輯

詩歌

夜泊塘沽

感時

津門清明

登輪感賦

贈謝秋雲

望日歌筵

書憤

《滑稽列傳》題詞四絕

醉時

初夢

《茶花女遺事》演後感賦

無題

題丁悚繪《黛玉葬花圖》二首

《護生畫集》配詩

詞·散曲

老少年曲

南浦月·北行留別海上同人

西江月·宿塘沽旅館

菩薩蠻·憶楊翠喜二首

金縷曲·贈歌郎金娃娃

金縷曲·別友好東渡

喝火令·哀國民心之死也

滿江紅·民國肇造

南南詞·贈黃二南

歌曲

祖國歌

我的國

隋堤柳（仿詞體）

憶兒時

大中華

送別

早秋

秋夜

幽居

夢

悲秋

留別（二部合唱）

人與自然界（三部合唱）

……

第二輯

第三輯

我國文化發展史上的先行者李叔同，原籍浙江平湖，幼名成蹊，學名文濤，字叔同，又字惜霜，別名李息。1880年10月23日出生於天津。1898年，南遷上海。1905年秋，東渡日本。到日本後，獨立編輯《音樂小雜志》和《國學唱歌集》。1906年考入日本東京美術學校，專攻西洋繪畫。在學畫的同時，練習鋼琴，研究作曲理論和新劇（話劇）的演技，與同學曾延年等組織了我國個話劇團體“春柳社”，首次公演法國小仲馬的名劇《巴黎茶花女遺事》，李叔同飾演主角茶花女，受到日本戲劇界的稱贊。春柳社隨後又公演了《生死憐》、《新蝴蝶》、《熱淚》、《黑奴吁天錄》等劇目，以李叔同在《黑奴吁天錄》中所扮演的美國貴婦愛美柳夫人的表演為出色，受到極高評價。
1910年，李叔同回國。1912年春，上海《太平洋報》創刊，李叔同任副刊編輯。同時加入南社，與社友柳亞子、蘇曼殊、胡寄塵等假《太平洋報》社發起成立“文美會”，籌編《文美雜志》。是年秋，《太平洋報》被警察查封，李叔同應浙江兩級師範（後易名為浙江省立師範）經亨頤校長之邀，到一師教圖畫和音樂。因為有夏丏尊、姜丹書、錢均夫這幾位新知舊友，一師使李叔同有了“如歸故鄉”的欣悅。
1916年，夏丏尊在日本雜志上，看到一篇關於斷食的文章，介紹斷食是一種可使人身心更新的修養方法，能使人除舊換新、改去舊習，生出偉大的精神力量。李叔同好奇地借了雜志去看，並於陽歷年假獨自去虎跑寺斷食三周，斷食後感到身心的愉快，有脫胎換骨之感，就援引老子“能嬰兒乎”的話，改名李嬰。次年陰歷年假，李叔同又去虎跑寺斷食三周，回校後開始茹素念佛，研讀佛經，供奉佛像，打算以居士資格修行，到虎跑寺寄居，暑假以後不再擔任教職。夏丏尊看到平素所敬畏的好友將遁入空門，說了一句過激的話：“這樣做居士究竟不徹底，索性做了和尚倒爽快！”不料李叔同果真就動了出家的念頭。暑假到了，他把書籍、字畫、衣物，分別贈與夏丏尊、豐子愷、劉質平等人，獨自去了虎跑寺。半個月後，當夏丏尊去虎跑寺看望他的時候，披著灰色的僧衣，光著發亮頭頂的李叔同己經辦好了“求戒”的一切手續，取了法名弘一，開始了他傳奇一生後期的“嶄新創造”，時為1918年夏。夏丏尊在《弘一法師之出家》一文中，談到李叔同出家過程時說：“說起來也許大家不相信，弘一法師的出家，可以說和我有關，沒有我也許不至於出家。關於這一層，弘一法師自己也承認。有一次，記得他出家二三年後的事，他要到新城掩關去了，杭州知友們在艮洞巷虎跑下院替他餞行，有白衣，有僧人，齋後，他在席間指了我向大家道：‘我的出家，大半由於這位夏居士的助緣，此恩永不能忘。’”
李叔同出家後，潛心於南山律宗的研究。他從39歲出家，直到63歲在泉州圓寂，僧臘24年，始終過著清淡的依律修行的生活。出家之初，居杭州諸寺，為避俗友來訪，1920年夏至浙江新城貝山閉關，後又移居溫州慶福寺。閩南也是弘一法師修道雲居的重要之地，從1928年秋至1942年10月13日止，弘一法師先後在南普陀寺、泉州承天寺、草庵寺、晉江福林寺等寺院居住過，在閩南度過的歲月計有10年之久。弘一大師自幼聰慧，是一位藝術天纔。他的非凡纔華不僅反映在文學、戲劇、音樂、美術、教育和編輯各個領域，同時也表現在造詣高深的書法篆刻創作上。1930年，夏丏尊在為李叔同《李息翁臨古法書》寫的《〈李息翁臨古法書〉跋》中說：（弘一和尚）纔華蓋代，文學演劇音樂書畫靡不精。而書名尤藉甚，胎息六朝，別具一格。雖片紙，人亦視如瑰寶。居常雞鳴而起，執筆臨池。碑板過眼便能神似。所窺涉者甚廣，尤致力於《天發神讖》，《張猛龍》及魏齊諸造像，摹寫皆不下百餘通焉。1936年，夏丏尊在為李叔同歌曲集《清涼歌集》寫的《〈清涼歌集〉序》中又贊曰：
弘一和尚未出家時，於藝事無所不精，自書法，繪畫，音樂，文藝乃至演劇，篆刻，皆卓然有獨到處。嘗為餘言：平生用力於音樂苦，蓋樂律與演奏皆非長期煉修無由適變，不若他種藝事之可憑天纔也。和尚先後在杭州，南京以樂施教者凡十年，迄今全國為音樂教師者十九皆其薪傳。所制一曲一歌風行海內，推為名作。
談論弘一法師書法的文章很多，論述精闢的當推葉聖陶1937年寫的《弘一法師的書法》一文，文中說：
弘一法師近幾年來的書法，有人說近於晉人。但是，摹仿的哪一家呢？實在指不出。我不懂書法，然而極喜歡他的字。若問他的字為什麼使我喜歡，我隻能直覺地回答，因為他蘊藉有味。就全幅看，好比一堂溫良謙恭的君子，不亢不卑，和顏悅色，在那裡從容論道。就一個字看，疏處不嫌其疏，密處不嫌其密，隻覺得每一筆都落在適當的位置上，不容移動一絲一毫。再就一筆一畫看，無不使人起充實之感，立體之感。有時候有點兒像小孩子所寫的那樣天真，但是一面是原始的，一面是成熟的，那分別又顯然可見。總括以上的話，就是所謂蘊藉，毫不矜纔使氣，功夫在筆墨之外，所以越看越有味。
弘一法師出家之後，諸藝俱疏，唯書法不廢（因為要寫經）。他嚴持戒律，苦修苦行，不收徒眾，不納經費，僧衣儉樸，粗茶淡飯，過午不食，不為名聞，不為利養。夏丏尊稱他是“一代僧寶，梵行卓絕，以身體道，不為戲論”（《〈晚晴山房書簡〉序》）。弘一法師精心研究南山律宗、悉心傳播佛學思想，為弘揚和光大佛教事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佛門弟子尊他為“重振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弘一法師的佛學著作極其宏富，僅就歷年為佛學典籍作的序跋題記、疏銘傳記及各類專論專著，就有150項之多。他圓寂前預書兩偈與夏丏尊訣別，偈雲：“君子之交，其澹如水。執像以求，咫尺千裡；問餘何適，廓而亡言，華枝滿春，天心月圓。”在“悲欣交集”的心境中，將其導歸淨土為果的修行歸結為“春滿”、“月圓”，歡喜滿足，了無缺憾。由翩翩公子到纔華橫溢的藝術家和愛國志士；由表現人類寶貴的純藝術的生命，到表現更寶貴的純莊嚴的生命，並走進謹嚴規束的佛門，弘一法師走過了極具傳奇色彩的一生。關於他一生的行誼，夏丏尊在《〈弘一大師永懷錄〉序》中有精闢概括：“宗師一生，為翩翩之公子，為激昂之志士，為多纔之藝人，為嚴肅之教育者，為戒律精嚴之頭陀，而卒以傾心西極，吉祥善逝。”趙樸初則以“深悲早現茶花女，勝願終成苦行僧，無數奇珍供世眼，一輪明月耀天心”數語，表達崇敬之情。這本文集從弘一法師的著作中選出詩文共145篇（首），分為三輯。輯：詩歌、詞·散曲、歌曲；收詩歌14首、詞·散曲9首、歌曲20首。第二輯：雜著、疏銘傳記、贊偈、序跋；收雜著22篇、疏銘傳記14篇、贊偈8篇、序跋22篇。第三輯：佛學著作、佛學講演；收佛學著作10篇、佛學講演26篇。讀者從中可以閱知弘一法師從翩翩公子到一代高僧的奮進歷程；領略他的卓越的藝術纔華和高尚愛國理想，以及作為在佛學上對後世影響至巨，受世人推崇，為民國以來學問、德行的高僧的造詣、學識和智慧。弘一法師的詩歌、詞·散曲、歌曲中總有一種“英雄氣宇”，例如寫於1905年的《祖國歌》和《金縷曲·別好友東渡》；寫於1906年的《我的國》；寫於1912年的《滿江紅·民國肇造》；寫於1937年的《廈門市屆運動會會歌》等，都是“祖國頌”的經典之作。與此呼應的是“悲故國”和“故國愁”的綿綿情思，如1901年寫的《夜泊塘沽》、《感時》、《津門清明》、《登輪感賦》，1909年寫的《無題》等等，又從另一個側面圓滿地表現了詩人的愛國情操。《無題》詩雲：“黑龍王氣黯然消，莽莽神州革命潮。甘以清流蒙黨禍，恥於亡國作文豪。”這位“文采風流四座傾”的翩翩公子“甘以清流蒙黨禍”，為了祖國真個做到了“那惜心肝剖”的境界（《金縷曲·別好友東渡》），讀來令人感佩。弘一法師是倍受各方關注的傳奇式人物，尤其是關於他的出家，有人說他是“看破紅塵”，有人說他是“看不破紅塵”。朱光潛在《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業——紀念弘一法師》一文中說：
弘一法師是我國當代我所景仰的一位高士。1923年，我在浙江上虞白馬湖春暉中學當教員時，有一次弘一法師曾遊到白馬湖訪問在春暉中學裡的一些他的好友，如經子淵、夏丏尊和豐子愷。我是豐子愷的好友，因而和弘一法師有一面之緣。他的清風亮節使我一見傾心，但不敢向他說一句話。他的佛法和文藝方面的造詣，我大半從子愷那裡知道的。子愷轉送給我不少的弘一法師練字的墨跡，其中有一幅是《大方廣佛華嚴經》中的一段偈文，後來我任教北京大學時，蕭齋鬥室裡懸掛的就是法師書寫的這段偈文，一方面表示我對法師的景仰，同時也作為我的座右銘。
《大方廣佛華嚴經》即《大方廣佛華嚴經不入恩議解脫境界普賢行願品》（繫《華嚴經》第四十卷內之一品），又稱《普賢行願品》，朱先生將弘一法師寫的這段偈文作為“座右銘”，掛在書房朝夕吟詠，進而稱頌弘一法師的是“從文化思想這個根本上著眼”，去做“入世的事業”，說弘一法師“他持律那樣謹嚴，一生清風亮節會永遠嚴頑立懦，為民族精神文化樹立了豐碑。”這些論述對弘一法師的理解和研究，都是極富啟示意義的。感謝花城出版社督促我編了這本集子，讓我再一次感受到弘一法師這位哲人的思想和光輝。
商金林 2010年7月2日於北大暢春園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