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序言：

自序

生命的輪回

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有趣的人。有的人一生做一件事，有的人一生做無數事，因做的事出色而被世人所知，所推崇，有了名聲和地位。更多的人生活平平淡淡，無聲無息地來去。那些有趣的人和事被寫進文字裡，記錄於影像中，傳播出去，收藏起來。時間穿越過去，這個世界一直在變化，並且越來越快。

我翻看無數有趣的人物傳記，包括自述、訪談錄、私人筆記……覺得人生真是漫長，充滿林林總總的經歷和故事。有時無知，有時無奈。有的人頹廢之後又站起來，沉淪而絕望之後一切又可以重新來過；某人不缺乏勇氣，早出晚歸，孤僻……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自殺了；某人活在光明裡，無論什麼樣的不幸和幻滅，都是為了再和世界和好，在晚風中看見一座山丘而感到如此陶然，“雖無望卻還是微笑”（加繆）—某人“覺得人隻有一生是很寒磣的，如果能二生三生同時進行那該多好”。“畫出的畫就是寄托了我的悲傷，茫茫的一片曠野，上面有一棵樹，這棵樹就是我。”（木心）—某人長嘆：“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孟子這樣對我說，但天卻未必降我以大任。耄耋之年，看到出版了自己的全集，手撫滄桑，辛、辣、酸、甜，遍嘗世間苦樂。”（吳冠中）—某人“剃著光頭，揮運巨筆，墨跡飛濺，摸爬滾打，旁若無人，放蕩不羈，一個野蠻十足的家伙”！“他在學校是平凡的教師，回到家裡是前衛藝術家。”井上有一說，“寫了多張以後，其中一張突然讓人眼睛一亮，啊！寫成了卻不知道怎樣寫的。”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井上有一用生命完善書法藝術，讓自己名垂世界藝術史！—某人說：“我希望總是做得更好，我繼續畫著畫，因為我知道那是不可能達到的。我一直工作到死。這讓我來勁。美國人愛說‘Drop-dead’，這是一句罵人話：死去吧。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夢想嗎？”同性戀者弗朗西斯·培根，他自學畫畫，一生混亂不堪，他挪用“臨床學”，萎縮的肉體、殘肢和一種死亡的味道畫出了他的哲學思考：學會去死！是的，這很重要，特別對於一個畫家。“你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把你當作誰。”安迪·沃霍爾說。他將用藝術去改變一切，藝術可以任意揮灑，把你看到的，你手中的一隻杯子變成藝術—波普藝術。“想法不會持久，創作纔能達到永恆。”

21 世紀我們中國的當代藝術剛進入20 世紀西方的那片已經過去的領域，生活也是，我們開始旅行……踏入荒原，你會發現與大多數人向往的都市相反的東西，荒野在萎縮，我們文化的發源地—荒野所剩無多，有些已經蕩然無存了。先前豐富多彩的世界文化，如今在

北京、上海、深圳的時尚大廈裡時裝模特兒已經換上清一色的女性化的男生，中性化的女生。供80 後、90 後、00後們遊戲的大浴盆，漂浮著一層奶油色的臉孔睜著空洞的眼睛含著奶油色的手指頭。我驚嘆大廈裡的商品，被它們如此繁復的“單調”空間徹底擊垮！—某人說：

“我喜歡一棵年輕的北美白楊，因為有一天，它會老去。”昨天，從國貿大廈裡出來，想起這句話。葉賽寧說：“在大地上我們隻過一生。”是啊，我們操心擔心提心弔膽干啥呢？木心的二生三生是留給後來人的。我在烏鎮看見他的黑色身影，在木心美術館上空一晃而過。此刻，國貿大廈裡正溢出奶油榴蓮香味，藝術周在大廈裡舉辦，“誰都買得起的藝術品”花色繁多，新的消費觀念，新人類，我仿佛又活過一生……兒子小清正興致勃勃與楊毅達在展覽大廳敞亮的空間裡說話，關於時尚，關於流行藝術……

我揉揉眼睛，仰頭向國貿大廈頂層天空望去，天又藍又高又遠，今天沒有沙塵暴。我又想起某人，他長嘆，一生將落幕。如果時間和空間可以毀滅，我們的肉體存在就真是一個負擔，如果科技可以淡化自然的存在，藝術、繪畫更是不必活在現實中，它可以拋開現時現地，將平面代替空間，未來就是當下，幻想就在畫布裡，直接性成為寫生的不二法門。你相信自己，更加堅定自信。“過去的修煉算什麼，沒有未來，也要扼殺常識、道德、理性，扼殺平素歷練的林林總總的心機，扼殺一切，唯有向書。絕筆要扼殺，這就是原點。”“貧”，反上升，要簡樸，返璞歸真。兩千多年前中國老子，他的思想幫助了天下人，幫助井上有一，他的“愚徹”讓他登上世界藝術的高峰。

“誰有一個飛的靈魂，誰就能周遊世界。”以林君的好望山有許多鳥，那幾隻溫情的山雀與他比翼高飛，從山中原點飛去瓦爾登湖……如今，他在我家對面院子裡每天做他高興的事，他說，“主動的人生有更高的價值，行動是眾妙之門”。

有個叫老村的文人，純粹，是中國文壇的另類。他的書我隻讀過《吾命如此》，他說“人不能自己將自己架起來活著，因為那纔是的迷失”。陝西人老村以賣文為生，一個獨行客，從陝西遊到北京寫書賺稿費養家糊口。“我自認為是個好文人，半夜起來構思小說，比巴爾扎克還沉重……但結果是寫的書沒人愛看，這又成了我半夜起來的問題之一……”他窮，但他瞧不起作家協會的名號這玩意兒，老村的人生躺在他的書裡，他與地球那邊的杜尚先生有點相似，把藝術和人生打成一片，但杜尚把藝術的事變成了人生事，杜尚活得很圓融。

老村是把人生的事變成一本一本的書，因為太倔，他活得拮據。一個在皇城根下討生活寫字賣文，一個在另一個世界自由地飛，下棋，自在又超然。這不能比，我怎麼能拿我們的老村去和他們的杜尚比呢？荒唐！可是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人，在夢裡生活。“某月某日，見一大胖女人從橋上過，心中十分難過。”汪曾祺在《夢見瀋從文》裡說，他看不懂瀋老這句話，他太老實，少點意像視覺思維。我從瀋老的文字中搜尋，“我總那麼想，一條河對人太有用處了”，“你瞧，這小船多好！你聽，水聲多幽雅”。汪曾祺在書中放了幾幀黑白照片，一條河，一隻小船，縹緲虛無，憂郁的美。說夢見瀋老，但是他不知瀋老在夢裡驚醒—大胖女人坐上那隻小船劃進河裡翻了！湘西老家的河對於瀋老是很有用的，他喜歡遊水，可對那個大胖女人就不妙了，掉下去嗆一口水要大呼救命啦！

30%的書摘（經典文摘、精彩章節、主題章節）：

我和妻子在魏塌過年·鄉村畫展

很多年來我從陝北寫生回家，除了帶回一堆寫生作品，還有陝北的好看的、好玩的、好喫的。安塞的腰鼓，上面畫滿了陝北農民畫，非常漂亮；陝北的剪紙窗花；古老的漢代陶罐、老石雕、拴馬樁—紅棗小米老奶奶納的花鞋墊，還帶回來一隻陝北老鄉送的小黃狗，叫聲好聽。妻子怕我累了太辛苦，有一回我竟然運回來幾個石頭馬槽和石頭碾子，它們如今躺在北京的院子裡。

2015 年，我在魏塌寫生，發很多照片給妻子，說了一大堆陝北如何好，如何有意思—秋天一片金黃，鼕天北國風光，窯洞溫暖，窗花好看，小米粥香，老蔣婆姨蒸的棗糕好喫，她為你手納的鞋墊漂亮，還有，還有我想你……

北京家裡，妻子電話裡吞吞吐吐、疑惑重重—黃土飛揚，窯洞土炕，頭蠍子爬，鼕天冷，上廁所沒有坐便器，洗澡有熱水淋浴嗎？辣椒呢？窯洞有幾個窗戶？……唉，老婆啊！你也太孤陋寡聞了，什麼年代了？陝北不是當年的陝北了，安塞的腰鼓都敲到聯合國，上了中央電視臺春晚—信天遊你聽過沒？那唱歌的就是俺安塞人！你在北京鄉下住久了要出去見見世面……湖北佬九頭鳥湖南辣妹子老婆。我又發微信—看看，老婆你看見了嗎？陝北的天多麼藍北京沒有吧？這窯洞多麼暖和，新貼的窗花好看吧—北京也沒有吧？不來陝北見見世面不在這過個年你會遺憾一輩子，來還是不來？！

我甜言蜜語，手機為人民服務真是太方便太好了，她終於從北京飛延安先去革命聖地洗禮一番，妻子次見到延安寶塔次看延河水回喫一碗羊肉饸饹肉夾馍，次住進窯洞—老蔣婆姨為了迎接北京人把窯洞的炕重新換了新被子，窗戶裱了一層新綿紙再貼上新剪的窗花，炕上的虎頭娃娃枕頭趴在炕頭上笑，煥然一新的新婚洞房！

小白小黃早早等在村頭，搖頭擺尾巴結北京來的“新娘”。妻子來了，春節到了。我們的村莊畫展正在策劃中，老蔣家的大院子就是展廳，繞著院子掛畫，邀請村裡老鄉們參加—他們的手工繡花鞋，繡花鞋墊，虎頭娃娃枕頭，繡花門簾，手絹，柳條編的籃子，玉米葉編的茶杯墊，剪紙泥人，紅棗雞蛋山芋，哇，比我們的畫還惹眼。鄉長村主任鄉親們老老少少趕大集一樣熱鬧，小白這時趴在老蔣家窯洞上看著這一切，它今天大赦天下，歡迎大家光臨。

延安，安塞的藝術家進村，村頭懸掛的紅色橫幅在窯洞上飄揚—留守魏塌，2016 年春節藝術大集。

開幕式我請老蔣開場講話，他憨厚隻講了一句：歡迎來魏塌參觀藝術家們的畫展！—接著延安魯迅藝術學院馮顏明院長講話，安塞文化館殷宇鵬館長講話，鄉長講話，尚原講話，藝術家們講話，大家說在陝北鄉村寫生，在陝北鄉村展覽是個藝術生態的現代式創造。安塞電視臺采訪，我說我們中國意像油畫研究會的藝術家：劉純、廖軍偉、張嵐芊、王萌琨等藝術家來陝北寫生，被陝北高原的魅力和陝北人的熱情所感動，感謝朋友們和老蔣一家，感謝魏塌村！

院子裡熱鬧非凡，一場藝術大集，人們在畫前議論，老鄉們在畫裡尋找他們的窯洞，我和妻子在老大娘面前欣賞她的花鞋墊，“花花美著呢！”老大娘笑得合不攏嘴。

初一早上，魏塌村放鞭炮不停，炸開了鼕天的枯寂，鄉村的春節可以讓村民開心快樂的事不多，看電視喫飯串門打麻將。雪下了一夜，村裡和山峁上白雪茫茫，娃兒們一早就在院子裡玩耍堆雪人。猴年伊始，古老的魏塌村活躍起來，城裡的人回來不少，大車小車停在院裡房前屋後，給山村添上一點現代社會的色彩。

這麼多年寫生，意像油畫語言日漸成熟，作一番研究整理，從“寫生”創作入手，縱觀中西藝術和近代中國油畫的發展以及自身的經驗，寫點文字，從理論上探索意像主義油畫和“寫生”的問題。

天晴了，我陪妻子去村裡走走，沿上山小路來到村莊的高處，俯瞰魏塌村遠眺山下雪景甚是壯觀，鼕天的雪景令人心情放松。我們繞村莊從東南到西北，耀眼的雪地裡不時有山雞撲稜稜地飛過去，野兔子從草叢裡一躍即逝。空曠的山巒一條公路遠遠地有小轎車馳過來，大年初一人們出行拜年，我們也向大山問個新年好吧。

回轉老蔣家，開始寫《中國意像油畫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