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及致謝
即使在這個信息時代,歌劇的歷史也並非唾手可得,而試圖弄清楚整個400年的歷史尤為艱難。盡管那些進入歌劇行業的人曾步履維艱,但現在歌劇的競爭卻並不像以往那麼激烈。有關歌劇的典故在百年前隨處可見[當時理查德·瓦格納(Richard Wagner)的故事就包羅萬像,都是常用的典故],但對這些典故的現代重述卻少得可憐。所有的音樂通史大抵如此,至少對於那些興起於學術領域的音樂史來說是這樣。隨著資料的積累,那些習慣於自稱,也就是妄稱權威的作者也變得謹慎起來:他們的“專業領域”被無情地縮小了。更重要的是,歌劇的主題增加了更多的困難,尤其是它的一些主要從業者的學術聲譽尚未穩固。普契尼(Puccini)就是一個經典的例子:在20世紀早期,普契尼廣受歡迎,對很多人來說幾乎是他定義了歌劇;但如果與早期的交響樂家或嚴肅的序列音樂作曲家相比,有關普契尼的音樂學文獻仍然顯得單薄。
關於“歌劇危機”,有一個持續了一個多世紀的問題,即如果說這種藝術形式隻是缺少一些現代性,那麼如何評估這種藝術形式的未來。如果老的藝術形式總是能給當今提供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即便這些藝術形式隻跟過去有關,那麼隻要這種藝術能夠反映出一個明顯的特征,對當代來說也仍然是富有生命力與活力的。至少評論家認為歌劇是這樣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歌劇正在蓬勃發展。如今,世界各地正在上演的現場歌劇的數量遠遠超過50年前,而且這一增長勢頭絲毫沒有減弱的跡像。此外,現代技術(錄音和廣播,兩者現在都通過互聯網以及更傳統的手段得到了擴展)使過去和現在的歌劇表演能夠及時地提供給全球的廣大觀眾。除非你是一個頑固不化的精英主義者,否則這種擴散顯然會成為快樂的源泉。但慶祝的贊美詩因一種刺眼的狀況而啞喑:歌劇的發展絕大多數都涉及過去作品的表演,但這些作品常常被其創作者輕易地拋在一邊——他們相信更多的歌劇,或者更好的歌劇就在眼前。現在人們常常心情復雜地發出哀嘆:許多原來愉快地徜徉於歌劇博物館的人開始嘮叨一些話,說我們多麼迫切地需要新的歌劇,常演劇目(repertory)中補充進一些現代歌劇對這種藝術形式的健康發展甚至生死存亡至關重要。
針對這一爭論,我們的立場在後一章裡闡述得足夠清楚了,不需要在這裡預先提及。但值得強調的是歌劇變化的兩個要素——一個是一個劇目的創建和延續,另一個是新作品的逐漸減少——兩者已經同步發展了一個多世紀,並且有著明顯的關聯。換句話說,相信我們能夠在為新作品的出現提供環境的同時,慈愛地將其保存下來並添加進全是過去作品的常演劇目中,這是感情用事,甚至可以說是徹頭徹尾的空想。這裡的關鍵,也是我們將在書中不止一次提到的關鍵之處在於現在推動劇目發展的文化悲觀主義(cultural pessimism)。這是一種使得歌劇場景與小說、電影或者視覺藝術截然不同的文化態度,在後面這些同源的藝術形式中,新舊作品處於極其活躍的競爭中。我們現在為謹慎地保存並重現歌劇過去的輝煌而投入的精力是巨大的,而且很可能是不可避免的。想想演員和觀眾為他們喜愛的角色和戲劇所進行的激烈競爭;對舞臺技術和呈現方式的不斷反思;無止境的歷史研究以及新的評述版本(critical edition)的激增,要麼是為了還原未知的作品,要麼是為了重新包裝我們熟悉的作品,使它們更具權威性和影響力。所有這些努力本身是值得贊揚的,但對新作品來說卻提出了更高標準的要求。怎麼能指望新作品勝出呢?如果我們真的想要現在的情形是新的比舊的更令人興奮,比起重演世人更期待首演,那麼我們至少需要學會放棄一部分過去,重新找回一些對藝術進步的今勝於古的信念。我們還需要忘記19世紀音樂在藝術中重要性的提升,恢復一種早期的態度,在這種態度中,音樂幾乎總是新的,因為過去的努力幾乎總是被拋棄,被認為沒有什麼持久的價值。這將是一個激進的未來;但這似乎是沒有人想要的。
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討論,因為它對本書的內容和基調有著明顯的影響力。在非常早期的階段,沒有編輯們的催促,我們決定寫這段歷史時不加入任何音樂的例子。我們這樣做是因為在同一階段,我們清楚地意識到寫這本書的時候,好盡量不參考樂譜。這是一種比禁止在印刷書籍中出現音樂實例更為激進的姿態,而且似乎有意放棄了許多人所認為的音樂學家具有的優勢——專業知識。畢竟,為什麼要忽略這些豐富的音樂細節呢?在某種程度上,我們這樣做是為了獲得更廣泛的受眾,一群不熟悉音樂學學科規範的受眾。但主要的原因是,樂譜鼓勵人們對嚴格意義上的音樂論點的特定方面投以細致關注,尤其是那些涉及跨度較小或較大音域的和聲和旋律細節,而這些方面往往在關於歌劇的音樂學著作中占據著過於突出的位置。換句話說,樂譜鼓勵了歌劇作為文本(text)而非事件(event)的想法。另一方面,記憶往往是對事件的還原追溯——一種可以在舞臺上大聲聽到,可能也能看到的東西。因此,本書中的音樂描述幾乎完全是基於記憶的,無論是對錄音的回應,還是——更多是——從我們個人歌劇體驗的寶庫中進行發掘。這進而產生了一種特定的音樂描述風格,在這種風格中,幾乎沒有那些常見的音樂學的專業詞彙。讀者想從中尋找對音樂的抽像結構分析或對音符間互動聯繫的細致描述將會徒勞無功:這種信息盡管通過訓練可以相對容易地從樂譜中提取出來,但實際上不可能從聽或看歌劇中提取出來。另一方面則為其他細節的呈現提供了空間:有時涉及管弦樂效果,重要的是涉及歌唱聲音的分量(heft)、音色(colour)及力量(power)。是否有所收獲,是否依靠聲音記憶能使我們在將歌劇作為存在和物質的聲音進行談論時更有說服力,當然將由讀者來判斷。雖然有時令人沮喪,盡管我們偶爾會越界(例如,在《特裡斯坦》第二幕後期有一個三拍選段通過音樂展現出來,但其標注的節拍符號對於聽眾的記憶來說,根本無跡可尋),但總的來說,我們堅持我們的決定,並發現得出結論的過程總是具有挑戰性和啟發性。
拋棄樂譜以及隨之而來的對音樂記憶的依賴所產生的一個重要推論是,這本書主要關注的歌劇在當今常演劇目中是不可或缺的。50年前,這一限制會比現在嚴厲得多,當時至少可以用錄音來欣賞的歌劇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然而,盡管有了欣賞歌劇的新手段,我們討論的深入的作曲家仍然是那些在當今全球常演劇目中作品常上演的:威爾第(Verdi)、莫扎特(Mozart)、普契尼、瓦格納、羅西尼(Rossini)、多尼采蒂(Donizetti)、施特勞斯(Strauss)、比纔(Bizet)和亨德爾(Handel)。我們還沒有巧妙地把歌劇核心劇目之外的多部作品集中起來加以考量。相反,我們試圖提出一種聆聽和理解的方式,我們希望這種方式能夠超越通常的民族傳統,在許多不太可能的地方對其劇目進行補充。誠然,我們確實很關注一些作曲家,他們的歷史重要性遠遠超過了他們在當今歌劇院中的地位,明顯的例子是蒙特威爾第(Monteverdi)及梅耶貝爾(Meyerbeer),特別是後者,他影響力的作品現在很難聽到,但他在歷史上的地位舉足輕重。我們也努力對一些作曲家甚至整個流派進行考察,他們曾經很有名,但現在被遺忘了,我們努力去解釋為什麼他們的名聲沒有流傳下來。簡而言之,我們以履行好歷史學家的職責為目標。上面提到的9位作曲家對歌劇歷史大趨勢的影響程度是不同的,從微不足道的(亨德爾、莫扎特)到幾乎勢不可當的(瓦格納、羅西尼),因此,集中關注這些作曲家勢必會扭曲歷史。然而這樣做至少會使得這部歌劇史給予相當數量的作品以應有的關注(普契尼和後來的施特勞斯的歌劇是明顯的),這些作品在音樂史上通常被忽視,尤其是近這些年。
這本書是兩個人共同創作的結果,它的起源很復雜。我們以前合寫過文章,也一起主編過一本書,我們知道這種合作本身是可行的。更重要的是,我們對興趣和專業知識的特殊結合很可能是有益的,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永遠激勵著我們就一個主題展開合作的能量。但在這個即時通信的時代,有點兒令我們感到驚訝的是,我們為了認真地開始寫這本書,還需要在相同的城市每天面對面地談話,然後——更加令人驚訝的是——需要不斷地面對面地接觸,交流非常瑣碎的信息以更新其內容。我們各自的家相隔千裡,而寫這樣一本書又不可能永遠是一個人的職業,這些要求就帶來了後勤上的障礙。但這個項目以及我們的合作是很有意義的。在跨度近30年的偶爾的團隊合作中,我們經常被問到——有時也確實令人難以置信——是如何做到共同寫作的。人們通常認為我們一定是按章節來劃分職責的;我們中的一個人負責意大利部分,另一個負責德國部分,法國以及剩下的部分則劃分到具體的人物。雖然我們的寫作習慣很不一樣,但這本書順其自然就寫成了。不管是好是壞,後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是我們一起合寫的,從傳閱一段文字開始,這段文字似乎催生了另一段或兩段文字,然後事情就從這裡開始了。由於這種奇怪的方法,書中幾乎沒有一句話不帶有兩位作者的痕跡。在大多數情況下,已經弄不清這一段或那一段的原作者是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合成的聲音,其個性似乎漸漸地、相當神秘地出現了。這種合作需要很多條件來維持,不僅僅是要放棄作家(甚至是非虛構類作家)通常認為重要的東西:個人偏見和觀點、堅定的信念、標點符號和用詞的習慣,以及許多其他風格特征。但這種放棄也可以是一種解放和刺激。
在寫作本書期間,我們經常需要依賴他人,尤其是那些我們偶爾接觸過但其實屬於陌生領域的專家。其中許多人在本書參考書目和參考文獻中都有適當的提及。有些人在寫作過程中幫助我們審讀了本書。因此,這裡要感謝這些貼心的參與者。哈麗雅特·博伊德(Harriet Boyd)、克裡斯·喬裡穆托(Chris Chowrimootoo)、伊萊恩·庫姆斯–席林(Elaine Combs-Schilling)、林登·克蘭漢姆(Lynden Cranham)、馬丁·迪西(Martin Deasy)、約翰·戴思裡奇(John Deathridge)、瑪麗娜·弗洛洛娃–沃克(Marina Frolova-Walker)、凱瑟琳·漢布裡奇(Katherine Hambridge)、馬修·海德(Matthew Head)、埃倫·洛克哈特(Ellen Lockhart)、蘇珊·拉瑟福德(Susan Rutherford)、阿爾曼·施瓦茨(Arman Schwartz)、伊曼紐爾·塞尼奇(Emanuele Senici)、大衛·特裡佩特(David Trippett)、勞拉·特裡佩(Laura Tunbridge)、本·沃爾頓(Ben Walton)和希瑟·維貝(Heather Wiebe)都讀了幾章(其中有些人讀了好幾章),並慷慨地發表了評論。弗洛拉·威爾遜(Flora Willson)在圖片搜索方面給予了我們寶貴的幫助,在閱讀過程中,她幾乎對整本書都做出了批判性的反饋。我們要特別感謝加裡·湯姆林森(Gary Tomlinson),他善意地向我們提供了有關歌劇起源的淵博知識,然後繼續閱讀了書的其餘大部分,並在這個過程中留下了他尤其廣博而又包容的知識的痕跡。我們也非常幸運能遇到負責的編輯——企鵝出版社的斯圖爾特·普羅菲特(Stuart Proffitt)和諾頓出版社(Norton)的瑪麗貝絲·佩恩(Maribeth Payne)。他們的耐心和毅力,正如他們在整個項目中的智力投入一樣是非凡的。以斯圖亞特為例,這種參與初就開始了,包含了極其詳細的編輯評論,這些評論足以激勵我們從根本上修改我們的初稿。
這本書的大部分內容是在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Princeton's Institute for Advanced Study)寫成的,這裡以盛產數學家和物理學家而聞名。但事實證明,對於歌劇幻想來說,這裡也是一個親切好客的地方。我們特別感謝研究所所長彼得·戈達德(Peter Goddard),感謝他非常慷慨地長期為我們倆提供食宿;還有沃爾特·利平科特(Walter Lippincott),他是學院的常客,也是我的老朋友,他對歌劇的熱情以及從中得到的快樂永無止境。後,我們要感謝我們的學生。我們的研究生研討會及其衍生品——那些介於閱讀和寫作之間的中間地帶,是一個可討論一切復雜問題並愉悅地與他人交流的微型社會,在那裡不同年齡的人分享想法,有時還會迸發出創造力,這些想法和創造力對本書至關重要。
在寫致謝詞時,共同協作可能會讓這一時刻變得更加復雜。在一些共同協作的項目中,這種行為所展現出來的奇怪之處也正說明了問題。F. R. 利維斯(F. R. Leavis)和Q. D. 利維斯(Q. D. Leavis)自豪地把他們合著的狄更斯專著獻給了對方,但他們也各自署名了相應章節。不過,我們對這個問題很快就達成一致。我們早就意識到,我們的合作在一定程度上得益於這樣一個事實,即我們作為作家在許多相同的批評的影響下成長起來。其中重要的一直是約瑟夫·科爾曼。他寫於20世紀50年代的專著《作為戲劇的歌劇》(Opera as Drama)是適合我們這一代人的歌劇著作,並至今仍不過時,並對當今的讀者構成了不小的挑戰。約瑟夫親切地收我們兩個為學徒,就像他對其他許多學徒那樣。他在雜志《19世紀音樂》(19th-Century Music)中發表了我們各自早的有關歌劇的學術論文;然後將他傳奇般的編輯手法應用到我們合寫的本書上。在接下來的章節中,他無處不在。如果其中的幾頁能讓人想起他在歌劇方面的專著所展現出的智慧和批判性,或者顯示出他慷慨的學術精神,那麼至少對作者來說,這個項目就算有了一個幸福的結局。
卡羅琳·阿貝特(Carolyn Abbate)
新澤西州普林斯頓(北緯40°21′7.94″,西經74°39′25.46″)
羅傑·帕克(Roger Parker)
漢普郡哈文特 (北緯50°51′0″,西經0°58′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