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引言
第一章 天人論：至誠無間與審美空間
第一節 天：“粹然者”與“蒼蒼者”
（一）理：天的理想性
（二）氣：天的生命力
第二節 誠：天人合一的根本依據
（一）“有一條脈絡相貫”
（二）“誠者合內外之道”
第三節 思誠：“妙契一俯仰”之樂
（一）以“默”為特征的幽玄之境
（二）以“盡”為途徑的思誠之道
（三）以“通”為表徵的經驗融合
第二章 在世論：人生中的醒覺和憂樂
第一節 人生的覺解：“喚醒此心”
（一）“天何嘗大，人何嘗小”
（二）“誠而明，明而誠”
（三）“人心常炯炯在此”
第二節 “畏天”和“樂天”
（一）“至親至切”的敬畏情感
（二）“不憂不懼”的樂天情懷
（三）浩浩大化中“自有一個安宅”
第三章 心性論：理欲圓通的中和之美
第一節 天理人欲並不對峙
（一）“心”的位置在哪裡？
（二）“情”的空間有多大？
（三）“欲”的指向是什麼？
第二節 理欲圓融如何可能
（一）私欲的澄汰
（二）情理的中和
第三節 從自然之道到自由之境
（一）自然主義人性的偏頗
（二）“克己”的內在體驗之路
第四章 禮樂論：通往渣滓消融的和樂
第一節 超驗與經驗的統一
（一）“禮者天理之節文”
（二）“畫出一個天理與人看”
第二節 天理與形式的契合
（一）禮樂形式的內在精神
（二）情理和欲望的精致化
第三節 渣滓消融的自由與和樂
（一）禮：從“守”到“化”
（二）樂：從“悅”到“樂”
後記

志翔春節前來電話，說他的博士論文《朱熹理學的美學意蘊》[①]將出版，請我為之寫序。當然，義不容辭，我爽快地答應了。
我與志翔的緣分可以追朔到1989年，那年我從長沙來到浙江大學中文繫任教，志翔是那時中文繫的學生。給他們上過什麼課我都記不得了，隻記得1992年他畢業時以黑格爾美學研究為選題，寫了一篇畢業論文，請我指導。讀過論文，有些驚訝，文章寫得不錯呀。那時的志翔有些靦腆，隻略略誇他兩句，就臉紅了，幾年後我調武漢大學。此時志翔已畢業，在杭州工作，不時給我寫寫信，我建議他考研，他報了名，然沒有參加考試，事後得知他當時考研的決心其實並不怎麼大，在備考的過程中雜念太多，以至於最後生出了放棄的念頭。我嘆了口氣，沒有說什麼，後得知他就近在當時的杭州大學讀了一個在職的碩士學位。
志翔在報社工作，以隨筆、時評見長，讀博前就出過《詩酒年華》等好幾本集子，文風清新不乏犀利，在年輕讀者中有一些影響。一次我在杭州出差，與志翔等聚會，酒酣耳熱之際，笑對志翔說：“公干有逸氣，但未遒也。”此是曹丕對他的朋友劉楨（竹林七賢之一）的評論。我的言下之意是，志翔你的文章是寫得好，但學問功底還差些。我這樣說，其實也是夫子自道。因為我大學畢業後有過與志翔相近的經歷。一樣的年輕，一樣的喜歡寫文章，一樣的小有名氣。隻是我比較清醒，強烈地感到學術功底不夠，因而堅決地離開了原來的工作去做學問了。做學術與讀學位當然不是一回事，做學術也未必要讀學位，但讀學位對做學術確實有很大的好處。大凡讀過學位如果導師又嚴謹的話，多能受到良好學風和學術規範的訓練。這些道理我沒有跟志翔說，然而他似是開悟了，此後不到兩天他就飛去武大報名考博，當時我還在杭州。
志翔本是錄為統招生的，這樣，就需要離開原單位，然而志翔當時需要這份工作，就改為在職，於是，志翔奔走在杭州武漢兩地，一邊工作一邊學習。實際情況是工作為主，學習為輔。如此攻博，自然費時費力，事倍功半，也不是我希望的。然我深知謀生之艱辛，隻能任之。好在志翔有著頑強的毅力，以非凡的努力克服了種種困難。終於完成了學業。
攻博期間，他出版了三本書：《肆虐的狂歡》《為教師聲辯》和《20世紀的中國美學》。前兩種書與他的工作有關，不過，亦可看出攻讀哲學博士學位所獲得的專業訓練對他的幫助。《20世紀的中國美學》是一本真正的美學專著，就其所研究的對像——20世紀中國美學史來說，此書具有一定開拓性，也不乏創見。這本書的寫作，應該說，為其博士論文的寫作準備了堅實的理論基礎。這其中，最為重要就是他明白了美學到底該如何研究，研究什麼。從來的美學研究有兩種途徑：一種是從哲學入手，重在美學本體論。另一種則是從藝術入手，重在藝術理論在審美意義上的提升與概括。我個人的研究一般注重前一種，但也不忽視後一種，盡可能地將後一種納入前一種的框架中去。志翔受我的影響，他的《20世紀的中國美學》和博士論文《朱熹理學的美學意蘊》都取這種研究途徑。按研究的先後來說，是《20世紀的中國美學》為《朱熹理學的美學意蘊》鋪路。
本來，考慮到志翔的碩士學習階段研究的是中國現當代文學，曾建議他選魯迅為博士論文的研究對像，但志翔堅持要選朱熹。他當然知道研究朱熹的難度，執意要選，其真實的想法是想借研究朱熹夯實自己的學術功底，看來，我當年說的“公干有逸氣，但未遒也”已經成為他的心結了。確實，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朱熹的地位非同小可，如果將中國傳統文化比喻為一條騰挪起伏山脈，朱熹是最高級別的少數山峰之一。作為儒家巨子，朱熹融彙道釋，新構體繫，在諸多方面開拓創新，然而又謹慎地堅守著孔孟道統與文脈。如果說，因為出了董仲舒，由孔子創造的儒家文化纔得以真正成為廟堂文化且成為中國第一個強大的王朝——漢王朝的國家意識形態的話，那麼，因為出了朱熹，這儒家文化纔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彙納百川與時俱進，得以繼續著國家意識形態的使命，直至中國最後一個王朝——清王朝的結束。宋明理學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繼先秦諸子後最為重要的哲學思潮。學派之興盛、內涵之豐富、論理之深邃，可謂恣肆汪洋，氣像萬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它是中國傳統文化中一道最為靚麗的風景線，也是世界文化史上堪稱第一的學術奇葩。志翔決心去研究它，作為導師的我，喜悅之情可以想見，雖然對於他能否順利地完成這一項目也不無憂慮。
考慮到朱熹的學術思想非常豐富，我曾經想讓志翔切取朱學中的某一個片段做研究，但這一想法很快卻被志翔否定了，他認為，還是將朱學作為一個整體來研究比較地好，也比較地過癮。這想法也有道理。朱學的確是一個渾沌的整體，即使切取某一塊面作為研究對像也不能繞開對它的整體的把握。最後，我們都統一了：這篇博士論文就寫朱熹理學美學中的四大主干：天人論、在世論、心性論和禮樂論。說來，這四大主干均屬哲學本體論，然而美學本體論就附麗在哲學本體論上。
就這樣，志翔以這四大理論為基柱，試著去描摹朱子理學美學的大廈。在朱子，當然並沒有營造這個大廈的想法，但是他在建構他的哲學本體論時就隨帶將這個美學大廈建構起來了，隻是這大廈是隱形的，不用美學的眼光去看不易發現。正是因為它的隱形性，中國美學史研究常常忽略了朱子。
基於時間等原因，現在形成的這個對朱子美學大廈的描摹，我認為還是比較粗糙的，頂多隻是將屋子的基本框架搭起來了，室內的裝修遠談不上。說實話，志翔的論文答辯雖然獲得全票通過，且多數票評為優秀，但是，我仍然感到不滿意。我提議他畢業後，再花兩三年時間將論文好生打磨一下，將這個建築打點得富麗堂皇，美侖美奂。然而，由於種種原因，現在隻能是以它最初的模樣出版了。志翔說，這個本子還是保留著博士論文的基本模樣，以為這一學習階段的紀念，以後再寫一部像樣的朱子理學美學的論著。這個說法也還行。
與志翔相與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前，志翔還是個楞頭青，現在就步入中年了，而我則由中年步入老年。歲月如流，時不我與，每思之，讓人感慨萬千。回想起與志翔交往的點點滴滴，仍然十分清晰。那西子湖上的泛舟，珞珈山的望月，紹興橋下的品茗，還有奈良東大寺的觀光……一一浮上心頭。俱往矣，待從頭把卷，重理朱子，細斟武夷，再唱九曲[②]東去。
再過兩天就是春節了。窗外飛起了鵝毛大雪，好一個美好的新年，願志翔新的一年有新的更大的創獲。
是為序。
2013年2月7日於珞珈山天籟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