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掌燈時分,瀟瀟雨歇,這本題為《道光平叛》的書稿算是寫成了。我輕輕擱下筆,望著雨後窗外那棲於晚霞落暉中的一脈遠山,慨然想見古之豪傑。
故國神遊,往事並不如煙;時而清風徐來,又翻亂案頭這堆故紙……
話說大清朝道光初年(19 世紀20 年代),位於天山南路的回疆地區爆發了“張格爾之亂”。叛首張格爾於道光帝即位當年——嘉慶二十五年(1820 年),及道光四年(1824 年)、六年(1826 年)、七年(1827 年),前後四次竄犯回疆作亂,總共鬧騰了八年之久。其間,尤以第三次為烈,叛軍一度攻占回疆西四城,即喀什噶爾、英吉沙爾、葉爾羌、和闐,進逼東四城之阿克蘇、烏什,還建立了所謂的“張格爾蘇丹”割據政權。
眼見山河失色,生靈塗炭,道光帝不勝其忿,派令伊犁將軍長齡、陝甘總督楊遇春、山東巡撫武隆阿,統領大軍平叛。轉年發起反攻,收復失地。盡管張格爾屢屢兔脫,但終仍被清軍生擒,檻送京師處死。亂平。
本書記敘的正是道光帝即位八年來,與回疆分裂勢力、境外敵對勢力,以及朝中那些在大是大非前,苟且、遲疑,甚至試圖開歷史倒車行為的鬥爭。
這是一位守成之君的奮鬥。清代方略稱之為“平定回疆,剿擒逆裔”。這裡雖然沒有開疆拓土那般雄纔大略,但也並不缺少恪守祖業之堅定意志。他要用一次全勝來力挽王朝中衰之勢,去捍衛大清領土主權與完整,絕不能把疆土守小,絕不能把主權守丟!
這是一位封建帝王應有之氣魄。無此氣魄,當愧對祖宗江山!遙想宣宗當年,春秋鼎盛,指授方略,命將西征平叛,聲罪致討;以數萬大軍奔赴回疆,轉鬥千裡,連戰皆捷;更將剩勇追窮寇,生擒首逆於西陲;由八百裡加急紅旗報捷,午門受俘;建碑喀爾鐵蓋山前,宣示天威。
君不見,大風起兮,威加海內;天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在下感佩之餘,朝夕發憤為作;五閱寒暑,終竟裒輯成書。
本書記一事之本末,論從史出。所引史料源自《大清宣宗成皇帝實錄》和《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以及重要當事人年譜、列傳等原始檔案記載,並參考了大量今人著述及研究成果;每章每節意在言之有物,逐字逐句務求言必有據。在主寫道光初年平定回疆突起之邊亂而外,對嘉道中衰之內憂亦附帶略述一二;另,隨文配發數十幅歷史插圖,畫面生動形像,大多出自當年宮廷畫家以及那些對我天朝上國略知一二的西洋畫師之手,皆為寫實之作,足以穿越時空,情景再現;至於在寫作中運用了些修辭手法,那隻是為了展現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富於情趣的一面。閑來讀之,若曾感發懷古之幽情,不亦快哉?
客觀而論,道光皇帝是一位非常本分的守成之君,屬於極易在歷史長河中被湮沒的一時人物,若非鴉片戰爭落敗之辱,人們甚至都不會記住他。既然如此,那麼就讓我們順便也記住他在鴉片戰爭之前所立下的奇功一件吧。須知,平定張格爾之亂,乃大清朝後一次全勝武功,且行之未遠,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在下埋頭故紙著此書,就是不想讓鴉片戰爭的重重硝煙,遮住那面由八百裡加急、與落霞齊飛的報捷紅旗。
書中插圖,筆底修辭,亦復如是。
引
子
閑敘千古事,沏茶一室香。
話說清嘉慶二十五年(1820 年)秋來葉落之時,大清朝正沿著其生老病死的命數軌跡,又進行著一輪新的帝統更迭。
這年七月二十五日,嘉慶帝突然駕崩,皇子綿寧匆忙即位。八月二十七日,綿寧在紫禁城太和殿前舉行登基大“道光”。這便是大家所熟悉的道光皇帝。
就在道光帝登基後的第三天,回疆叛亂報聞京師。駐守回疆烏什的辦事大臣巴哈布自萬裡之外馳奏:本年八月十一日,卡外有安集延、布魯特滋事擾邊,現已派兵三百名,兼程前往喀什噶爾防堵。
當時,道光帝正忙著料理父皇的喪事,無暇多加考慮,僅在這份奏折上朱批“報可”兩字,以示照準。
顯然,對回疆此番發來的首個烽火信號,道光帝並沒有給予應有的重視。
七天後,即九月初七日,駐節回疆喀什噶爾的參贊大臣斌靜的緊急奏報也馳遞京城,直達御前。由於喀什噶爾緊臨邊界,一旦外寇入侵,則必首當其衝,所以,斌靜的奏報要比巴哈布詳細得多。斌靜在奏折中說:境外的布魯特首領蘇蘭奇勾結薩木薩克之子張格爾,率眾三百餘人起事叛亂,將駐守卡倫(邊防哨所)的官兵殺傷,搶走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