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序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1863—1938）的《我的藝術生涯》是世界文學和戲劇領域的一部經典著作，也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蘇聯時期創作的部著作。
作者從表演事業的童年時期開始，一直到表演事業的成年時期，以充滿魅力的情節、生動流暢的語言、富有感染力的描寫講述了他在不同時期的藝術創作活動和人際交往，將自己的多彩人生和對舞臺表演藝術的探索毫無保留地呈現給了世人。他在這部著作中始終探索激發演員的創作自我感覺的途徑，強調舞臺生活的真實性。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這部著作對於促進俄羅斯和世界各國戲劇藝術的發展，培養青年演員產生了長久而巨大的影響，可以說，它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體繫的開篇之作。
《我的藝術生涯》初版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1923年在歐洲和美國巡回演出期間完成，1924年由美國小布朗出版公司出版的英文版。1926年，經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本人做了大量修改的俄文版出版。1954年，俄文版被收入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文集，作為卷。此次翻譯的《我的藝術生涯》是根據俄羅斯在1988年至1998年出版的新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文集的卷翻譯而成。相比1954年出版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文集的卷而言，新版本的內容有了一些變化，整部著作的字數也大大增加。
首先，在注釋中大量補充了很多舊版本中刪減的內容，包括英文版中有而俄文版中沒有的內容，彌補了正文中未盡的講述，使得讀者對事件的來龍去脈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同時也使得新版本與舊版本在引用資料上有了迥然的不同。
其次，補充了人名索引，便於讀者在文中查找著作中出現的人名。
再次，由於出版年代的變化，俄羅斯對於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繫的理解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這些變化在新版的序言中有所體現。“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文集融入了另一個文化和歷史環境。新一代藝術家不僅能夠在這裡汲取成果，而且還有偉大的道路上的經驗、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想像力所集中的主要領域中的非常有趣和驚人的探索經驗。”
在譯文中，我兼顧了語言的生動流暢和準確性，盡可能貼切體現斯氏著作高超的文學性和引人入勝的藝術探索。同時，注重了現代性，將書中大量的劇作名、主人公名、人名、地名、表演用語等盡量按當代通行用語譯出。此外，我對一些中國讀者不熟悉的典故和文化背景加了譯者注。
此次翻譯工作，由我一人獨自承擔，耗時一年半始告完成。雖有多本斯氏著作翻譯的經歷，仍深感生動準確體現斯氏著述風格之不易。可以說，我是在不斷琢磨體會中，在推敲改動中，迫近斯氏著作的原貌。現在，我將它奉獻在廣大讀者面前，與大家一起去感受偉大藝術家那顆高尚、純潔、熾熱的心。
楊衍春
2017年5月於北師大
固執
我於1863年出生在莫斯科，也就是兩個時代交界期。我還記得農奴制廢除之後留下的殘跡，脂油蠟燭、卡塞燈、四輪馬車、轎式馬車、信函、火石槍、類似於玩具的小炮。我眼看著在俄羅斯出現了鐵路及特別快車、輪船，還有電探照燈、汽車、飛機、無畏艦、潛艇、有線電話、無線電話、無線電報機、十二英寸口徑的大炮。就這樣，從脂油的蠟燭到電探照燈，從四輪馬車到飛機，從帆船到潛水艇，從信函到無線電報，從火石槍到貝瑞塔步槍，從農奴制到布爾什維克和共產主義。各種不同生活真正從根本上發生著變化。
我的父親謝爾蓋·弗拉基米羅維奇·阿列克謝耶夫是一個土生土長在莫斯科的俄羅斯人。曾經是一名制造商和工廠主。我的母親葉麗扎維塔·瓦西裡耶夫娜·阿列克謝耶娃是一個俄法混血，是當時到彼得堡參加巡回演出的巴黎著名演員瓦爾麗雅的女兒。瓦爾麗雅嫁給了一個富有的芬蘭采石礦主瓦西裡·阿布拉馬維奇·雅科夫列夫，舊鼕宮廣場上的亞歷山大圓柱正是他建造的。但沒過多久，女演員瓦爾麗雅就與他離婚了，留下了兩個女兒： 我的媽媽和姨媽。雅科夫列夫迎娶了Б女士，一個土耳其人和希臘人的混血女子，並且將照顧自己女兒的事情交給了她。他們家的房子蓋得頗有貴族派頭。顯然這裡體現了雅科夫列夫新妻子從自己母親宮廷那裡承襲下來的宮廷習慣。她的母親原來是蘇丹眾多妻子中的一個。老頭Б將她從後宮偷走，藏到箱子裡，然後把箱子當作普通行李辦理了托運。當船離開碼頭，行駛到海中央時，人們打開了箱子，放出了後宮受迫害的人。無論是雅科夫列娃，還是她那位嫁給我叔叔的妹妹，都喜歡上流社會的生活。她們常常設宴擺席，舉辦舞會。
60年代和70年代的莫斯科人和彼得堡人都熱衷於跳舞。在舞蹈季，每天都舉辦舞會。年輕人常常一個晚上要去兩到三處參加舞會。我對這些舞會記憶猶新。客人們魚貫而入，還有穿著華麗服飾，鞍前馬後的僕人們。在房屋對面的街道上點燃了一堆堆篝火，周圍擺滿了為車夫準備的食物。在房屋的底層還為來訪的隨從準備了晚飯。賓客們炫耀著漂亮的鮮花、服飾,女士們胸前和脖子上的鑽石閃閃發光。喜歡算計別人財富的人在計算這些鑽石的價值。那些感到寒酸的人在這種奢華氛圍中感覺自己很不幸，似乎因自己的貧窮而羞愧不已。貴婦們昂首挺胸，儼然感覺自己是舞會上的女王。八人舞會不僅舞步奇特，而且舞會舉辦者還為跳舞者準備了豐富禮物和獎品。通常舞會一直持續到早晨五點，經常在第二天天明時纔結束。之後，年輕人換好衣服，直接從舞會去辦公地或者辦公室上班。
我的父親和母親不喜歡上流社會的生活，隻是在極特殊的情況下纔會去。他們是不愛出門的人。母親在兒童間度過自己的一生，她為我們——她的十個孩子奉獻了一切。
父親一直到結婚那一天，都與我的祖父睡在一張床上。祖父向來以墨守成規的生活方式而著稱，這是他從曾祖父那裡繼承下來的。曾祖父是雅羅斯拉夫爾的一個種菜農民。父親結婚後纔搬到了自己的婚床上，一直到生命終止都睡在上面，他是在這張床上去世的。
我的父母從年輕到暮年都恩愛有加。他們非常喜歡自己的孩子，千方百計與他們在一起。回想起遙遠的過去，記得清晰的一件事就是我的洗禮儀式。當然，我是根據奶媽的敘述在想像中形成的印像。對遙遠的過去另一個清晰的回憶則與我的次舞臺表演有關。這件事發生在離莫斯科三十俄裡之外，雅羅斯拉夫爾鐵路線上的塔拉索夫卡小站附近的留比莫夫卡莊園裡。演出就在莊園院內的一個不大的廂房裡舉行。在幾乎快要倒塌的房子的拱門處搭了一個小舞臺，還有一塊方格毛毯做幕布。按慣例，表演內容是生動活潑的《一年四季》。我當時三四歲，扮演鼕天的角色。通常在這些情形下，在舞臺中間擺放著一棵砍下來的小松樹，四周用碎棉花裹住。我坐在地板上，身穿皮衣，頭戴皮帽，綁著白毛的長胡須和向上翹的小胡子。也不知道應當往哪看，需要做什麼。在舞臺上毫無意義的無所事事使我很不自在，或許在那時我已經不自覺地體會到了這種感覺。從那時起到今天，我都非常恐懼在舞臺上的這種感覺。在我所青睞的掌聲過後，我應觀眾之邀返場，我需要在舞臺上完成另一個動作。有人在我面前點燃了隱藏在代表篝火的樹枝中的蠟燭，我手裡拿著一塊木頭，佯裝扔進火中。
“你明白嗎？佯裝，而不是真扔！”有人告訴我。
這時，嚴厲禁止將木頭靠近火堆。但我覺得，這一切都毫無意義。“如果我可以真正將木塊放到火堆中，那為什麼要佯裝扔呢？”
幕布還沒有拉開，我就已經興趣盎然、充滿好奇地手拿木塊伸進了火堆中。我覺得這完全是自然的、符合邏輯的行為，這樣纔有意義。當然，棉花燃燒起來，突然著火了。大家都慌神了，喊叫聲一片。
有人抱起我，穿過一個院子，帶到了兒童間，我號啕大哭。
那天晚上之後，在我的內心一方面對成功的喜悅、有意義地待在舞臺上及在舞臺上的行為留下了印像；另一方面對失敗的不悅、笨拙的無所事事及毫無意義地坐在觀眾面前也留下了印像。
就這樣，我的次登臺以失敗而告終。這件事之所以發生，就是因為我太固執。一段時間，尤其在我幼年時期，這種固執達到了驚人的程度。在某種程度上,我天生固執的性格對我的演員生涯既有不好影響，也有好的影響。這就是我要著重講述固執的原因。我必須與固執作鬥爭。這種鬥爭在我的內心留下了鮮活的回憶。
幼年時，有一次喝早茶時淘氣，父親批評了我。我這時甚至都沒有思考一下，沒有生氣，直接回了一句粗話。父親嘲笑我。我沒有找到反駁的話語，顯得很尷尬，於是非常惱怒。為了掩飾自己的窘態，表現出自己並不怕父親的樣子，我說出了愚笨的威脅話語。我自己都不知道，這句話是如何脫口而出的：
“我不讓你去維拉姑姑那兒……”
“愚蠢！”父親說道。“你如何不讓我去呢？”
我明白了自己在說蠢話之後，有些惱羞成怒。我的心情糟糕極了，索性固執下去，情不自禁地又重復了一遍：
“我不讓你去維拉姑姑那兒。”
父親聳聳肩，一聲沒吭。這讓我覺得很沒有面子。大家都不想與我講話！那麼，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情況可能會好一些。
“我不讓你去維拉姑姑那兒。我就不讓你去維拉姑姑那兒！”我固執到幾乎有些蠻橫，用各種方式和語調反反復復地說著。
父親命令我閉嘴。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一字一句地說出了：
“我不讓你去維拉姑姑那兒！”
父親一直在看報，但他內心已經對我很不滿了。
“我就不讓你去維拉姑姑那兒！我就不讓你去維拉姑姑那兒！”我糾纏不休，嘮叨著，表現出了愚蠢的固執勁。我已經無力與左右我的罪惡力量抗爭。面對它，我感覺到一種無助，我開始怕它。
“我就不讓你去維拉姑姑那兒！”過了一會，我又不由自主地說出了這句話。
父親開始嚇唬我。而我就好像受到慣性的指使，聲音越來越大，固執地重復著這句愚蠢的話。父親用手指敲打著桌子，我也在做同樣的手勢，嘴裡還在重復著這句令人厭惡的話。父親起身，我也起身，還是重復這句話。父親開始大聲斥責我（之前他從來沒有這樣），我也大聲嚷嚷，聲音顫抖著。父親克制住自己，開始用柔和的聲音與我說話。我記得，我當時特別感動，甚至都想服軟了，但我又違心地開始用溫柔的聲音重復著那句蠢話，而且還略帶挖苦的意思。父親警告說讓我到牆角罰站。我也用同樣的腔調重復著這句蠢話。
“我不允許你喫飯。”父親更加嚴厲地說道。
“我不讓你去維拉姑姑那兒。”我用父親的腔調重復了這句蠢話，但已經明顯透著絕望。
“柯思佳，想想吧，你都做了什麼！”父親喊起來，將報紙摔在了桌子上。
我的內心有一種不祥之感迫使我將餐巾甩到地上。我拼命地喊起來。
“我就不讓你去維拉姑姑那兒！”
“至少以這樣的方式可以快點結束這一切。”我想著。
父親發怒了。嘴唇顫抖，但馬上又克制住。他迅速離開房間，甩下了一句可怕的話：
“你不是我的兒子。”
當在房間裡時隻剩下我這個勝利者時，所有的糊塗念頭一下子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爸爸，對不起，我再也不這樣了！”我滿眼淚水衝著遠遠離去的他呼喊著。但父親已經走遠了，沒有聽到我的懺悔。
我至今依稀記得那童年迷離時期的所有內心經歷。每次回憶這些時，我的內心都充滿了壓抑的苦痛。
還有一次，當我犯倔脾氣時，我被徹底制服了。有一次喫飯，我誇口說我敢從父親的馬廄裡將一匹性情剛烈的黑馬沃羅諾伊牽出來。
“那好啊！”父親打趣著。“飯後我們給你穿上皮襖、氈靴，你給我們展示一下自己的勇敢無畏。”
“我穿上就去牽馬。”我毫不示弱。
兄弟姐妹們與我爭論起來，都認為我是一個膽小鬼。他們還列舉了對我不利的事實來做證據。這些披露的事實讓我很不開心。由於難為情，我更加固執地重復著：
“我就不怕！我就去牽！”
我的固執再次使我無法收拾局面，不得不接受教訓。
飯後，有人給我拿來了皮襖、短靴、圍巾帽、手套。為我穿好後，將我帶到院子裡，把我留在那裡，似乎在期待著我與沃羅諾伊一起出現在大門口。我的四周漆黑一片，在樓上客廳大窗戶透出的燈光映照下四周更顯得黑暗無比。好像還有人從窗戶往外看我。我屏住呼吸，緊緊咬著手套，希望讓緊張和疼痛分散我對周圍黑暗的注意力。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傳來了咯嚓咯嚓的腳步聲，滑輪的噠噠聲，開門的響聲。應當是車夫來到馬廄看沃羅諾伊，就是我打算牽的那匹馬。我想像著，一匹黑色大馬，或蹄子踩地，或前蹄豎起，時刻做好向前衝的準備，把我當作木板似的拖著。當然，如果我在飯前能想像到這樣的畫面，我就不會吹牛皮了。但當時不知怎麼就說出口了，又不想認輸，因為覺得丟人。於是，我的倔強勁就上來了。
我在黑暗中這樣高談闊論，其實是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去關注漆黑的四周。
“我要一直站在這裡，等待他們擔心我的處境，過來找我。”我暗下決心。
有人淒慘地喊叫了一聲。我開始傾聽周圍的聲音。各種聲音不絕於耳，一聲比一聲可怕！有人悄悄走過！……走近了！狗？老鼠？……我向面前牆壁的壁槽走了幾步。就在這時遠處有什麼東西倒了。這是什麼？又是什麼？又是什麼？而且還很近？……應當是馬廄裡的沃羅諾伊在踢門的聲音，或者是街上的馬車行駛在崎嶇不平的路上。而這吱吱的聲音又是什麼？……還有哨聲？……好像我所聽過的這些所有可怕的聲音一下子都活躍起來，變得險惡無比。
“哎呀！”我大喊一聲，跳到壁槽的角落裡。有人抓住了我的腿。原來這是看家狗羅西卡。我的好朋友。現在我們兩個在一起了，就不會那麼害怕了！我將它抱在手裡，它用自己的髒舌頭舔我的臉，笨拙而沉重的皮襖被圍巾帽緊緊裹著，我的臉無法躲避。我擺脫了狗臉。羅西卡很喜歡躺在我的手上，暖暖和和，安靜下來。有人從大門快步走出來。是不是找我的？我的心跳加快，等待著。不是，是去馬車夫房間的。
“將我這個小孩扔到了冰冷的門外，59他們現在應當覺得很羞恥。簡直就像在童話中……我不會忘記他們所做的事情。”
從屋裡傳來了低沉的鋼琴聲。
“這是哥哥在彈琴嗎？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還在彈琴！完全把我忘記了!我在這裡究竟還要站多久，他們纔能想起我來？”我開始感到恐懼，真想快點衝進暖和的大廳去彈一會兒鋼琴。
“我就是一個傻瓜！傻瓜！異想天開！牽出沃羅諾伊！吹牛皮！”我咒罵自己，發怒，明白自己所處境地是多麼愚蠢。現在似乎無路可走了。
傳來了開大門的聲音，還有馬蹄聲、輪子碾壓雪的聲音。有馬車駛進大門了。接著大門關上了。馬車靜靜地駛進院子，開始掉頭。
“這是表姐來了。”我想起來了。“今天晚上家裡人正等著他們呢。現在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回家了。我可不想當著他們的面承認自己是一個膽小鬼！”
剛來的車夫敲打著車夫房的窗戶。我們家的車夫從屋裡走出來。他們大聲嚷嚷著，然後打開了干草棚，把馬匹趕了進去。
“我去找他們，求他們把沃羅諾伊給我。他們若不給，我就回家告狀說馬夫不給我沃羅諾伊。這就很真實，也巧妙地擺脫了窘境。”
我因這樣的想法而興奮不已。將羅西卡從手中放開，我打算去馬廄。
“就是還要穿過一片漆黑的大院落!”我走了一步，停了下來，因為這時候一輛馬車駛進了院裡。我擔心在黑暗中撞到他的馬。這時發生了意外。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因為在黑暗中無法辨清。大概是待在干草棚裡的馬開始嘶叫。接著就是蹬地聲，後就是馬在尥蹶子的聲音。我感覺粗魯的馬也在尥蹶子。好像有人趕著馬車衝向院子。車夫們急忙跑出來，喊著：“吁，站住，拽住，不要放跑了。”……
後來的事我已經不記得了。我站在大門口，摁響了門鈴。看門人馬上走出來，將我放進去。不用說，他一直很警覺地等著我。父親的身影在前廳閃過。家庭女教師從樓上張望著。我沒有脫外衣，直接坐到了椅子上。我回家的舉動對我自己而言都有些意外，我還不能決定我應當干什麼：繼續固執下去，讓別人覺得我回來隻是為了取暖，然後再去找大黑馬沃羅諾伊。或者直接坦白自己害怕，表示認輸。我非常不滿自己剛纔表現出的懦弱，甚至不相信自己所扮演的英雄和勇士的角色。除此之外，繼續表演這場鬧劇也沒有人看了，因為大家似乎已經忘記了我的存在。
“這樣更好！我索性也忘記得了。我馬上脫掉外套，等一會就去客廳。”
我就這樣做了。誰也沒有問我沃羅諾伊的事。他們一定是商量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