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江南(昏鴉盡)

赤棗子(驚曉漏)

憶王孫(西風一夜剪芭蕉)

訴衷情(冷落繡衾誰與伴)

如夢令(正是轆轤金井)

如夢令(纖月黃昏庭院)

如夢令(木葉紛紛歸路)

如夢令(萬帳穹廬人醉)

長相思(山一程)

相見歡(微雲一抹遙峰)

相見歡(落花如夢淒迷)

昭君怨(深禁好春誰惜)

昭君怨(暮雨絲絲吹濕)

酒泉子(謝卻荼?)

生查子(東風不解愁)

生查子(短焰剔殘花)

生查子(惆悵彩雲飛)

點絳唇(別樣幽芬)

點絳唇(一種蛾眉)

點絳唇(五夜光寒)

點絳唇(小院新涼)

浣溪沙(伏雨朝寒愁不勝)

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

浣溪沙(誰道飄零不可憐)

浣溪沙(欲問江梅瘦幾分)

浣溪沙(一半殘陽下小樓)

浣溪沙(殘雪凝輝冷畫屏)

浣溪沙(楊柳千條送馬蹄)

浣溪沙(身向雲山那畔行)

浣溪沙(十八年來墮世間)

浣溪沙(藕蕩橋邊理釣筒)

浣溪沙(欲寄愁心朔雁邊)

浣溪沙(淚浥紅箋第幾行)

浣溪沙(消息誰傳到拒霜)

浣溪沙(已慣天涯莫浪愁)

浣溪沙(燕壘空梁畫壁寒)

霜天曉角(重來對酒)

菩薩蠻(黃雲紫塞三千裡)

菩薩蠻(春雲吹散湘簾雨)

菩薩蠻(朔風吹散三更雪)

菩薩蠻(晶簾一片傷心白)

菩薩蠻(催花未歇花奴鼓)

減字木蘭花(晚妝欲罷)

減字木蘭花(燭花搖影)

減字木蘭花(相逢不語)

卜算子(嬌軟不勝垂)

江城子(濕雲全壓數峰低)

采桑子(肜霞久絕飛瓊字)

采桑子(誰翻樂府淒涼曲)

采桑子(非關癖愛輕模樣)

采桑子(桃花羞作無情死)

采桑子(撥燈書盡紅箋也)

采桑子(謝家庭院殘更立)

采桑子(而今纔道當時錯)

采桑子(明月多情應笑我)

采桑子(海天誰放冰輪滿)

好事近(馬首望青山)

清平樂(青陵蝶夢)

清平樂(將愁不去)

清平樂(纔聽夜雨)

清平樂(塞鴻去矣)

清平樂(風鬟雨鬢)

清平樂(瑤華映闕)

憶秦娥(山重疊)

憶秦娥(長漂泊)

阮郎歸(斜風細雨正霏霏)

畫堂春(一生一代一雙人)

眼兒媚(重見星娥碧海槎)

眼兒媚(莫把瓊花比澹妝)

攤破浣溪沙(林下荒苔道韞家)

攤破浣溪沙(一霎燈前醉不醒)

青衫濕遍(青衫濕遍)

河瀆神(風緊雁行高)

南歌子(翠袖凝寒薄)

南歌子(古戍饑烏集)

憶江南(心灰盡)

浪淘沙(紅影濕幽窗)

浪淘沙(眉譜待全刪)

浪淘沙(紫玉撥寒灰)

浪淘沙(夜雨做成秋)

浪淘沙(清鏡上朝雲)

於中好(獨背殘陽上小樓)

於中好(雁帖寒雲次第飛)

於中好(別緒如絲睡不成)

於中好(冷露無聲夜欲闌)

於中好(握手西風淚不干)

木蘭花令(人生若隻如初見)

虞美人(春情隻到梨花薄)

虞美人(彩雲易向秋空散)

虞美人(銀床淅瀝青梧老)

虞美人(憑君料理花間課)

虞美人(殘燈風滅爐煙冷)

南鄉子(飛絮晚悠飏)

南鄉子(煙暖雨初收)

南鄉子(淚咽卻無聲)

南鄉子(燈影伴鳴梭)

一斛珠(星球映徹)

剪湘雲(險韻慵撚)

踏莎行(春水鴨頭)

踏莎行(倚柳題箋)

臨江仙(別後閑情何所寄)

臨江仙(獨客單衾誰念我)

臨江仙(綠葉成陰春盡也)

臨江仙(六曲闌干三夜雨)

臨江仙(飛絮飛花何處是)

臨江仙(昨夜個人曾有約)

蝶戀花(辛苦憐天上月)

蝶戀花(眼底風光留不住)

蝶戀花(又到綠楊曾折處)

踏莎美人(拾翠歸遲)

鬢雲松令(枕函香)

水龍吟(人生南北真如夢)

鳳凰臺上憶吹簫(荔粉初裝)

臺城路(闌珊火樹魚龍舞)

臺城路(六宮佳麗誰曾見)

臺城路(白狼河北秋偏早)

沁園春(試望陰山)

沁園春(瞬息浮生)

金縷曲(德也狂生耳)

金縷曲(灑盡無端淚)

金縷曲(木落吳江矣)

金縷曲(酒涴青衫卷)

金縷曲(何事添淒咽)

夢江南

昏鴉①盡，小立恨因誰?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②，心字③已成灰。

題 解

《夢江南》，詞牌名。唐五代時此調均為單調，至宋始為雙調。據唐段安節《樂府雜錄》雲：《望江南》始自朱崖李太尉(李德裕)鎮浙日，為亡妓謝秋娘所撰，本名《謝秋娘》。因白居易詞中有“能不憶江南”句，故改名《憶江南》。

此外，此詞別名很多，因白詞中有“江南好”句，又名《江南好》;劉禹錫詞中有“春去也，多謝洛城人”句，又名《春去也》;溫庭筠詞有“獨倚望江樓”句，又名《望江樓》;皇甫松詞有“閑夢江南梅熟日”句，又名《夢江南》《夢江口》;王安中詞有“安陽好，曲水似山陰”句，又名《安陽好》;張巍詞有“飛夢去，閑到玉京遊”句，又名《夢遊仙》;蔡真人詞有“鏗鐵板，閑引步虛聲”句，又名《步虛聲》;宋自遜詞名《壺山好》，丘長春詞名《望蓬萊》，《太平樂府》中此詞名《歸塞北》。納蘭容若這首詞把灰暗景致與相思淒苦融合在一起，表達了失戀之痛。

注 釋

①昏鴉：黃昏時分，昏暗不明的烏鴉群。

②“急雪”二句：意思為柳絮好像飄飛的急雪，散落到香閣裡，微微的晚風又輕輕地吹拂著膽瓶中的梅花。香閣，青年女子所居的內室。膽瓶，長頸大腹，形同懸膽之花瓶。

③心字：即心字香。明楊慎《詞品
心字香》：“範石湖《驂鸞錄》雲：‘番禺人作心字香，用素馨茉莉半開者著淨器中，以沉香薄劈層層相間，密封之，日一易，不待花蔫，花過香成。’所謂心字香者，以香末索篆成心字也。”宋蔣捷《一剪梅·舟過吳江》：“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

賞 析

豈是一場幽怨而已?

此篇詞作為《飲水詞》的開篇之作。《飲水詞》，初名《側帽》，後納蘭容若根據南宋嶽珂《桯史 記龍眠海會圖》中“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一語，而更名。

納蘭原以為，這些點滴情愫彙成的詞曲，僅是他個人世界中，一隅不為人知的惆悵，隻可在黯然銷魂時獨自回味，尋常人無法心領神會。誰料到，隔著幾百年的月光，“納蘭心事”仍被人反復詠嘆與揣測，他不僅在自己的天地裡冷暖自知，也從戀人唇邊、離人心上，緩緩滑過。

人世何堪渾濁。一如這首僅二十七字的小詞，未經雕飾，容量不及如今的一抹長句，也全無綺麗言語，一個悲憤、痛苦、怨恨的失戀者形像就躍然紙上，久讀傷人心深。

凡填詞者，皆知《憶江南》為初學必習詞牌，功力深淺，一觀便知。按《樂府詩集》：“《憶江南》又名《望江南》《夢江南》。”“因白氏(白居易)詞，後遂改名《江南好》。”至晚唐、五代成為詞體之一。

但原本歡快的曲調，經納蘭之手，加上黃昏、烏鴉、柳絮、春閣、瓶梅、心字香……種種意像，便把相思淒苦與灰色景物融合在一起，營造出一種異常清冷傷感的意境。

此篇既有實景描畫，又有虛物暗喻。“昏鴉盡”一句語簡意明，渲染全篇氣氛。古人寫飛鳥，多是杜宇、金衣。國人謂鴉為不祥之鳥，但以鴉入境者頗多佳句，多點睛之筆，如“枯籐老樹昏鴉”“孤村落日殘霞，輕煙老樹寒鴉”等。納蘭氣勢陡出，開篇即以“鴉”入境。昏鴉已逝，詞人臨風而立，是等候?是沉思?無言以對。天寒飛雪，如柳絮飛舞香閣旁。“梅”者報春之花，梅花開，自距春天不遠，寓意心中生起一絲希望。“膽瓶”二字與下面的“心字”皆暗指，心字成灰並非指心字檀香成灰，而是指內心世界的黯然神傷。

寒鼕飛雪，一人於黃昏堂前憑風獨立，此幅場景著實淒冷。可即便心如刀割、心灰意冷，卻依然要強忍痛楚，面無憂色。越是強忍，就越把淒苦悲涼的韻味展露無遺。一如清人把納蘭愛情詞概括為“哀感頑艷”，可謂字字貼切，情景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