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簡介

馬丁·湯姆·迪克（Martin tom Dieck，1963— ），德國藝術家。現居漢堡，並在福爾克旺藝術大學埃森分校任教，從事插畫和視覺敘事工作。其作品以前衛的畫風和即興的手法著稱，呈現出高度的藝術性和深刻的思想性。他分別於1994年、2000年獲得德國為重要的漫畫獎之一“馬克斯和莫裡茨獎”的德語漫畫圖書獎（《無辜的乘客》）、德語漫畫藝術家獎。

延斯·巴爾策（Jens Balzer，1969— ），德國作家。《時代周報》文化版撰稿人，《滾石雜志》專欄作者。他長期致力於流行文化研究，已出版多種相關著作，且經常參與策劃音樂活動和當代哲學、文化研討會議。

• 譯者推薦

陳美潔，重慶人，畢業於中山大學，現任博爾赫斯書店藝術機構圖書編輯。

張曉媛，山西太原人，意大利帕多瓦大學在讀研究生。

• 精彩選摘（此書出版後作者接受的訪談，未收錄在書中）

一部哲學鬧劇？一種德勒茲式的機器？為什麼不呢？

馬丁·湯姆·迪克訪談

為什麼將漫畫和哲學融為一體？這種結合並非易事。與漫畫不同，哲學跟大學和科學教育有關。

為什麼不呢？為什麼不把兩種有差異的東西融為一體？有許多漫畫家都繪制過關於音樂家或受音樂啟發的漫畫。我接觸到德勒茲是有點巧合的。我曾在一個非常基本的層面上受到這位哲學家的影響。

我曾試圖重建那個靈感的過程，但已迷失了些許蹤跡。我與德勒茲的次接觸是他寫的那本關於根莖的小書。對那本書的閱讀令我印像深刻，基於此，我想做某種關於哲學——特別是關於德勒茲——的東西。

他的哲學當時作為構建敘事的靈感來源發揮了作用。然而，直到後來纔有人告訴我，我的工作方式是相當德勒茲式的。因此，作為漫畫家，我在不想或不知的情況下成了一個德勒茲主義者。例如，我不了解“概念”、“感知”和“情感”這些範疇，但它們幫助我更好地理解我的工作。

我可以用任何人或任何東西作為一部漫畫的角色或基本構思，即使其似乎並不適宜組在一起。但這賦予了新的東西。你不必在創作過程中過早地考慮一個意義或目的，它自然會發展。我經常把我喜歡的想法納入其中，並不知道它們在整個故事裡會起到什麼作用。通常情況下，準確的含義是後來纔有的。

您的書起初以連載形式在一份日報上發表。對於這種類型的漫畫書來說，這很奇怪。您是如何想到這個項目的？

《法蘭克福彙報》是德國有錢的日報。幾年來，在柏林出現了這個新市場，所有報紙都想分這塊蛋糕。他們在柏林設立了編輯部，成為這個市場的一部分。

這就是為什麼他們都想納入一些柏林的漫畫版面，包括《法蘭克福彙報》。編輯們的一個想法是刊發連載漫畫來因應此潮流。幾個月裡，他們會邀請幾位漫畫家來維護這個專欄，合作時間從一個月到四個月不等。我是被選中的漫畫家之一。

他們沒有任何藝術限制。盡管主題有些不太顯明，但它還是起了作用。這就是我如何得到機會在一份日報上發表這種奇怪的漫畫和哲學的融合產物。

德勒茲是位非常流行和時髦的哲學家。在德國，他相當有名。經典的漫畫形式使哲學變得容易理解。

您關於德勒茲的本書《你好，德勒茲！》與第二本書《德勒茲歸來：不可思議的俄耳甫斯之新歷險》差異非常大。首先，第二本書的敘事模式似乎更為經典，也可以說更為線性。其次，在我看來，《你好，德勒茲！》處理的是相當抽像的理論問題（想想對德勒茲關於重復和差異的書的引用），而在《德勒茲歸來》中，核心問題似乎更為具體。可以說，前者描繪了後者的理論和方法論框架？

是的，我想這是一種可能的解釋。但是，正如我剛纔所說，在沒有很好地了解其理論的情況下，我把德勒茲作為一個起點。帶給我更多啟發的並不是他的哲學。

個目標是將他作為一個角色融入漫畫當中。誠然，通過選用德勒茲為主角，我整合了他的一些想法。

所以在開始時，我畫了幾頁圍繞德勒茲展開的小故事。然後我聯繫了我的朋友延斯，請他來一起探索故事的後續。他有一個想法，就是參照德勒茲的《差異與重復》來重復這些圖像。作為理論起點，這個概念讓我玩轉了幾個哲學理念。作為漫畫家，我要做的工作並不多，因為我們用了四五次相同的圖片。我們隻是不得不改變一些細節。工作和結果之間有一個很好的平衡。

我工作一個月就想出了一部五十頁的漫畫來，這非比尋常，因為通常一部五十頁的漫畫需要我花一年時間。

這種重復性的結構使我能夠以一種易懂的形式呈現一個復雜的問題。因為有了這些圖畫，讀者並不需要更多的解釋，這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我希望讀者們購買這兩本關於德勒茲的書是因為他們喜歡漫畫，而不是因為他們知道德勒茲。

在《德勒茲歸來》中，我是真的想從一個經典的敘事結構開始。我的靈感來自1920年代的漫畫。

因為《德勒茲歸來》在哲學論文和諷刺鬧劇之間取得了平衡。福柯、拉康和巴特這些角色不僅代表了偉大的法國哲學家，而且有時還以一種相當可笑的方式被呈現出來。

我並不認為我們可以說這是一本嚴肅的書。

一部哲學鬧劇？

為什麼不呢？

有評論家對我以漫畫式的簡化方式呈現福柯和拉康等哲學家的做法表示異議。在德文版出版時發表的一篇文章中，一位記者寫了一些關於德勒茲在其講座和課堂上受歡迎的情況。他把自己的課堂描述為搖滾音樂會。他自己的表現也像位真正的明星。他戴著眼鏡，指甲很長，是個真正意義上的怪人。而同時——至少這是記者在他的文章中告訴我們的——德勒茲總是試圖隱藏這古怪的一面。我對自己是否過分簡化了他這個角色並不感興趣。我並不把他當成哲學家，而是因為他有作為人的幽默一面。在我的漫畫中，我利用了德勒茲在這方面的優勢。

當延斯和我開始創作《德勒茲歸來》時，我們想在這古怪的一面上更進一步。

我們打算在後結構主義者之間上演一場激烈的鬥爭，並加入笛卡爾的角色。我們的想法是讓德勒茲回到笛卡爾的時代——這其實是很愚蠢的——並殺死他。

我們選擇了一條不同的路徑。和我一起編劇本的時候，延斯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他非常累，處於睡眠和警覺之間的奇怪狀態。奇怪的是，那時候他有一些真正的好主意。

他在一個星期內寫完了整個劇本。這種工作方式是有效的，並能帶來好的結果。

《你好，德勒茲！》是對角色固定身份的一種挑戰。在同一場景多次重復之後，讀者無法保證德勒茲真的是德勒茲，或者卡戎真的是卡戎。我的印像是，這個主題在《德勒茲歸來》中所起到的作用更為次要。

是的，就是這樣，角色的身份在第二本中更加穩定。然而，重復的想法再度上演：德勒茲繼續渡河。它變成了一個無度的遊戲，放棄了規則。我自己很難判斷這個故事的質量。我畫得很開心，我認為這種幽默的哲學方法很有效。讀者從中獲得樂趣，並能從此書的想法中得到啟發。如果一切都很清楚，讀者就沒有理由閱讀這部漫畫。此外，後並沒有什麼問題是被解決了的。一切都在重復。德勒茲是否又回到了死者的世界？這個故事可以永遠重復下去……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結束。

這就是為什麼卡戎認為德勒茲是虛榮和天真的，因為對於哲學家來說，既然一切都會重復，那麼死亡並不重要。

兩種意見都呈現在書中了，但雙方都沒有改變自己的觀點。此外，並不存在任何裁定。不存在哪一方就是對的。繪制這樣的漫畫書是我問自己這些哲學或形而上學問題的一種方式，以檢驗我是否已經理解了德勒茲的想法。我並不想和德勒茲主義者爭論，但我喜歡研究我作為一位漫畫家所做的工作是否與他的哲學有任何關繫。我真正感興趣的是與讀者的接觸、創作某種東西的快樂，而非哲學。

我的下一個項目將離開哲學世界，我想從事其他主題的工作。盡管如此，我還是很高興，這個項目刺激了我閱讀更多的哲學文本。我和延斯之間的辯論，以及為了了解對方而作出的持續努力，非常具有刺激性。主要的挑戰是在我的繪畫中傳達延斯的抽像思想，在圖片中傳達文字。

如果我們真的想把德勒茲式的漫畫書做到極致——受他的根莖理論啟發——我們將不得不放棄線性閱讀模式，發明一種新的混沌結構。我在這裡想到了克裡斯·韋爾（Chris Ware）的漫畫，讀者可以在任何地方開始。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但我認為不可能在紙上再造一個根莖性的世界。

韋爾提供了幾條使用箭頭的閱讀線路，但它們仍然是固定的和二維的。

閱讀的可能性仍然相當有限。隻有在互聯網上，人們纔能抵達德勒茲所想像的那種根莖性的宇宙。

是否可以說，光或沒有光在這兩本書中都是一個“主題詞”？

為什麼不呢？的確，光線在這兩本書中都非常重要。我喜歡以這種方式工作，畫一些隻有一個光源的小場景。這是我喜歡的一種效果。

就像在戲劇舞臺上一樣，角色使用燈具創造出某種戲劇性。我喜歡嘗試用明暗法來擺弄人物的形態。光在敘事中也發揮了重要作用，它指的是真理、知識和哲學。發電機是一個完美的譬喻。在這裡，我們受到了魯布·戈德堡（Rube Goldberg）的啟發，他是1920年代的一位漫畫家，他畫的是夢想中的機器，是什麼都不生產的機器。例如，他“發明”了一臺機器來防止外套被濺上咖啡漬。延斯決定納入這樣一臺機器，然後它可以作為德勒茲思想的譬喻發揮作用。也許故事本身會是一種德勒茲式的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