

——中山大學中文繫教授、中國古文獻研究所所長  黃仕忠

在出版過程中，我們首先通過德國巴伐利亞州立圖書館，取得了全書的影印件。但圖片的清晰度略低，達不到出版要求。後經查詢得知，北京大學圖書館尚保存有原燕京大學圖書館收藏的一冊一九一五年原版的《燕影劇》，或許是國內現存的的版本。 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總社鄧微女士立即聯繫該館，幾經努力，終於獲得了出版所需的高清圖像數據和出版許可。後期在排版和設計方面，也有賴於出版總社方面的積極配合，纔促成《燕影劇》以現在的面目重現於世。在此我們要向以上三家機構和相關人員致以衷心的感謝！

借《燕影劇》再版之機，我們也要向熱愛中國與中國文化的勞弗、顧路柏、夏禮輔等西方漢學家獻上崇高的敬意！如果沒有他們的慧眼識珠、勤奮搜集和認真整理，很多傳統的民間文獻和民俗文物恐不能得以保存。

                            ——中山大學中文繫、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中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