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境中覺醒 自序
《一切都是好的安排》出版之後,得到了廣大讀者的認可與喜愛, 大家認為那是一部可以源源不斷給人補充內在能量的書,不管你想成為 怎樣的人,面對世間何種煩惱,你都可以從那本書裡獲得改變的力量, 把自己變得更好。很多讀者留言希望我再寫一些關於佛法上的指引,因 為人生路上羈絆難免,在艱難的時候,出路難尋,心靈需要重拾希望。 佛法不僅在逆境中纔會被提起,它在任何時刻都被關注和應用,可就像 身體產生疼痛了纔會察覺到需要保養一樣,逆境,往往可以促生人們覺 醒的力量,也是覺醒好的老師。
我的童年在四川藏族聚居區度過,那裡有純淨的天與地,是被日月 眷顧的天空之城。它不僅是勇者雄鷹的樂園,藏羚羊愛的搖籃,也是延 續喜馬拉雅世代兒女們靈魂的熱土。我生活的牧區,草原安逸、溫泉明潤。 放牧很累的時候,我喜歡去泡溫泉,餓了可以把土豆直接丟到熱的溫 泉水裡,弄熟來喫。還經常能遠遠地看到鹿、犛牛或是野兔在溫泉邊喝水。
雖然父親早逝,但是母親撫養了我們兄弟姐妹。家人們都很寵愛我,
除了調皮偶爾被教訓,我的生活無憂無慮。發生了任何事情,隻要 母親在,就什麼都不用擔心。我的家庭世世代代都信仰佛教,從小我就 是伴隨著舅舅、姨媽的誦經聲長大的,長輩們教育我們,無論遇到怎樣 的事情,隻要有信仰就會有辦法,所以無論是遇到逆境還是順境,我們 都會通過佛法來解決內心的困惑與痛苦。也正是因為這種內心中的覺醒, 因為佛法的精神依托,我的家庭特別溫暖。
然而九歲那年,我遭遇了母親的病故。
記得那年鼕天,寒冷異常,母親躺在小木房的床上,久病不愈。不 得已,舅舅把母親送到幾十公裡的外鄉治病。我年齡太小,隻能在家裡 等消息。時間一天天過去,我每天看著外面,數著寥寥幾個路過的人, 見到拖拉機就出去打探,可是都沒有消息。那段時間異常煎熬。
終於有一天從外面回來的人帶回了母親的消息,我有一種不好的預 感,因為家人都神色凝重,還避著我商量。不過我還是聽到了,他們說 母親病情越來越嚴重,讓我們過去看望。那天,高原上漫天的大雪裹著 黃土飛揚,天黑得很早,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姐姐後面,穿越一條冰 雪峽谷,天寒地凍,風刮過皮膚,有著刺骨的哀涼。我每一次踩到雪裡, 每跨越一塊小山一樣的大石頭,都想著見到母親。盡管那時候很小,但 我已經知道了遇到逆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我迫切地想看到母親,希望 她趕緊好起來,可是又很害怕,怕看到母親真的離開我。
到醫院已經半夜了,母親病痛很嚴重,說話很困難,但她看到我卻 笑了,掙扎著要坐起來。酥油燈映著她的面孔,依然慈祥。醫生時不時 就過來看望她,但每次都搖頭。醫生用盡了方法,後連輸液也因為已 經找不到血管而無法下針。
幾天以後,在一個凌晨,我悲傷地看著母親往生了。
母親往生的時候,表情很安詳,這在很多因病痛離世的人身上很少 見到。但那時候,我心裡面隻有一個念頭,愛我的母親不在了,這意 味著,在這個世界上,我永遠也見不到她了。強烈的痛苦很快把我吞沒 了,我悲痛難忍,無法想像沒有母親的世界,該如何面對。從那天開始, 我沒有了歸宿,感覺沒有家也沒有愛。九歲的我一直在恍惚中,像個老人。
直到我遇到母親的上師。
那天老喇嘛在超度念經,我看著老喇嘛,忍著淚水問他我能不能救 活我的母親。他告訴我,我和母親還可以再相遇。然後他用很簡單的話 和唱誦開啟了我對生死輪回的認知,並且讓我在那段時間裡重新看到了 曙光,起死回生一般燃起了生命的希望。這時候我終於知道,我母親和 其他同學的母親不一樣的是,她不僅將我帶到世上,把我養育成人, 後還用她的離去來度化我。如果不是因為母親,我此生可能都不會走上 修行解脫的路。因為她,我踏上了尋找母親上師的旅程,進入佛學院開 始修行。
他們像教母親一樣,教給我找尋真理和解脫的信念,還有那些在逆 境中覺醒的方法,引領我閉關修行,走在解脫道路上,成為一名幸福的 禪修者。在白雪飄落,頂著困意起來的每個早晨,以及思緒紛飛無法安 住的每個當下,我要做的個功課就是靜下心,用本心直面遇見的一 切,不管是順境還是逆境,直到它成為一個習慣。離開閉關房,回到都市, 依然如此訓練自己的心。
在古印度有位叫喬達摩·悉達多的王子,他放棄王位至森林中尋求 解脫之道。他獨自經過稻田,涉水渡河,拜遍名師,經歷極度的苦修,
比如在黑夜露宿恐怖的荒野,也嘗試不再進食,僅偶爾撿起地上干枯的 食物,直到瘦骨嶙峋,甚至手摸肚皮就能摸到脊椎骨。多年的苦行 讓他終覺悟到,這樣的方式不能斷除煩惱,隻有中道纔能解脫。於是 他接受了別人施與他的乳糜,恢復了一些氣力走到河邊沐浴。之後,他 在菩提樹下發願,若一日不成佛,便一日不離座。他在種種逆境中找到 了覺醒之路,終於在一個清晨證悟,究竟成佛。
逆境不一定都是悲傷或者慘痛,它是每個全身心投入的過程中,哪 怕那個自己暫時感到無力應對或是每個沒有結果的時刻。那個過程就像 破繭成蝶,就像冰川融化前震天的破裂。那個悲傷的我後來能成為一名 幸福的禪修者,成為一個能跟您分享這本書的人,都是從一個個逆境中 走出來的。每一次,都為了找回光明的本心,就像藝術家木心先生有 句話:“我在悲喜交集處,能做的事就隻能是長途跋涉的歸真返璞。”
下面的所說所寫,就當是你我面對面,隻不過你的話是從很多人的 心裡說出來的,我也隻想靜靜地說給你聽。這個“我”可能是一個叫加 措的人,也可能僅僅是故事中的某個人,有歡喜也有悲傷,還有向往生 命真相的一顆心。
願我們不再恐懼,光明給我們勇氣;願我們不再痛苦,愛伴我們永久; 願我們不再迷茫,智慧給我們方向。願這本書帶給你平靜與喜樂,願你, 願所有遇到羈絆的生命,在逆境中覺醒。
加措仁波切 2017 年 8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