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鋻賞

天下意識的投射

——曹操《觀滄海》賞析

生命意義的追尋

——曹丕《大牆上蒿行》賞析

冶容不足詠，春遊良可嘆

——陸機《日出東南隅行》

掙扎在仕與隱之間的痛苦靈魂

——陶淵明《雜詩》其二

追憶與惘然

——李商隱《錦瑟》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柳永《雨霖鈴》

志士的肝膽與襟懷

——譚嗣同《獄中題壁》

文獻考辨

《青青陵上柏》的作者與作年辨

《青青陵上柏》中的宮闕

阮籍《為鄭衝勸晉王箋》作年考

謝靈運《擬魏太子邺中集詩八首》作年臆度

蘭亭雅集與會人員考辨

庾信《哀江南賦》作年辨正

研究綜述

老子其人其書

《老子》版本說略

歷代《老子》研究舉隅

歷代《莊子》研究舉隅

建安文學研究的現狀與展望

社會史思想史領域曹操研究綜述（1949 ～ 1994）

文學史領域曹操研究綜述（1949 ～
1994）

曹丕研究綜述（1949 ～ 1994）

曹植研究綜述（1949 ～ 1994）

 兩晉士族文學研究綜述

《蘭亭序文》真偽爭辯之述評

文士生平

荀彧之死

山水詩人謝靈運

風流領袖謝莊

瀋約與蕭衍

永明詩人謝朓

陳叔寶的一生

隋煬帝的人生軌跡

權臣詩人楊素

…… ……

新齋是“清華八齋”之一，八齋是指明齋、新齋、善齋、靜齋、平齋、強齋、誠齋和立齋。前五齋建於1949年之前，後三齋建於1949年之後。其中新齋建於1934年。這組建築紅磚舊瓦，古色古香，發人幽思。我於1995年來清華大學任教，一直到2002年人文學院搬入新齋，纔有了一間屬於自己的工作室。我的窗外有兩顆玉蘭樹，春天的月夜，玉蘭綻放，幽香沁鼻；鼕日的雪晨，鏤冰雕瓊，流光自照。江淹《擬李陵從軍》中有“袖中有短書”之句，李善注引漢桓譚《新論》曰：“若其小說家合叢殘小語，近取譬論，以作短書，治身理家，有可觀之辭。”這裡的“小語”有雜錄和細碎之說的意思。這本小書中所選入的是我在清華園教學和科研中所寫的一些短文，大部分刊登在《文史知識》《古典文學知識》等期刊上（選入本書時部分文章的標題和正文有所改動）。因為主要是一些知識性普及性的小文章，故名之為“小語”。

回想起來，我在清華大學的講臺上已經站了22個年頭，從風華正茂走到了到年近花甲，先後承擔過近十門課程。孟子曰“君子有三樂”，其中一樂是“得天下英纔而教育之”。教育是一項崇高的事業，把自己所學到的知識傳遞給年輕一代，用自己的火把點燃別人的火把，讓智慧的火光照亮世界。清華大學是名校，清華學子屬於全國秀的青年群體，我能夠廁身於清華教授之列，在慶幸的同時也深感責任重大，每次備課和上課中都如履薄冰，始終對教學懷有一種敬畏感。

我的專業是中國古典文學，沉浸於其中能夠得到一種美的享受。古典詩詞的意像和意境，古代小說戲曲中的人物和情節，無不讓人流連忘返，不忍釋卷。以詩歌為例，鐘嶸《詩品序》曰：“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司空圖把詩歌分為“雄渾、衝淡、纖秾、沉著、高古、典雅、洗煉、勁健、綺麗”等二十四品。古典詩歌不僅具有外在的形式美，其內容也豐富多彩，它是中國古典藝術中的無上聖品。我常對學生說，普通人隻有一個當下的世界，而我們研讀文史的學人則擁有兩個世界，在當代世界之外，我們還擁有一個古代世界。在那個世界裡，我們可以結識很多人，接觸很多事，由於沒有利害關繫，便可以從容地旁觀古人之舉止，對他們的行為進行剖析點評。隻要靜心坐在一隅，攤開那些泛黃的書籍，那些白衣飄飄的古代文士就會向我們走來。聽他們訴說，看他們表演，陪他們歌哭，可以淨化我們的靈魂，澡雪我們的精神。教學生涯不僅使我有機會沉浸流連在那個世界中，而且還可以帶著學生一同去神遊那個世界。

雖然學科有文科、理科、工科的區別，課程有不同的名目，但我們培養人的目標是一致的。清華大學人纔培養的目標是：肩負使命、追求卓越。包括古典文學在內的中國傳統文化是一個整體，在教學和研究中，我也盡量打通文史哲，努力傳播優秀傳統文化，為培養肩負使命的清華學子而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在商品經濟時代，很多人選擇專業都會糾結於有用無用，通常文史哲專業都被劃歸無用之列。張載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今天我們學習和繼承中國傳統文化，屬於“為往聖繼絕學”的範疇。中國有五千年燦爛的文明，西方學者和日韓學者中都有人在研究漢學、中國學、敦煌學等，那麼，作為炎黃子孫，我們沒有理由放棄祖先的文化遺產。文史哲學人不僅在傳播古代文化知識，同時也是在傳遞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火炬。哲學中的先秦諸子、兩漢經學、宋明理學、儒道互補，三教合一，歷史中的《二十四史》《資治通簽》，文學中的《詩經》、楚辭漢賦、唐詩、曲、明清小說戲曲，古代典籍中的《四庫全書》《道藏》《大藏經》等，其中蘊藏著中華文化的大智慧和真精神，這是我們民族得天獨厚的遺產，其中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弘揚古代優秀傳統文化精神，也是我們教書育人工作的一個重要環節。

教學是一門藝術，優秀的教師應該是一位優秀的表演藝術家。但教師並不能滿足於做一個表演藝術家，特別是大學教師。大學教師要把教學和學術研究結合起來，要在學術上不斷求索。我多年來承擔一定的院繫服務工作，對學術研究衝擊較大，但還是堅持利用周末和兩個假期讀書寫作。教學相長，我從同學的發言和提問中也得到了許多啟發，促使我思考了一些學術問題。來到清華之後，我先後完成了《漢魏文學與政治》《兩晉士族文學研究》《南北朝貴族文學研究》等多種學術著作。我雖然天資愚鈍，水平淺陋，但自己一直在不斷努力中。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我所從事的教學和科研工作帶給我生命中的快樂。古代的文人學士到了桑榆暮景之時，易產生“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的擔憂。而我則更欣賞王安石在《遊褒禪山記》中所說的這句話：“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其孰能譏之乎？”我把它奉為自己的座右銘。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柳永《雨霖鈴》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裡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柳永（約 971 ～
1053），北宋詞人。字耆卿，初名三變，字景莊，行七，世稱“柳七”，崇安（今屬福建）人。屢試不第，約 50
歲時中進士，曾任屯田員外郎，人稱“柳屯田”。為人風流放蕩，流連於歌樓舞榭。是婉約派的代表詞人。“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葉夢得《避暑錄話》）其詞多寫羈旅行役，離愁別緒，語言通俗，音律諧婉。

本詞“清和朗暢，語不求奇，而意致綿密，自爾穩愜”（黃氏《蓼園詞評》），一向被人視為柳永的代表作，特別是其中的“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兩句為作者贏得了極高的聲譽，紅牙鐵板之 喻就是以“楊柳岸曉風殘月”七字作為柳七詞的代表，清人王士禎《花草蒙拾》曰：“殘月曉風仙掌路，何人為弔柳屯田？”賀裳《鄒水軒詞筌》曰：“柳屯田‘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自是古今俊句。”甚至在柳永生活的年代就有“曉風殘月柳三變”的稱謂。

上闋寫別時情事。起句“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寫清秋時節，驟雨突如其來。暴雨洗滌著塵埃，也撼動著離人的心。大自然就是這樣變幻無常，人們在自然的變幻中無可奈何。驟雨過後，蟬聲又起。“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那是“清華人”耳裡的蟬，“寒蟬淒切”纔是離別者耳中的蟬。同樣的蟬聲，在不同的聽眾心頭會產生相異的效果。長亭自古是送別的地點，是離別的像征，
有多少斷腸的故事就發生在這斜陽下、長亭邊。一個“晚”字所透  露的不僅是時光已晚，也暗示出戀人心境的黯淡——離別自古是黯  然銷魂的，何況是情人之間的離別。詞一開篇即以淒冷的景色，襯  托悲涼的心緒，把讀者的心籠罩在離別的愁苦當中。“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帳飲即在郊外張設帷帳，擺宴而飲。與情人一起張設帷帳，共同飲酒，本是人生的賞心樂事，但因為離別在即，
從此一別，山川阻隔，雲水茫茫，哪裡會有什麼歡快的心緒？“催” 字透露出艄公已經多次催促了，戀人依然不忍分手。“執手相看淚眼， 竟無語凝噎”，雙方深知轉眼間戀人的臉就要在視線中消失，也許，一別就是永遠。此時酒不能下咽，話不能出口，唯有握緊對方的手，
不忍放松，隻怕對方突然離去。離別之時，應該有千言萬語需要叮嚀， 需要囑咐，而現在兩人竟然默默無語。情到深處人無語，言所以達  意爾，意已相通，言復何用 ? 千言萬語隻化作紛飛的淚滴。在淚眼迷離之時猶不忍低頭拭淚，還要凝視著對方，想把對方的形像刻在自己的心底。徐志摩《沙揚娜拉》雲：“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那一聲珍重  裡有蜜甜的憂愁。沙揚娜拉！”兩廂對照，後者在情感上顯得較為  輕巧，較為甜蜜，缺乏柳詞中的那樣一種凝重感，那樣一種濃郁的悲劇氛圍。“念去去千裡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詞人懸想一葉扁舟即將載著自己駛向煙波浩渺的千裡之外。此句寫景，亦寫出了人  生遭際。此一別，天蒼蒼，水茫茫，不知人將漂泊何處？天地之大，  何處是一代詞人的落腳之地？

下闋設想別後惆悵，引出詞人對人生的思考和感悟。“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離別是世間為傷心的事，詞人又  是世間為多愁善感的人。其中“多情”兩字甚可注意，《世說新語·傷逝》載王戎語曰：“聖人忘情，下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雲：“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兩處“情”字皆與此處的“多情”互相發明，隻有明於情、深於情  的人纔會對情有如此刻骨銘心的體悟，更何況此時正是冷落的清秋  時節。從宋玉的“悲哉！秋之為氣也”開始，悲秋一直是中國古代  文人難以掙脫的情結。“冷落清秋節”數字回應開頭。“今宵酒醒何處？   楊柳岸曉風殘月”與上兩句寫法不同，上兩句重在寫情，情寓景中， 此兩句重在寫景，景中含情。上兩句中的景是虛寫，此兩句中的景  是實寫。詞人懸想今宵酒醒夢回之際，已是孤零零一人，相伴自己  的唯有楊柳低垂，曉風嗖嗖，殘月如鉤，景色淒清蕭條，心情落寞  惆悵。這兩句的妙處前人已說了不少，此處不再饒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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