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言

部分  違禁文學作品與文學市場

章    偽裝的哲學

第二章    暢銷書

第二部分  主要文本

第三章    富於哲理的色情文學

第四章    烏托邦幻想

第五章    政治誹謗

第三部分  書籍引發革命？

第六章    擴散 vs. 話語

第七章    傳播網絡

第八章    政治誹謗史

第九章    讀者反應

第十章    公眾輿論

第四部分  “哲學書”簡編

《開放的特麗薩》，或《狄亞格神父與愛雅蒂斯小姐情史之回憶》

《2440年：一個夢想，假如夢想不虛》

《杜巴利伯爵夫人軼事》

中外文譯名對照表

緒言

 重大歷史問題往往不易把握。什麼是革命的起因？價值體繫為什麼變化？公眾輿論對歷史事件產生怎樣的影響？本書意欲利用一個不同角度提出的疑問，從法國人十八世紀閱讀什麼這樣一個能夠回答的問題入手探討這些問題。


這樣一個小問題如何能夠啟示重大問題應該會在本書分析過程中清晰展示。不過，我此時僅僅提出問題並注意到該問題也有歷史。八十三年前由丹尼爾莫奈首次提出這一問題，他以此為起點探討法國大革命的歷史根源。莫奈認為法國人十八世紀所閱讀的不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十八世紀法國文學。在我們的印像中，每一個世紀文學主要以經典作品為核心構成。我們的經典概念來自我們的教授們，教授們又是從自己的教授那裡獲得的，而這些人的概念又來自他們的教授，如此一直追溯到十九世紀初某一點便斷了線索。文學史是一種設計結構，經許多代人拼合起來，一些地方縮短了另一些地方加長了，某些地方磨損了，有些地方重疊了，而且時代錯誤俯拾即是。它與過去的實際文學體驗毫無聯繫。


莫奈通過發現法國人在舊政權時期閱讀什麼，著手掌握被體驗的文學（la literature
vecue）。莫奈從清點圖書做起，其中大量圖書：總計20000冊，由他從十八世紀私人藏書拍賣目錄收集彙總。他積累了成山的索引卡，然後從中確認發現了多少冊盧梭的《社會契約論》。答案：一冊。20000冊書中僅此一冊。好像1789年以前，鮮有人讀過這部十八世紀偉大的政論，法國大革命的聖經。啟蒙運動與法國大革命之間的紐帶好像解體消失了。法國人似乎從未關注思考過有關民權及民眾意志的爭論，而是樂於於欣賞李科伯尼夫人的言情小說和德米索爾德聖—海亞琴塞的探險故事。法國大革命不“怪盧梭”，可能也不“怪伏爾泰”。


這是1910年的說法。我們現在了解莫奈有幾處失誤。他的調查止於1780年，其時批多種版本的盧梭著作，包括《社會契約論》剛開始問世。莫奈忽視了《社會契約論》通俗本，尤其是盧梭《愛彌兒》第五卷內的通俗本，法國大革命前就是毋庸置疑的暢銷書。況且，莫奈的資料有瑕疵。公開拍賣的藏書，盡管重要，卻不代表普遍的藏書種類，各不要提閱讀範圍了。況且，為拍賣印制目錄還需通過審查。因此，莫奈希望發現的思素在他找到的資料中蕩然無存。


無論答案是否充實站得住腳，莫奈提出的問題還是成立的。他的問題引發了跨越四分之三世紀的一繫列研究項目，嘗試辨認舊政權統治下的法國人實際閱讀的文學作品。每一嘗試有自身的長處和缺點。不過，整體而言，這些研究嘗試要麼相互抵消，要麼矛盾重重，一直無法鋻別出一種普遍模式。莫奈的問題將繼續籠罩文學史，一如既往地惹人尋味。


這個問題容易成為一道難題，因為它不似看上去那樣簡單。為了方便易於把握起見，我重點探討莫奈調查所忽視的部分：非法文學作品。我知道這樣做會排除相當數量的作品。我的確無法遍覽十八世紀全部法國文學作品，但我認為自己能夠勘測違禁作品領域，而且這是個廣闊領域。事實上，該領域幾乎囊括了全部啟蒙運動及莫奈後來認定為法國大革命思想根源的作品。對法國讀者而言，非法文學作品幾乎等同於現代文學作品。負責禁止此類作品的官員C.—G.
蘭姆瓦農德馬爾舍比認為要禁止根本不可能。他本人曾拒絕承擔這項責任。他寫道：“一個隻讀經政府正式批準出版書籍的人會比同時代人落後幾乎一個世紀。”


馬爾舍比不僅沒有試圖沒收不合法出版物，而且還在其權力範圍內，允許漏洞出現，表現出靈活性，為一些非法但無害作品的傳播提供了方便，使其避免政府法lu制裁。這種做法始於十七世紀，當時政府全力控制出版物，使其服從體現路易十四專制的各種機構制度：報刊審查（隸屬於圖書督署或圖書貿易管理局的王家審查處），警察（巴黎警察總監轄下的專門圖書檢察官），以及壟斷性行會（外省公會，尤其是圖書協會和巴黎出版商會，他們擁有多種書籍出版特權並且利用檢查國內圖書裝運強化這些特權）。一本書為了合法出版不得不經過這一制度的道道關卡並且加蓋上王家特許大印章。特許權，如同現代版權，賦予持有者專有印刷出版權利。但是，它也用作王家批準印鋻。特許權保證文本的質量及正統性，圖書審查合格證也起同樣的作用，它通常與特許權一起出現與書的封頭或者封尾。書為了完全合法必須符合政府制定的詳細標準。


不合標準的通常在國外出版，然後偷運回法國。法國邊境附近出現數十家出版社。數百經紀人操作一地下組織，給讀者供書。但是，這個龐大的行業從法國賺取大量金錢，同時又把大量非正統思想散布到法國各地。法國政府發現無力消除這個自己幫助建立的競爭局面，於是就規定類別允許交易沒有王家特許權卻不詆毀教誨，政府及傳統道德的書籍。1750年以前，圖書檢察官們一直在大範圍內識別辨別合法性的細微等級差別，範圍從特許出版到默許出版，警方允許出版，可容忍出版不等。合法性在不易察覺的程度上兼容了非法性。但是，與此同時，一類放蕩文學作品方興未艾削弱了舊統治集團的所有正統價值。因此，舊政府以重啟鎮壓相回應，目標是合法程度類別，完全非法，違規，超越法lu一類書。這些書正是我建議研究的。


說來容易做來難。在二十世紀人們的眼裡，十八世紀文學作品裡無可救藥的非法成分並不明顯突出。一些書名頁以粗俗語言或者挑釁性的假地址招搖其非法性質，例如：“彩虹努神的屁股”，“費城出版”，“以自由的名義出版”，或者“出版於距巴士底獄一百碼處”。但是，許多書名頁看上去平淡，或者不比政府容忍的那些準合法作品顯得更非法。人們如何能識別真正的“壞書”呢？如同過去警察知道自己在干什麼那樣？警察握有書單。國王的顧問班子頒布具體定罪理由。主教們在布道壇嘶聲譴責。官方打手們在巴黎議會雄偉的臺階下舉行盛大儀式撕毀焚燒違禁書。但是，這些行為沒有一項形成詳細檔案資料，足以使人們能夠研究全部違禁文學作品。


追蹤所有“壞書”的辦法是通過地下圖書交易渠道進行跟蹤，而進入這些渠道的通道是使用過這些渠道的專業人士的書信文獻資料。但是，幸存下來的文獻資料隻有一個來源：納沙泰爾出版社，一個由講法語瑞士納沙泰爾公國供應法國市場的重要出版批發商。這些檔案有足夠的資料——50000件信函和若干架賬簿——讓人再現法國地下圖書交易。不過，這些資料有一定的局限，因此必須通過調查大量涉及圖書交易管理監督的巴黎檔案拾遺補缺。本人發掘研究了所有這些資料，想在這裡彙報一下成果。


誠然，這個議題太大，不能壓縮於成一部著作的篇幅。本書（及其姐妹篇《秘密文學作品大全》）是一部將要構成的三部曲之二。之一講述狄德羅《百科全書》出版史；之三將是普遍性出版與圖書銷售研究。  
本書專心於書本身——書的鋻定，書的傳播以及書的文本。

盡管我醉心於這項研究，堅持不懈探索了二十五年之久，但是我知道，對我的一些讀者來說，這項研究好像是純粹研究古董。有人會問：為什麼要費心識別二百年來鮮有人問津的文學作品？我們這個時代的暢銷書尚且不足道哉，為什麼還要鑽研十八世紀暢銷書文本呢？這項學問裡有何利害之處？


我的答案是：，圖書史作為“人文科學”的新門類能夠進一步拓展對文學作品和文化史的觀察理解。通過發現什麼書傳播給遍及全社會的讀者以及讀者（至少在某種程度上）如何領會這些書，人們可以把文學作品作為公眾文化體繫的組成部分進行研究。這種看法必然要揚棄對名作家的大作品的先入為主之偏見。但是，這不意味著文學必須融入社會學。正相反，許多被遺忘的暢銷書在今天仍然是優秀讀物。通過詳細分析這樣的一些作品，我希望證明文本研究是圖書史作為一個學科的核心。而且，我希望構建出大革命前法國的暢銷書目，包括暢銷書地理分布和每一本的相對需求量，以便為深入研究提供基礎指南。


由於絕大部分此類作品從未接受過調查，大量的工作有待完成。為了使講英語的讀者接觸一些這類作品，我附加了重要作品其中三部的摘錄翻譯本短集。通過體驗摘錄翻譯本，讀者能夠形成對非法文學世界的個人印像。非法文學作品也許令人驚奇，讓人驚恐，下流猥褻，或滑稽好笑；但是，這個領域肯定會不同於被偉人名作型文學史弄得人所盡知的那個世界。


第二，我希望說明圖書史如何通向信息傳播史的廣闊天地。文學本身可以被理解成傳播繫統，從作者出版商經過印刷工和書商延伸到讀者。它也是一種綜合文化，其中各種形式——印刷，書面，口頭，視覺——媒介縱橫交錯相互關聯。十八世紀法國不存在圖書與廣播電視之間的競爭，但是，圖書流通在一個流言，謠言，笑話，歌謠，漫畫塗鴉，招貼畫，諷刺詩歌，傳單，書信，報橫流的社會。這些媒介其中許多在圖書身上留下印跡，同時又受到圖書的影響。這個傳播與擴放過程使各種言語和形像泛濫法國。但是，這個過程怎樣運作，它又如何威脅到舊政府的穩定呢？


這些問題涉及我想要調查的第三個領域：意識形態的表述與公眾輿論的形成。這是思辨推測範圍，因為什麼是公眾——如果我們事實上指單一公眾——公眾在十八世紀怎樣建立輿論我們僅有模糊的認識。但是，違禁書含有如此大量這類書稱之為“公眾輿論”方面的信息，因此我禁不住誘惑要推測一番。


這些推測導致第四個研究領域：政治史與法國大革命的起源。這個範圍更熟悉更具體。在這裡，我僅簡略概括一個我希望進一步研究充實的論點；但是，我相信該論點在違禁書討論中應占一席之地，因為違禁書傳達出某種政治信號和普遍政治觀點。當然，這類書與凡爾賽權力交易實際做法不盡一致。恰恰相反，這類書和政治現實鮮有瓜葛，它們代表了我稱之為“民間傳說”的東西。但是，正是由於這樣，違禁書纔影響了現實本身和幫助限定事情的發展。


不過，我現在可能許諾過多不能兌現，所以我好還是返回起點：莫奈1789年以前法國人閱讀什麼的問題。這個問題主要，是歷史令人興奮的問題之一，因為追蹤這個問題把人領入新奇領域。本書探索這個領域。其目的是揭示新問題同時跟蹤老問題並在一個不再需要被認可但必須證明自己千裡價值的領域——文字出版作為歷史動力的研究方面——提出若干普遍性啟示。


在多年努力後出版這項研究的成果之際，我必須銘記和感謝哈佛大學學會幫助我在1964年啟動這項研究，麥克阿瑟基金會鼓勵我堅持不懈到後。我在柏林維森堡學院宜人適意的環境中完成了寫作。我自始至終得益於許多朋友同事的批評意見，特別是雷蒙德博恩，皮特布朗，羅傑 
查梯爾，史蒂文  福曼， 卡洛斯 弗芒特， 安東尼  格拉斯頓，克裡斯琴朱漢德，傑夫裡  梅裡克，
彼埃爾 雷塔，弗朗索瓦  利戈羅，戴爾 範克雷。辛西婭格塞爾在數據計算，瑪喬裡阿斯布裡在文獻目錄打字方面，蘇珊
達恩頓在法語原文翻譯方面提供了寶貴的幫助。文獻目錄得益於羅伯特  道森和維維安 
默恩的內行指點，而維維安的去世使十八世紀學者們失去了一位傑出的同行知音。

章

偽裝的哲學

當劊子手在巴黎正義宮前院公開撕毀焚燒違禁書時，他彰顯了印刷文字的影響力。但是，他往往毀掉樣書，而地方行政官們手中掌握這原本——他們也不像普遍認為的那樣隨心所欲動用火刑。因為明白一把大火隻會促進銷量，他們寧願收繳禁書監禁書商，希望動靜盡量小。一項統計表明十八世紀七八十年代當局平均每年僅麼收4.5部署和小冊子而且公開焚毀僅其中十九部。


雖然這些書飛回湮滅了，但是成千上萬其它書卻通過地下圖書交易渠道秘密流行。這些書給法蘭西王國各地如饑似渴的讀者提供了非法讀物食糧。目前，尚無人知曉這是些什麼書？



這一大批文學作品——流動商販到處“遮掩著”出售的平常一類書——數量多少，什麼體裁？政府自己一無所知。除了某些警察登記編目嘗試外，政府沒有任何可以被認為非法但從未被正式定罪圖書方面的記載。 
文學作品合法性的概念一直模糊，因為負責管理圖書交易的政府機構憑空捏造出合法與非法之間的界限。在合法方面，該機機構不僅頒布各種特許證和準許政還發放沒有姓名或者以“供允許有聲望的人閱讀”等循詞登記在案的簡便核準書。  
在非法方面，給機構沒收合法圖書的盜版，由個人未通過官方書商引進的合法圖書，無冒犯性但未經任何準許的圖書（通常在別國準許發行圖書之進口），以及觸犯王家敕令和檢察官規定的三項標準——詆毀君主，教會或者傳統道德——的圖書。



甚至沒人能夠規定後範疇裡（按警察所稱）“壞書”的罪惡程度——而此類區別標準很必要，因為有些書一旦被沒收後可能會退還給書商，有些可能會成為把他關入巴士底獄的依據。1771至1789
年期間，巴黎書商航徽的官員繫列登記了巴黎海關沒收的所有圖書書名。首先，哲學圖書被歸類於三種標題之下：“禁書”（要收繳或銷毀），“非經允許的書”（有時要退還給發送人），“盜版書”（為原始出版特權擁有人獲得利潤出售）。但是，隨著登記條目增多，區別界限變得相互重疊，相互矛盾，雜亂混淆；後，分類繫統瓦解成毫無區別的一堆3544登記條目，的共同特點是：他們都或多或少散發出非法氣味。



談到細微區別，這些官員們不能相信自己的嗅覺。因為，由誰能跟得上文學作品的出版速度？有誰能說出一部準合法書和一部稍顯非法書之間的差別？運輸經紀人應該具有這項能力，因為他們運送非法文學作品要遭罰款。然而，蓬塔利埃的一位經紀人，讓—弗朗索瓦皮昂承認自己未能識別違禁書。而且，當他向瑞士邊境海關一位官員請求指點時，他得到的回答是：“我無法明確告訴皮昂先生什麼是禁書。總的來講，所有反宗教，反政府，反道德都不能進口。關於這些書有具體的禁令標準：例如盜版法國歷史，《百科全書》及其它書。但是，書的質量和海關的關繫不大。那時書商行會的事。”



當然，書商知道得多一些。書商要求裝運，書商行會經理人原則上同王家圖書檢察官一起進行檢視裝運。但是，大多數書商僅僅大致了解什麼書實際流通，特別是那些經地下渠道傳播的圖書。文學刊物要接受（新聞）檢查，不允許評論違禁書，不過有時也評論一二。一個人甚至不能根據書名判斷一本書。當然，書名頁上會有許多暗示。任何書名頁底部印著“國王特許批準”標準程式字樣的書都屬合法，因管它或許是盜版。任何使用明顯的假地址——“梵蒂岡資助出版”，“男性生殖神出版社”，“威廉泰爾印制”——
的書都屬毫不掩飾地蔑視法lu。但是，這兩個之間大有混淆的餘地。書商們往往根據圖書目錄訂購，或甚至依據交易關繫網上的傳言購書，因此他們經常弄錯書名。有些書上根本就不會拼寫。當凡爾賽的波瓦索定購二十五部《詭計新編》（Nouvelle
de couvertes de ruse）時，他的瑞士供應商意識到他要lu遊書《俄羅斯新發現》（Nouvelles de
courvertes de
russes）。這個瑞士人還正確解讀了他涉及“雷納利爾”的議論指的是雷納爾神父的《歐洲人在兩印度貿易及機構的政治哲學史》。  
不過，供應商嚴重貽誤了裡昂的沃夫 
巴裡特爾發來的訂單。他的訂單好像涉及簡單的“沙特魯畫像”而事實上指的是淫穢，反教會的《沙特魯堡守門人***，艷史》。


這樣的錯誤可能會帶來嚴重的後果。一位書商如果店裡被發現有《艷史》會進監獄或被取消圖書交易資格。運送書的馬車夫會被罰款並強迫交出車上所有貨物。買書的流動小販會被烙上“劃槳罪”（GAL）字樣，帶鐐發送去做苦工。這些懲罰確實發生過。  
舊政府在其後幾年不像有些歷史學家想像的那樣快活，寬容，放任，況且巴士底獄不是三星級賓館。雖然舊政府不應該和大革命前鼓動家們描繪的刑訊室混為一談，但是它毀掉了許多從事文學人的人生——他們不單單是作家，還有出版商與書商，盡管不創造文學作品確使文學發生作用的專業人士。這些人在平常做生意過程中要日復一日地區分合法書和非法書。通過研究他們怎樣在十八世紀對付這個難題，一個人可以想出辦法解決一個困擾了歷史學家兩世紀之久的問題——識別大革命前夕法國實際流傳的文學作品的危險因素問題。這方式提供了一條避開時代錯誤的危險的途徑。該方式不是從舊政府的正統性應該受到什麼樣的威脅這樣的現代觀念入手，而是通過調查十八世紀圖書經紀人的習慣做法——他們怎樣用行話交流意見談論圖書，怎樣相互間交換圖書，定價，訂貨，包裝，運輸並通過一個龐大繫統進行銷售，超出法lu限制範圍把書傳播給讀者——提出識別違禁書的可能性。


生意行話

鋻別違禁文學作品問題首先是個語言問題。蘭斯有位名叫霍伯特喀金書商，他因為在店裡出售各種禁書和有害文獻而被捕關入巴士底獄。警察審問這位犯人時，要他解釋一個他在書信中常用的令人困惑的術語：“哲學物品”。喀金把它解釋成一個“圖書交易中表示所有違禁物的習慣說法。”  
警察聽說過其它術語：“秘密書”，“藥品”，“苦難”。如前所述，警察有自己喜歡用的術語：“壞書”（mauvais
livres）。印刷工使用自己行業俚語中的另一術語：“栗子”——（marron， 
指違禁書）；“摘栗子”——（marronner， 指從事隱秘工作）。  
不過，出版商和書商則喜歡一高層次術語，“哲學書”。這個術語是他們商業密碼中的一個符號，專指那些給他們帶來麻煩必須謹慎處理的圖書。



位於法國東部與瑞士接壤邊境納沙泰爾公國的一個重要出版商和印刷商，納沙泰爾出版社書信檔案資料便利研究圖書交易術語。納沙泰爾出版社，像幾十家同等出版社一樣，日復一日地面對平衡供求問題，這也包括應付交流溝通方面的難題。除去要把裝著易損未裝訂單頁的沉重貨櫃經原始道路在合適的時間運到合適的地點交付給合適的人，出版商必須弄懂所收到的信函；他們的客戶發出訂單時必須直接了當表明意思。納沙泰爾出版社的主管們從他們從未去過的地方從未見過面的書商那裡收到訂單，訂購從未聽說過的圖書。書名經常不準確，拼寫錯了，或者難以辨認。而且，這些書時常惹禍。通過錯誤的渠道發送錯誤的圖書必定引禍上身。但是，一個人怎樣從浩如煙海的法國文學作品和混亂的日常郵件中識別好壞呢？



出版商們依靠密碼。“哲學”表示危險。開始做生意時，納沙泰爾出版社主管們沒有庫存多少違禁書，也不喜歡使用交易行話；他們曾寫信告訴一位書商說：“有時候，把一些新書稱作‘哲學書’似乎不十分妥當。我們沒有這類書，但是我們知道那裡有，如有要求，也可以供貨。”  
不過，他們不久便明白“哲學”一詞指的是很多客戶以為看重的一部分生意。裡昂的皮—約杜波林告訴這些主管們他渴望做圖書生意，“尤其是哲學類圖書好像是我們這個世紀的偏愛。”
曼努裡從卡昂寫信說：“請注意你們有違者血淚的書？這是我的主打書。” 
來自法國的信函用五花八門的語言表達了一個相同的主題：“哲學品”（貝爾福的勒列弗埃），“哲學著作”（雷恩的布洛埃），“哲學書”（lu內維爾的奧狄阿爾），“各種哲學書”（圖爾的彼羅爾特）。



由於業內所有人都使用這個密碼，當書商們——以奧布河畔巴爾的巴特拉斯為例——發出空白訂單要“三本你們哲學著作”時，他們想當然以為供應商應該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書商們靠同樣假設打探新息。因此，朗格勒的盧耶爾要求：“如果你們有什麼好東西，新東西，新奇的東西，讓人感興趣的東西，好哲學書，還請告我為盼。”
還有裡昂的小瑞格諾爾強調：“我經營的都是哲學書，除此以外我不要其它類的書。”供應商們被期望知道什麼書屬於什麼種類；不論怎樣，訂單通常表明這一點。在一份有十八種書名的訂單裡，小瑞格諾爾用十字符號標出全部“哲學”著作，並卻說明這些書應該小心藏於貨櫃之內。這些書一共六種：《馬修神父》，《沙特魯守門人***艷遇》，《快樂的少nu》，《太太學堂》，《論精神》，《2440年》——這是典型的選擇，範圍如我們目前所知包括色情文學和哲學。


……