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地，他走了

李世民猜得不錯，太子黨個下手對像正是尉遲敬德。

李建成認為，尉遲敬德患有嚴重的“色盲癥”，分不清形勢，看不準火候，站不對隊伍。因此，他專門為尉遲敬德安排了一個“頭顱環切手術”。李建成很會挑人，他安排的主治醫師正是和尉遲敬德有著深仇大恨的吉。當然吉是不會親自干這種事情的，倒不是因為他的胳膊腿兒金貴，而是因為他學藝不精，不是尉遲敬德的對手。稍有差池，誰給誰做頭顱環切手術可就不好說了。

所謂遊俠，其實就是遊蕩的大俠。一方面，這些人愛憎分明，胸懷正氣，以鋤強扶弱、除暴安良、濟世為民為己任。他們武藝高強，來如疾風，去如閃電，說一聲“拜拜”，人已經躥出一百多米了。另一方面，遊俠通常自視甚高，鄙視農業生產，所以他們不積蓄資產，而是隻身一人仗劍走天涯，一人一馬一柄劍，蕩盡世間奸惡之人，是典型的無產者。在我們這個古老的農業國度裡，他們的這種行為不能為世俗所接受。而且，他們通常與達官權貴作對。所以，政府很不喜歡他們，覺得他們是社會的不穩定因素。

現吉就選擇了這麼一位主兒。這名刀客，他的眼神很冷，他的手很冷，他的刀很冷，但是他的心更冷，當然了，後他並沒有冷死。此人武藝高強，而且下手是出了名的干淨利落。在吉那裡，這位無名刀客領受了一個足夠令他終生難忘的任務：刺殺尉遲敬德。

話說這天夜裡，無名刀客趁著茫茫夜色，悄悄潛入了尉遲敬德的府邸，並一路摸到了猛尉遲所住的院落。在潛行的過程中，他還幻想著手起刀落、干淨利索的殺人場面。可是，等真正到了目標地，眼前的情形卻讓他大驚失色。隻見尉遲敬德的臥房門窗大開，一副任君出入的樣子。順著昏暗的月光望去，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有一個人躺在臥榻之上。

這是怎麼回事呢？刀客不由得犯了嘀咕。依據他多年的殺人生涯所得來的經驗，眼前的這種情形是不正常的。一個人半夜三更，居然大開著門窗睡覺，這實在是太蹊蹺了。當然了，這可能是富有尉遲敬德特色的生活習慣，但更大的可能則是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尉遲敬德是何等人物，那可是天下高手啊！如果他真的已經有所準備，我肯定是有來無回了。而且，臥榻之上躺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尉遲敬德，還是一個大大的未知數呢。很有可能，床上躺的另有其人，裡面埋伏了大量刀斧手。雖然我是一個遊俠，但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八歲小兒，萬一我那個啥了，他們可怎麼活……

刀客越想越害怕，終於下定了決心：逃。

於是乎，輕輕地，他走了，正如他輕輕地來，他輕輕地揮手，不提溜走一顆腦袋。

尉遲敬德是看著這個刺客逃離他的別院的。

小樣兒，幸虧你走得快，否則老子非把你的腦袋給擰下來不可。

步步緊逼

此路不通。

氣急敗吉便在李淵面前狠狠地告了尉遲敬德的黑狀，說他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大肆離間李氏兄弟，而且居功自傲，除了李世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擁兵圖謀不軌。

李世民和尉遲敬德都不以為然，盲目樂觀，認為李淵斷然不會失察。現實給了他們無情的一擊：李淵連面都沒露，直接下了一道敕書，將尉遲敬德下入天牢，擇日讓他去當天使。

慌了，慌了，誰都沒有料到李淵居然會不走尋常路，不打尋常牌。他沒經任何的調查考證，直接就要把尉遲敬德弄死。好在有李世民再三請求，從中斡旋，尉遲敬德纔被放了出來。

這廂李世民馬不停蹄地忙著救人，吉也在馬不停蹄地忙著害人。他先是以同樣的理由誣陷左一馬軍總管程咬金，繼而又用金銀財寶引誘右二護軍段志玄。當然，這哥兒倆都沒有屈吉的淫威之下，結果都遭到了太子黨的“反攻倒算”。程咬金被外放為康州刺史，段志玄也被調離了原先的工作崗位。

太子黨前前後後那麼多輪攻擊，到如今總算是見了點實效。

程咬金走得顯然不像無名刀客那般瀟灑，他扔給李世民一句話：“大王，您的肱股羽翼已經快要被人家給剪除干淨了，再不果斷采取措施，您就快自身難保了。”

李世民默然無語。

東宮裡歡呼雀躍的勝利景像與秦王府的黯然落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聽吉滿懷輕快與自豪的彙報之後，李建成隻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其實，在秦王的黨羽中，真正值得我們畏懼的隻有這兩個人—房玄齡和杜如晦。”

翌日早吉當廷參了房、杜一本。

他義憤填膺地向李淵提出，這兩個人一貫從事破壞李氏兄弟感情的卑劣行為，立場又臭又硬，必須對其采取措施，打擊他們的囂張氣焰。

現實又給了李世民當頭一記悶棍：李淵下令對房、杜二人實施隔離，從此以後，一不能踏入秦王府一步，二不能私自接受李世民的指示，三不能擅自離開長安半米，等候下一步的處理意見。

李世民看看周圍，所有的智囊當中，隻有他的大舅哥長孫無忌還在身邊。長孫無忌、高士廉、侯君集等人夜以繼日地展開車輪般的遊說，力勸李世民發動兵變，誅殺李建吉，奪取帝位。

李世民猶豫不決。弒兄奪位，那可是為天理所不容的忤逆大罪。無論成與不成，都將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不到萬不得已，他怎敢冒這樣大的風險啊？再等等吧，看看父皇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實在不行，我就到洛陽做個土皇帝也好。李世民這樣想道。

是啊，如此看來，事情還是有回旋餘地的。此時的李世民正是抱著一種“努力追求不強求”的態度，竭盡全力去爭取帝位，實在爭取不到就返回中原做一個土皇帝。不錯，這小算盤打得啪啪響，不能說是有利，但起碼很安全。

的確，安全能壓倒一切。但是前提得是“安全了”纔行。李世民真的安全嗎？他以為他可以安全。

形勢的發展已經遠遠地超越了他的智慧所能預料的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