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瑪麗蘇不好當

被嫌棄的公主的一生 2

好命豈獨灰姑娘9

被拋棄的女人18

形婚的王後29

姐妹之戰37

神父的妻子44

Chapter 2

霸道總裁的柔情

妹妹的腦殘粉52

帶本漫畫去意大利61

西方的征服者，東方的情人67

世上美男子的家事79

蠻族也柔情90

皇冠換來的愛情99

Chapter 3

天使與魔鬼，痴男與怨女

姑娘，請珍惜你的好感106

連環殺手的美麗與哀愁113

通奸者上天堂，喫人者下地獄120

格雷家的女兒127

大叔與蘿莉140

燃點一戰的愛情149

配角的愛與恨156

女巫178

Chapter 4

命運之劍懸在頭頂

理查叔叔，放開我188

私奔的女孩（上）195

私奔的女孩（下）203

美人有疾（上）215

美人有疾（下）221

Chapter 5

歐羅巴的美人

烈女230

如何正確地當國王的情婦242

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靜香250

美少年之戀255

愛上先知的少女262

女性厭惡者269

Chapter 6

男歡女愛背後的歐洲簡史

希臘：八卦歷史的源頭282

羅馬狼的前世今生288

中世紀：歐洲各國的形成教皇與皇帝的相愛相殺300

文藝復興與宗教改革314

大航海、大王、大國323

大革命、大時代、大人物329

現代歐洲的前夜343

世界大戰352

 聽說沒出過人命的都不叫真愛

    聽說本書的序都比較難寫。

    是挺難的，我一直傷腦筋要怎麼湊字數好。畢竟，用一句話就能總結歐洲史的本質——讀書和聯姻是改變社會階層快捷的方式。剩下的字數，嗯，我們聊聊天？

    要聊，就得深聊。所以，從我爺爺說起？

    當年爺爺在私塾教書，家人給他安排婚姻，接受了新思想的他不願接受，據說“洞房那晚打傷了人”逃出來（我覺得這說法有點誇張，估計是結婚前）。接著就流放到東帝汶去了。

    他在當地找了份工作——給一個華人富商的女兒教書。其中大女兒後來成了我奶奶。接著就是窮書生跟大小姐的套路了——兩人看對了眼。富商跟當今的澳門賭王一樣，在婚姻上遵循大清律例，奶奶是大老婆生的，後面還有一堆弟弟妹妹。這門婚事有沒有受到阻止，我也沒問。反正結局就是，他們在當地結婚了，我兩個姑母都在那兒出生。

    再然後，當地開始排華，爺爺奶奶帶著兒女弟妹回到祖國懷抱，兒孫成群。

    小時候，愛聽的就是爺爺奶奶的愛情故事。跟老爸老媽比起來，經歷過兵荒馬亂的感情，纔更像真愛嘛。那時候，我已經是個八卦獵奇者，對一切不肝腸寸斷，不曲折離奇，不感人肺腑的一概不感興趣。在還沒長到可以看言情小說、少女漫畫的年紀，我連《安徒生童話》裡王子和公主的愛情都不放過，難道還會放過《世界五千年》裡自帶總裁光環的這大帝那大帝嗎？畢竟，童年讀物裡的亞歷山大還不是基友，愷撒大帝沒有通奸，拿破侖不會太矮，通通是花痴好對像。

    但人總歸是要長大的。於是我慢慢知道了，哦，原來這位美少年是某帝王的情人呀；哦，原來那美男子喜歡人妻啊；哦，原來這位霸道總裁拋妻棄子呀。

    還是兒童讀物的世界純淨美好。

    可是，喂，怎麼回事？越是狗血離奇的，越是讓人欲罷不能啊。在沉悶無聊的紙堆中，我開始樂於發掘注釋裡的故事，抽絲剝繭，像寶藏一樣捧著那裡面的大八卦。所以，你在《神曲》中深思中世紀的學問，我看的是中世紀的八卦，看誰叔嫂通奸，誰離間家族，誰殺了嶽父。你埋首《羅馬帝國衰亡史》，凝神梳理朝代更迭，我卻關心波斯君主上馬時，腳下蹬的是不是羅馬皇帝的脖子；留意大主教半夜時分逃難到年輕貌美的修女家裡，而二人保持清白純真的關繫。你看《佛羅倫薩史》時一心關注建城的歷史、美第奇家族如何初露頭角，我津津有味地讀著一個被俘虜的弱勢女人怎樣借刀殺人。但激動人心的，還是多年後我寫在這本書裡的這些事——誰為愛丟了王位，誰為情人而與公主“形婚”，誰為求婚東征西戰，誰的失貞傾覆王權，誰和誰為愛決鬥，誰的愛情點燃“一戰”戰火……

    瞧，我一早說過的，沒點兵荒馬亂，哪好意思叫真愛啊。好是出點人命，纔夠曲折離奇，深情雋永，讓人難忘。而我年少時向往的，也是這種快意恩仇、策馬奔騰的愛情。

    直到長大些，喫過苦，纔發現自己的荒唐可笑。

    都市男女，長夜痛哭，誰說那矯情的情就不真摯，就不血跡斑斑？重要的是，酒冷後，眼淚也就干得差不多了，收拾心情，重整河山。下一個路口，又能跟迎面相遇的人綻放微笑，開啟新生。這真是好的時代了。沒有了君主，我們還有總裁啊；沒有灰姑娘，我們不缺瑪麗蘇啊。漫長的歐洲史上，多少年纔有一個高塔下徘徊數夜博得公爵回顧的心機女，生下的私生子還要經歷九死一生。現如今，隻要勇猛精進，誰都可以近身霸道總裁。修成正果後，兵荒馬亂的場景也不過是網絡上的譏笑謾罵。灰姑娘不少，瑪麗蘇就更多了。亂世故事多。

    現世就很好。兵荒馬亂的真愛，還是留給男歡女愛的歐洲史吧。至於我，還是守護著自己庸俗平凡的愛情，一輩子。

好命豈獨灰姑娘

- 1 -

伊麗莎白（Elizabeth of York）快被那群記者煩死了——雖然從表面上看，她永遠是微笑著的。

那是1486年，她剛嫁入都鐸王室不久，就為自己的丈夫亨利七世生下一個健康的男孩。

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除了那群狗仔隊。

他們喜歡挖掘王室的八卦新聞，居然將這位年輕王後的家世挖了個一干二淨，還在小報上，用聳人聽聞的大字標題寫著：《現實版瑪麗蘇：國王嶽母曾是前王後？ “灰姑娘”心機上位！》。

標題雖驚人，但內容倒是還原歷史——

伊麗莎白的母親伊麗莎白（對，母女同名），人稱不列顛島美的女人（the most beautiful woman in the Island of Britain）。傳聞當年，身為寡婦的她帶著兩個幼子，在橡樹下，等待意氣風發的年輕國王愛德華。

跟天底下其他男人一樣，國王對她動情後，毫不意外地問她：“約嗎？”

就是這麼個人，伊麗莎白面對他的時候，輕描淡寫地說：“不，我不約。”

灰姑娘就此心機上位。

年輕健壯的國王從未被女人拒絕，一怒之下，意圖強犯。伊麗莎白掏出匕首，以死相逼——你可以試圖用強，但你永遠無法得到我。

很難說這個女人當時在想什麼。

因為，即使對貴族而言，成為國王的情婦也是足夠榮耀的。用“綠茶婊” “心機婊”來給她貼標簽很容易，但別忘了，她的賭注是國王的去和留。

大部分人，無論男女，都不會有勇氣對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放手。灰姑娘不也是耍了個小心機，故意留下了一隻水晶鞋？ 

這個連水晶鞋都沒有，隻有自己的女人，她賭贏了。 

於是，這個出身不夠高貴，比國王年紀還大的灰姑娘，成為了英國王後。

現在的伊麗莎白王後，就是他們兩人的個孩子。

伊麗莎白將報紙放在膝蓋上，默想：這篇報道出來，又不知道有多少鄉村少女會被欺騙，以為隻要顏容好心機深，就能當上王後了。

自幼在宮廷中長大，伊麗莎白看慣了飛上枝頭變鳳凰後的母親，怎樣引起其他大貴族的不滿，怎樣跟叔叔明爭暗鬥。她看到，任母親如何美麗又自信，父親還是在外面有更年輕貌美的情婦。

她都看在眼裡。

包括父王離世後，叔叔理查三世1跟母親的明爭暗鬥，弟弟們被囚入倫敦塔，甚至傳聞被叔叔們弄死的事，她也都看在眼裡。

她知道，失去了兒子的母親，就等於失去了一切，而身為長女的自己，是母親手中的後一張王牌。她知道，母親可不甘寂寞，她暗自幫小伊麗莎白跟一個叫亨利·都鐸的流亡者訂了親，因為，那個野心勃勃的人，隨時可以推翻現任國王。“篡位”的理查叔叔，成為英格蘭國王。

這是母親作為灰姑娘的行事方法，她本來就一無所有，因此天性愛賭愛出風頭，風裡來雨裡去，打落牙齒和血吞，即使背地裡被人說“綠茶”也毫不畏懼。但小伊麗莎白不一樣，她生來就擁有一切榮耀，她永遠會平衡各方勢力，永遠會隱忍地微笑。

所以，她向坐在王座上的親叔叔笑了笑——那是一個女人對男人的微笑。呵，她要將手中的牌留著，一半留給理查三世，一半留給亨利·都鐸。

母親在賭，一旦輸了，將一無所有。

她也在賭，無論誰輸了，她都會贏。

亨利·都鐸宣誓將迎娶小伊麗莎白後，進攻英格蘭，大勝。

小伊麗莎白就此當上了王後，毫無懸念。

- 2 -

此時此刻，即使那場戰役過去已久，記者們還在不依不饒：“王後，你跟自己的族人還有聯繫嗎？”

伊麗莎白心裡通透——哼，又是一個陷阱。你以為我會傻傻地告訴你們嗎？

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什麼人。

亨利·都鐸可是開創了都鐸王朝的男人，不是會從後媽手上解救灰姑娘的王子。他是將伊麗莎白的族人趕盡殺絕，不讓任何有繼承權的人在他面前存活下去的腹黑男。

這種事情，連後世大文豪莎士比亞都不敢寫，狗仔隊居然還敢拐著彎問——是的，他們跟所有人一樣好奇：這個王後，怎麼可能跟殺掉自己血親的男人同床共枕，廝守一生？

伊麗莎白好整以暇，溫言軟語地對記者說：“我現在已經是都鐸家的人了。”

她深深了解自己的丈夫，她纔不會像未經訓練的灰姑娘那樣說錯話。

她的丈夫，這個自小逃亡在外的王者，跟著叔叔長大，活在都是男人的世界裡，沒有家庭歸屬，沒有安全感。他天性猜忌，任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的千堆雪都悉數藏在心中，不吐露半句，他編織起了嚴密的情報網，所有小火花都由他一一明察。

更可怕的是，那一點點收緊的情報網逐漸顯示：某些叛亂的背後，支持者竟是伊麗莎白的母親，亨利的嶽母。聰明的灰姑娘，也許已經察覺女婿是殺害自己兒子的兇手了。

於是，亨利七世將他的嶽母“請”到了修道院，讓她在那裡度過餘生。灰姑娘這一生，心機用盡，也就如此落幕了。

後，伊麗莎白用精美的糕點打發掉這些記者，結束了這場談話，但記者還是不明白：這場政治婚姻之中的男女，到底愛對方嗎？

後世的史學家相信，起碼，他對自己王後有著一腔深情——也許是愛情，也許是親情。

亨利七世的前半生都在流亡中度過，伊麗莎白給了他個安穩的家庭。這個比他小八歲的王室少女，金發白膚，身材高挑，是個溫和的美人。她自幼便習慣在強勢母親的羽翼下成長，清楚自己要履行的政治婚姻和如棋子般的使命。在嫁給了猜忌多疑的男人後，即使要在比母親更強勢的婆婆跟前伏低，也是順手撚來的自然姿態。要知道，在英國宮廷，王後的地位本該在國王母親之上。

而在那個連普通貴族都有情婦的年代，亨利七世除了王後就沒別的女人了。史料記載，兩人所愛的大兒子，儲君亞瑟突然病逝，亨利悲慟哭泣，伊麗莎白抱著他的腦袋溫柔撫慰，在他耳邊說：“我們還有健康的小亨利，他會繼承我們的國家。我們還年輕，我們還會有更多的孩子。”她所說的小亨利，日後成為英國重要的君主之一——亨利八世。而事實上，伊麗莎白很快又為亨利七世孕育了孩子，但她亦終死於產後感染。

伊麗莎白去世後，亨利將自己幽閉在宮殿深處，下令除了自己母親外，其餘任何人都不得接近。隨後不久，他患了一場重病。亨利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慶歡愉的人，與伊麗莎白建立的家庭緩和了他常年緊繃的心弦。但那場大病過後，他像換了個人一樣，性情變得更加陰郁，難以接近。在他的王後伊麗莎白死後，亨利七世個性也更為偏執乖戾。在他生命中的後幾年裡，他說要“按他之意讓他的臣民處在危險中”，於是臣民被迫簽署表忠誠的協議，還要無端被罰，或是莫名其妙地被拘捕，需要交錢纔能夠獲釋。他在王國內布下間諜，四處竊聽信息。英國的專制君主制，自他而始。

每年在伊麗莎白的忌日，亨利下令唱安魂曲，鳴鐘，燃燭。六年後他逝去。在此之前，盡管有過再次締結政治聯姻的想法，但他終保持了獨身。

與母親相比，伊麗莎白得到了“善終”。

如果說，灰姑娘的思維模式是“To Be Seen Everywhere”（隨處所見）的水晶鞋小聰明，那真公主的人生哲學就是“To Be Seen Nowhere”（無處不見）的隱忍大智慧。

連童話裡的男人都是渣男——對小人魚說著甜言蜜語，卻從不打算娶她的王子；《野天鵝》裡聽信大主教的讒言，將自己妻子打入牢獄的過往。對比起《睡美人》裡的有戀尸癖王子，《灰姑娘》裡的王子的戀足癖已經算好的了。

這些童話裡的女主角，擁有美好結局的，無不有點小心機或者王室背景。純真的小美人魚，隻能淪為“在海邊撿到王子”的真公主的炮灰。

誰比誰更好命？金枝玉葉出身的伊麗莎白告訴你：不夠強大的人，沒資格玩灰姑娘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