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世界上早的地圖
意大利，貝多裡納
北緯 46 度 2 分 0 秒，東經 10 度 20 分 29 秒
瓦爾卡莫尼卡是意大利北部一個富饒的山谷，人們在那裡已經生活了幾千年。這個地方距今日的交通要道——E45號公路和一條鐵路線不遠，二者從南到北蜿蜒穿過維羅納和稍偏東的阿爾卑斯山脈。但是，這裡是地圖學的搖籃，已有3000 年歷史的貝多裡納地圖就誕生在這個山谷。
貝多裡納地圖被刻在石頭上，高高地懸在山腰，俯瞰山谷。這幅巨大而先進的石雕作品寬4.3 米，高2.4 米，描繪了人、動物、房子、小路和星羅棋布的長方形田地——圖上共計有109 個圖案，代表了一個村莊和農業景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是誰刻畫了這幅地圖呢？為什麼要刻畫它呢？
自從鐵器時代以來，人們就居住在這裡。羅馬人把這個地區稱為“卡莫尼山谷&rd年左右，古希臘—羅馬地理學家斯特拉波在他的著作《地理學》中提到了這裡：“接著，這裡的山脈依次向東延伸、向南彎曲，雷蒂† 和文迪裡希這兩個部落分別占領著這裡……雷蒂的領地一直延伸到意大利維羅納的上方，卡穆尼就屬於這個分支。”
大約在2500 年前，卡穆尼人與生活在他們南邊的伊特拉斯坎人交往，並從伊特拉斯坎人那裡學會了如何書寫字母符號。貝多裡納地圖附近的岩石表面有200 多個字符銘文，但還沒有人能夠解讀它們。在某種程度上，這確實是一幅刻在石頭上的3000 年前的地圖，盡管我們還沒有文字資料來證實這一點。
貝多裡納地圖不是一幅地理意義上的精確地圖——它不是被用來尋找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的路線。它的用途是什麼呢？意大利考古學家阿爾貝托· 馬雷塔認為，這幅地圖應該被理解為純粹的像征意義，根據馬雷塔的說法，它代表了人類歷史上的一個十字路口：從狩獵社會向農業社會的過渡。該地區的其他岩石雕刻和考古發現顯示，卡穆尼人中已經出現了擁有土地的貴族階層。馬雷塔認為，這幅地圖正是貴族階層擁有這片土地權的像征。地圖總是為了滿足需求而出現，就像我們所知道的許多古老的地圖一樣，都是為了展示對某些地區的所有權。另一些古老的地圖則更為精細，它們是為了滿足宗教需求，用於展示人類在宇宙中的地位。
當看到史前岩畫和洞穴壁畫時，我們不得不問自己：到底什麼是地圖？地圖和其他圖案的不同之處是什麼？當我們對一幅地圖產生的社會背景知之甚少時，我們又該如何辨認該地圖？在經典著作《地圖學史》的序言中，編輯J.B. 哈利和戴維· 伍德沃德給出了如下定義：“地圖是一種圖形表現，它有助於對人類世界中的事物、概念、條件、過程或事件進行空間理解。”因此，這個定義甚至包括遠古的空間表達，而“人類世界”指的是我們周圍廣義的環境，包括宇宙空間和來世。但是，究竟是什麼構成了一幅地圖，仍然是一個需要解釋的問題。
挪威考古學家斯維勒· 馬斯特蘭德研究了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上的岩石雕刻。在1963 年出版的《東福爾郡的農業岩畫》（Østfold’s Agricultural Rock Carvings ）一書中，他描述了“一些奇怪的、不規則的、呈網格狀的圖案”，他認為這是“一種用於青銅時代農業中的特定類型田地復合體的原始示意圖”。馬斯特蘭德斷言：“毫無疑問，這些圖案描繪了古老的田野。”
但是，馬斯特蘭德沒有將這些田地的描繪圖案稱為地圖。相反，從生育儀式的角度，他認為這些圖案的目的是確保這片田地能夠孕育莊稼。或許，另一位考古學家會將這些圖案看作顯示土地所有權的地圖。
現代地圖總配有解釋——對圖中的公路、城市、人行道、學校和滑雪道符號進行說明的圖例。當然，遇到可能為史前時期的地圖時，沒有這種解釋性材料供我們參考，所以我們不得不猜測著做出解釋——任何一個曾經試圖在陌生的手機上弄清圖標的人，都明白這有多麼困難。地圖永遠不可能被完全解讀，並且社會傾向於將符號簡化到前所未有的程度，直到它們終變得完全無法被外行人理解。隻有當地圖學家們不僅研究了一幅他們眼中的地圖，同時還研究了孕育這幅地圖的整個社會時，圖中所隱含的具有像征性的編碼信息纔次被揭示出來。不得不說，研究一幅由幾千年前的人類繪制的地圖，是一項艱巨的任務。
但另一方面，我們可以將史前的作品進行對比。在俄羅斯的米努辛斯克，有一幅類似於貝多裡納地圖的巨大岩畫，上面刻畫的房屋、人和動物分布在約10米長的區域內——這也是在表現一個村莊。然而，在這幅岩畫上，每樣東西都被繪出了輪廓，石匠們更感興趣的是復制這些房子，而不是展示它們之間的關繫。同樣，很難說這個岩畫是一幅單獨的圖畫：也很難說，這些房子是被繪作一個整體，還是簡單地在岩畫空隙間補畫上新的房子。對比表明，貝多裡納的岩石雕刻是一幅地圖，而米努辛斯克的則是一幅圖像。

腦海中的地圖
早在現代人類出現之前，某些物種就已經具備了交換地理信息的能力。這些技術中廣為人知的，是蜜蜂通過跳舞來告訴同伴哪裡可以找到花朵。蜜蜂搖著尾部爬上蜂巢，向右轉半個圓圈，回到起點，再次開始跳舞。接著，蜜蜂又轉向左邊。如果蜜蜂發現的花朵是朝著太陽的方向，它就會筆直地對著蜂巢跳舞；如果它的同伴必須飛到太陽的左邊或右邊纔能找到花朵，蜜蜂就會在舞蹈中準確地標記出角度。蜜蜂向前舞動得越遠，花朵的位置就越遠；擺動尾巴的程度越劇烈，它對自己的發現就越有熱情。2000 多年前，古希臘哲學家亞裡士多德注意到了蜜蜂能夠相互指示方向，他在《動物史》中寫道：“……每隻蜜蜂回來後，都會有三四個同伴緊跟著出去。”
蜜蜂的舞蹈有一個明確的功能——當知道食物所在位置的蜜蜂與其他同伴分享這一信息時，蜂巢就會變得更充實。史前人類的情況肯定也是如此——他們能夠交流關於獵物、豐饒的水果或淡水所在地的信息，以確保族群能夠生存和擴大。早期人類屬於遊牧者，大部分時間在平原上度過，而我們的近親——其他類人猿和古猿主要生活在森林裡，這使得早期人類比起先輩們，進化出了更好的視力，對距離、空間和方位的理解也更為精準。空間意識可能是我們原始意識的部分。
人類還獲得了另外四個特征，這些特征對發展我們構思地圖的能力至關重要。是進行探險的能力，第二是存儲已獲取信息的能力，第三是抽像和歸納的能力，第四是處理信息的能力。雖然我們的祖先通常隻能討論此時此地正在發生的事情，但人類學會了將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事件與物理空間聯繫起來。
把世界用語言表達出來——這棵樹、那座湖和那座山——讓這個世界在變得更加廣闊的同時，又更加緊密，也更容易被理解。語言促進了信息的傳播，因此很容易看出空間意識和語言的發展是相輔相成的。史前人類希望清晰地表達他們腦海中存在的地圖，他們可能已經建立了一個詞彙表來表達長短距離、方向、地標和到達特定地點所需的時間。然後他們可能用棍棒和石頭創造了第
一批地圖，使用沙子、泥土和雪，用手指或刷子在洞穴牆壁上做記號。

史前地圖
至少在大約4 萬年前，人類開始用圖像來表示世界。我們已知古老的圖像——西班牙北部埃爾· 卡斯蒂約洞穴牆壁上用黑色、紅色和黃色繪制的動物圖像，就來自這個時期。這裡的穴居人使用他們在黏土和煤煙中發現的顏料，並將其與脂肪、蠟、血液或水混合。據估計，在澳大利亞發現的岩畫也有約4萬年的歷史。
世界上古老的地圖被雕刻在一隻猛犸像的牙齒上。據推測，這幅發現於德國山地—多瑙縣（Alb-Donau-Kreis）*的地圖具有32 500~38 000 年的歷史。根據德國教授米夏埃爾· A. 拉彭呂克的說法，這是一幅獵戶座星圖。拉彭呂克還聲稱，在法國南部的拉斯科洞穴中，發現了一幅1 7300年前的繪畫，其中描繪了一頭牛、一個具有鳥頭的人和一隻鳥，其實是一幅星圖，表示織女星、天津四、牛郎星，這3顆星也被稱為夏季大三角，是北歐夏季夜晚早可見的一批恆星。通過在人物的眼睛之間畫3 條線，拉彭呂克得出了這一解釋。
並不是每個人都對拉彭呂克的理論深信不疑，但對人類在繪制景觀地圖之前就繪出星圖的觀點，是認同的，因為縱覽天空要比俯瞰地表容易得多。星辰懸掛在我們頭頂，排列成各種形狀，好比伸展在畫布或牆壁上一樣，很容易以圖像表達出來。在早的農業社會中，星圖可能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至今，某些星座的出現仍被視為播種的標志。但並非所有的史前點陣都是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